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平生意》是墨痕子

82、第 82 章

　　姜棠来得猝不及防，这个平日里看上去最为靠谱的太子殿下，让爱情给冲上头的样子竟然比姜子非还要不靠谱，不远千里的直接来了江州，华商霖当天晚上便傻了。然后……接下来的每天夜里都快乐似神仙。

　　太子忽然造访的事情，华商霖并未说出去，这段时间也算是“金屋藏娇”了一把，姜棠这忧国忧民的性子自然闲不下来，于是便成为了帮助定远军出谋划策的隐形幕僚。

　　一切进展的都颇为顺利。

　　除了有几次太子的存在险些被唐声晚给发现之外，抗灾的这段日子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了。那日唐声晚刻意要往华商霖的房间里冲，让人一把给拦在了门口：“哎哎哎——干嘛呢唐大小姐！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这是谁房间啊，你就往里进？”华商霖毫不客气的开始数落那人。

　　“你有何秘密藏着？还不让人进了？”唐声晚此话一出，他便知这小妮子是故意的了。

　　华商霖不能轻易暴露太子的存在，便噎了一下。

　　火眼金睛的唐声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她当即不可置信地指着华商霖，嗫嚅了半晌也没有骂出什么来，他严重怀疑此人是脏话太多，堆在了一块儿才影响了输出。

　　末了，她怒道：“你不是人！背着太子做这种事情，快让我看看是哪个小狐狸精！”

　　屋中的小狐狸精本精哑然了。

　　听见唐声晚如此维护，姜棠意外的有一丝丝感动，但也仅仅止步于感动了。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就是把脑袋卸下来，也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太子的事情！”华商霖一边斜眼儿往门里瞅，一边儿提高了音量，借此机会表忠心，说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我的心永远都在太子身上，此生不渝！”

　　门里的姜棠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频频摇头。

　　有华商霖带着定远军相助，加上姜棠这位隐形助攻出谋划策，江州水患天灾一事，很快便解决了个八-九不离十，剩下的交给当地知府县令来处理，因此，没过多久，永安王府的人马便浩浩荡荡的开始返程了。

　　当天有无数百姓夹道相送，这壮观的场景同当年华商霖初入京城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老太太挎着鸡蛋篮子便要塞给王爷，让侍卫给截住了，小姑娘抛花抛果的也有不少，甚至还有不知该送些什么的，直接掐住了自家老母鸡的脖子，吵吵嚷嚷的要给王爷补身子。

　　他谢了又谢：“诸位不必再送了，来日再会，来日再会！”

　　好容易走出了一段距离，害怕离别场面的姜子非老早便在远处的驿站候着了，他挥手招呼了一声：“雷百！王爷在里面儿吧？”

　　驾车的雷百抱拳一颔首。

　　“……”华商霖探出头来，“问的这些废话，你赶紧上来吧，给你个惊喜。”

　　姜子非一蹦三尺高，从驿站里蹿了出来：“什么惊喜！该不会是林姑娘……不是，林公子在马车里等我吧？”

　　后面的另一辆马车里，唐声晚气冲冲地掀起了车帘，横了人一眼：“五皇子，我再次强调，你最好将你那点龌龊思想收起来，一羨喜欢女人！女人！”

　　“嘁。”姜子非哼哼唧唧的上了华商霖的马车，很是不忿地嘟哝道，“你就直接说林一羨喜欢你不就完了？”

　　结果一进马车，便对上了那位清冷高贵的太子殿下，姜子非当即吓得面色发白，这可真是好大的一个惊喜：“二二二……

　　“二什么二？”华商霖失笑道，“你二哥来了，这段时间一直帮我出谋划策来着。”

　　姜子非面上表情无比复杂，和太子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是该担心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被发现了，还是该担心他另一个“小秘密”。

　　“五弟，别来无恙。”姜棠淡淡道。

　　姜子非的笑容十分勉强：“二哥，你为何会在这里？好生神秘啊……再说，如今燕月阁在追杀你和小王爷呢，你们俩凑一块儿多不合适。”

　　姜棠眼睁睁看着他额角上落下了一滴汗，狐疑道：“你为何如此紧张？”

　　“你心虚什么？”那人如此反常，华商霖显然也瞧出来了，当即便薅住了那小兔崽子的衣领，沉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说！”

　　姜子非登时双腿一软：“真真真……”

