《圣僧，请留步》一月三捷

2、东皇龛（二）

　　笙箫之音靡靡绕耳，说书的讲完了东皇龛，又开始扯两千年前华山上的那段风流韵事，阿垣一个人喝酒没什么意思，便听得有些入神。

　　“......宝来天君何许人也，那可是华山陈抟老祖座下的第一弟子，将来是要继承老祖衣钵，顺应天道，得道飞升的，可惜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自己的徒弟有了这不伦之事......”说书的激动道：“原本老祖还想给他个机会，只要两人断了情谊，便当做没有此事，可宝来天君为了他那徒儿，甘愿自焚主魂也不愿承认与徒儿没有相爱过.....哎，真是可怜又可惜啊......”

　　“自焚主魂？那不就死了吗？”

　　“可不是吗！”说书的叹息道：“别说是修道之人，即便是神仙，若是丢了主魂，肯定必死无疑，可宝来天君修为甚高，连一般神仙都不能匹及，他丢了主魂之后，硬是在华山五龙潭内苟活三年才死去，死后其余魂魄被老祖锁在五龙潭下，由五龙看守，至今也有千余年了......”

　　也不知那说书的是不是兴头正盛，正说着，两对犄角突然从额角两侧冒了出来，周围人见怪不怪，继续和上面一说一喝。
　　阿垣喝酒间又过来几个伶人上前敬酒，都被他一一推诿过去，若是往日碰见这种情况，他肯定左拥右抱酒色奢靡起来，可今日还有正事没办完，美人什么的只能等之后再说。

　　外面梆子刚响了两下，就见几个生着熊脸的半兽人突然出现在大堂内开始关窗户，瓦子的老鸨指挥着一帮龟奴引导客人上楼，此时声乐也停了，欢笑声也消失了，就连外面热闹的长街此刻也是空无一人。
　　即便阿垣今日第一次到金陵城也知道，这是修真界的极夜之夜来了。

　　极夜之夜在每年三六九十二月的十五日，据说当晚子时之后会有血月出现，所以也被称为血月之夜。
　　凡被血月照过，不论是神仙也好，妖魔也罢，通通会被现出原形，除非灵力极强的能够避过，否则无一幸免。
　　所以每到这一日，金陵城内总是安静异常。

　　大堂里只剩下几个还在打扫的，老鸨原本在一旁跟伶人说着话，见还有个人坐在角落处独自喝酒，便上前笑道：“这位公子，马上就到点了，要不奴家让小鳈扶您楼上歇着？”
　　阿垣问道：“你们就这么怕这极夜？”

　　老鸨埋怨道：“咱们不过都是些修为甚低的小妖罢了，别说是怕血月，就是被今晚这风吹上一下，都得损耗不少灵力，所以不敢不谨慎。”
　　她说罢，一双眼睛在阿垣身上打量一番，笑问道：“看这位公子有些面生，倒像是第一次来咱们回春阁？”

　　阿垣眼睛斜斜一挑，没出声，算是默认。
　　老鸨说道：“我劝您最好还是上楼去避一避，这极夜之夜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说着就将刚才一起说话的伶人推到阿垣身旁，却听阿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马上子时一刻。”

　　话音刚落，就见厅内燃着的烛火纷纷熄灭，一阵阴风顺着窗户缝隙钻了进来。
　　老鸨脸色一暗，立刻吩咐众人道：“快上楼。”
　　紧跟着长袖一甩，大厅内的烛火瞬间熄灭。

　　阿垣目力极好，眼看着四下无人，想着白天被他派出去那小孙子到现在还没回来，于是扔下手中最后一口酒，杯子还没落桌，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

　　半空中隐约可见无数鬼影快速窜动，那些鬼影有大有小，小的只有婴儿拳头一般，大的堪比人的脑袋，此时一道红光从这些鬼魅中间划过，所到之处，仿佛形成了一道结界，只要靠近，便会被那强大的灵力击的魂飞魄散。

　　此刻的天黑到极致，只有一轮鲜红的月亮孤零零挂在半空，月光泣血，红的发透，笼罩着那些鬼影，发出一阵刺耳的惊叫。
　　就在阿垣疑惑这些鬼影从何而来之时，突然听到一丝细微的响动从不远处传来。

　　那声音逐渐逼近，像是遥远的低吟，伴随着一阵熟悉的旋律，与那声音一起的，还有一股强大的、令人难以忽视的灵力。

　　是佛音！

　　等终于辩清了声音，下一刻，就见漫天的鬼雾开始疯狂乱窜，它们窜的毫无章法，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相互碰撞，却怎么也逃脱不开。
　　阿垣被那声音震的险些站立不稳，正疑惑是什么人居然有如此强大的修为，就见半空中数以万计的鬼影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附着往一个方向飘去。

　　哀嚎尖叫声不断响起，想必是哪个降妖的和尚来了。

　　有些法力稍强的鬼影还在挣扎着逃脱，阿垣见此笑道：“一下子出来这么多怨灵，想必这和尚一个人应付不来，也罢，老夫今日心情好，帮你一把好了。”
　　他说着手中已经捏起一簇红光，对着那些即将逃脱的鬼影轻轻一点，原本就快成漏网之鱼的怨灵被瞬间击溃。

　　阿垣道：“小小鬼魅居然敢在血月之夜出来作祟，若非数量庞大，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了，不过一下子能冒出来这么多，还真是有些奇怪。”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人声哀叫着响起，阿垣一看，原来是那和尚的法力太过强大，连城中其他族类都被他布下的阵法吸了过去。

　　阿垣原本不打算出手帮忙，可隐约之间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喊，似乎在说“祖爷爷救我”，他面色一寒，想都没想，瞬间化作一道红光朝那和尚飞去。

　　最后一波鬼魅即将被收进降妖钵内，灵禅口中的咒法停了下来，他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黑透了的天空，低声呢喃：“怎么还有别的气息？”
　　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袖子一紧，灵禅低头看去，就见一只浑身雪白、双眼赤红的狐狸正咬着他的袖口，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嘤嘤的声音。

　　灵禅此刻还在作法，见状赶紧甩了甩袖子，生怕伤了那小狐狸，奈何狐狸咬着不肯松口，嘴里焦急道：“嘤嘤嘤......嘤嘤嘤......”