　　“你真的有事瞒着我们！”华商霖双眼一瞪，怒气勃发的吼了一嗓子。原本姜棠来了，他一直瞒着其他人，华商霖心底总归是有些虚的，谁料到如今还有意外收获。

　　“王爷你别逼我了！我真没有！”姜子非欲哭无泪。

　　与此同时，马车早已经驶离了江州，来到了城池交界、人烟稀少的官路上。纵然车夫已经十分小心，但还是呛不住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路面，马车好一阵的颠簸，硬生生将已经进入梦乡的唐声晚给颠醒了。

　　她哼哼唧唧地伸手揉了揉眼睛，一脑袋栽在了身边的林一羨肩头，那人一直万般警醒，饶是面上也有那么三两分的疲态，却一直硬撑着不敢睡。

　　“出江州了没有？”唐声晚的声音带着几分鼻音，听上去有些像撒娇。

　　林一羨心头微软，放柔了语调，道：“早就出了，你接着睡，等到驿站我叫你便是了。”

　　那人由着她随意枕靠肩头，总是带着几分宠溺娇纵的意味，睡眼朦胧的唐声晚心底有些喜滋滋的，她刻意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他，甚至得寸进尺的挽住了那人的胳膊：“那可就交给你啦。”

　　“好。”

　　二人凑得极近，层叠的衣衫也就不可避免的堆在了一块儿，唐声晚闭眼小睡，手原本软塌塌的挂在了林一羨胳膊上，然而睡意渐浓，她的手便不由自主滑了下来，结果就是这么一滑出了事。

　　唐声晚摸到了一块硬硬的、金属质地的东西，好像是块令牌之类的，她摸到异物，顿时便清醒了不少，但眼睛还没有睁开。

　　心想：“难不成出入探香楼也要带令牌？再说，如今林一羨不是已经脱离了那鬼地方了吗？他带着令牌要去哪里？”

　　“一羨，你的东西……”唐声晚坐直了身子，顺手便将那令牌拾起来，递到那人面前去。

　　就是这个动作，令她汗毛倒竖、血液回流。

　　她手上拿着的赫然便是燕月阁的鹰令。

　　那个北越旧部组成、直接派人杀掉了阿度、对华商霖乃至整个大周都带着血海深仇的燕月阁。

　　“等……”　近在咫尺的林一羨方才已经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但他已经来不及阻止唐声晚的动作，二人同时盯着那可怖的令牌，顿时之间，面上皆是毫无血色，几乎是同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也不知沉寂了多久，唐声晚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一开口，嗓音竟然也止不住地哆嗦：“这是什么？”

　　林一羨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这是什么！”唐声晚质问的声音甚至是有些凄厉了，那人迟迟不给她回答，这便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下意识地掀开车帘向前方不远处叫道，“华商霖，你过来！”

　　林一羨的脸色登时青一阵白一阵：“晚晚你听我解释！”

　　两辆马车相距本身便不远，华商霖瞧见她脸色难看得要命，当即纵身一跃便直接跳到了唐声晚的马车上来，凝眉问道：“怎么了？”话音刚落，便看清了那人手里的鹰符，也是神色陡变。

　　电光火石之间，华商霖便反应了过来：“探香楼就是燕月阁！”

　　他近乎仇恨一般的眼神扎在了林一羨的身上：“——你就是燕月阁的人！”

　　“不是的王爷！不是！”林一羨头次如此手足无措，“我投奔永安王府，当然是永安王府的人，我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牵绊的，我也不想啊！”

　　“那这鹰令你作何解释！”华商霖面色阴冷。

　　看着那明晃晃的令牌，林一羨顿时哑口无言，末了，他无力地辩解道：“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已经迂回了路程，即便是路上有燕月阁的人要来追杀你们，他们也找不到目标的，我绝不会害你们！我是为了保护你们才……”

　　“闭嘴。”华商霖已经不会再相信他半个字了，他气疯了，当即抽出长剑，一剑向人刺了过去，“你可真是狼心狗肺，枉费唐声晚在我面前一直替你美言！”

　　马车内的空间本身便狭小无比，加上华商霖出手一向大开大合，林一羨坐着的那个位置，想要躲闪是根本来不及的，只能硬生生的捱下这一下。

　　林一羨瞳孔骤然紧缩，几滴温热刺目的鲜血已经喷在了他的前襟上。

　　一只素白的小手死死攥着那锋锐的剑刃，剑尖已经没入了唐声晚的肩头，汩汩鲜血瞬时染红了她的衣衫。这人素来娇气怕疼，如今倒是扮演了一回铁血世子妃，也不知是自知理亏还是怎么着，仅仅是吃痛的唔了一声，除此之外，愣是一声也没敢发出来。