　　“......”灵禅看着他说道：“你若再不离开，一会儿降妖钵会伤了你。”
　　狐狸十分通灵，见他不肯罢休，突然从原地跃起，而后狠狠的撞向了降妖钵。

　　“嗡”的一声大燥，白色的亮光自降妖钵四周晕开，灵力极强，就连灵禅都被震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这......噗！”话没说完，他便忍不住吐了口血，与此同时，浮在半空中的降妖钵也坠落下来，发出‘咣’的一声。

　　灵禅捂住胸口，看着脚边一脸无辜的小狐狸，面色不愉的说道：“你......咳咳......你为何突然阻止贫僧？”
　　小狐狸似乎不会说话，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开口却十分委屈：“嘤嘤嘤......”

　　“......”灵禅眉头微蹙，哑声说道：“你修为不低，可也不能贸然阻止降妖钵施法，若是被伤到，恐怕丢了性命。”
　　方才他见这小狐狸突然撞向降妖钵，想必是有什么缘由，于是急忙收回法力，可收的太急，导致灵力逆流，震伤了五脏血脉。

　　灵禅用手擦去嘴角血渍，弯腰拾起降妖钵，说道：“如果不是你方才突然捣乱，也不会漏掉那些怨灵......”
　　小狐狸蹲在他脚边嘤咛一声，像是道歉，灵禅有些不忍，看向他道：“你走吧，最近都不要来了，这里不太平。”

　　见和尚要走，小狐狸一跃跳到他肩上，用脑袋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嘤嘤。”
　　灵禅被他蹭的不自在，一手按住狐狸脑袋，闷声道：“别动。”
　　小狐狸一愣，旋即突然兴奋起来，甩开按在自己脑袋上的手，又去蹭灵禅的鼻子。

　　灵禅：“......”
　　小狐狸更兴奋了，再想去舔他的耳朵，这一次却被灵禅用灵力定住。
　　他道：“你灵力甚高，且仙气极盛，想必是千岁山上的狐仙，贫僧不过是初来此处，还有许多重要之事要办，你跟着我恐怕不便。”

　　他被小狐狸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的有些不自在，皱眉道：“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贫僧还有要事，告辞。”
　　说着再不理小狐狸，转身便走，可步子还没迈开，衣摆处又被一股大力扯住，灵禅低头一看，刚才被他定住的狐狸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禁锢，正用嘴咬着他的衣服，看样子是不肯松口。

　　这怕是缠上他了。

　　灵禅也不惊奇，这百年来想要跟随他的灵宠众多，无非是看上他佛力充沛，能渡百兽得道飞升，所以才缠他缠的这么紧。
　　也罢，灵禅想，就渡些灵力给它也无妨。

　　他忍着五脏血脉受伤的剧痛，指尖燃起一团白色火焰，准备点上小狐狸的眉心，可下一瞬，却被那狐狸躲了过去。
　　灵禅不解：“你不想要我的灵力？”
　　小狐狸一双眼睛已经由刚才的赤红转为黑色，此刻十分无辜的看着和尚，闻言摇了摇头。

　　“那你想要什么？”灵禅问道：“除了灵力，我也给不了你什么。”
　　小狐狸重新跳上他肩头，用头在他耳根处蹭了蹭，似乎是在示好。

　　“你只想跟着我？”
　　小狐狸眨眨眼，乖巧的点了点头。

　　灵禅为难道：“不行。”
　　“......”小狐狸脸色一垮：“嘤~”
　　灵禅道：“我今日初来金陵，还有许多......”

　　“嘤嘤嘤！”小狐狸打断他的话，继续道：“嘤嘤嘤~~~”
　　灵禅：“......”
　　他一时竟拿这小狐狸没办法。

　　见灵禅不肯松口，小狐狸忽然跃到他眼前，歪着头看了灵禅半晌，少顷，一道淡淡的红色光芒缓缓注入灵禅体内。
　　竟是在为我疗伤么？灵禅凝眉想着，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有一股清亮之气掠过，原本损耗的经脉此刻正一点点得以修复，不多时，便舒爽了不少。

　　“嘤嘤嘤......”小狐狸爬上他肩头，用鼻子蹭了蹭灵禅的耳朵。
　　“想不到你竟能助他人修补灵力。”灵禅诧异道：“我百年不曾下山，没想到连灵兽都这般厉害了。”

　　他见小狐狸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道：“你当真要跟着我？”
　　小狐狸一双眼睛登时亮了起来，赶紧点了点头。
　　灵禅思量片刻，说道：“也罢，既然你非要如此，那便跟着吧，等哪日你想走了，同我知会一声就行......”

　　小狐狸兴奋极了，不断的在他肩头跳跃，一会儿用爪子摸摸灵禅的鼻子，一会儿又用脑袋在他怀里使劲蹭，原本还想用舌头舔两下，被灵禅用手及时制止了。
　　小狐狸委屈的哼了一声，心道一声：这还拿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