　　“晚晚！”林一羨惊慌扶住那人。

　　“你脑子灌水泥了！？”华商霖怒不可遏，未料这厮关键时刻恋爱脑，如此放不下这个小白脸，竟然会硬生生替人扛下一剑！

　　这时，外面传来了阵阵马儿受惊的嘶鸣之声，前方的雷百高声叫道：“王爷！有箭雨，有埋伏！”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华商霖想要抽剑回去护住太子，奈何这边唐声晚还不要命似的攥着不让走，她也知说其他的都显得苍白无力，便只是虚弱地咬牙道：“我不想让林一羨死……”

　　“你不想让他死，这下子埋伏来了，燕月阁的畜生全来了，”华商霖无奈弃剑，冷声道，“我们就一起死！”

　　马车外是不绝于耳的兵荒马乱之声，有定远军相互，躲过一场箭雨应当是不成问题的，华商霖原本是打算按兵不动，谁成想这时候林一羨不消停，唐声晚的肩头剑才刚刚拔出去，他便直接夺过了那长剑，十分灵活地从马车里闪身逃离了出去。

　　唐声晚有意要追，然而一句“林一羨”尚未叫出来，便直接呕出了一口鲜血。

　　“你就老实点儿吧，这小白脸看来也是渣男一个。”华商霖一把摁住了她，赶紧扯下了自己的下摆，慌忙给人止血，“反正此事因他而起，他想要回去投奔燕月阁，我们也拦不住，下次见面，便是仇人。”

　　林一羨似乎听见了华商霖这句话，但他毫无迟疑，直接夺下了一名定远军将士的战马，跨了上去，长剑不住地挥舞着，替马车摒退了一波波箭雨。

　　永安王府的车马被硬生生逼停在了这个位置，谁也不敢贸然前进，因为谁也不知前方是否还有埋伏和追兵。

　　此时，远处传来了滚雷一般的马蹄声，有人一骑当先，华商霖略微掀起了车帘，看见了一张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脸——拓跋宏。

　　“永安小王爷，又见面了？”那人一摆手，命令队伍停在了不远处，身后随从的打扮无一不是北越人的装束，他们神色阴戾，身佩奇异的弯刀，看上去能够随时夺命一般。

　　马车里的姜棠也掀起了车帘一角，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哟，原来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也在这里，真是令人好生感动，正好，你们两个孽畜可以一块儿去死，告慰我们北越将士的在天之灵！”拓跋宏说着说着，似乎已经见到了对方惨死的样子了，畅快淋漓的大笑了起来。

　　而后，他目光冰冷地看向了林一羨，质问道：“好孩子，你怎么在他们那边？你难道忘记我交给你的任务了吗？快过来！”

　　“别过去，你不是说，再也不要跟从探香楼做事了吗！林一……咳咳，林一羨……”发觉那人勒马要走，唐声晚顿时激动了起来，她失血过多，如今面色苍白如纸，这么焦急的一喊，更是难以克制的开始头晕眼花了。

　　林一羨咬咬牙，将心一横，到底还是去到了拓跋宏那边。

　　就在即将到达燕月阁队伍的时候，林一羨忽然微微回头，飞快地看了华商霖一眼，给人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快走”。

　　华商霖也不知这股自信任是从何而来的，但是当他看见对方的这个举动时，下意识便同身后迅速打了个手势，雷百会意，定远军全体会意，几乎是在短短几秒钟的功夫便已经准备好了驾马狂奔，唯独此刻天旋地转的唐声晚尚未反应过来。

　　拓跋宏还打算好好和华商霖叙叙旧，并且大肆在永安王府面前夸赞林一羨一番，结果便见走到了近前的林一羨古怪地笑了，他疑惑：“你笑什么？”

　　“笑主上如此信任我，但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林一羨缓缓道。

　　这时候，永安王府的队伍已经开始行动，迅捷无伦的继续向前奔去，走上了往京城赶的路，唐声晚双眼无神，鬓发散乱：“等等……林一羨，林一羨还在那群人手里！”

　　华商霖低低的说了一句她没听懂的话：“来不及了。”

　　“忘了什么？”拓跋宏发觉不对劲儿，立刻喊道，“他们怎么走了！命沿途所有北越旧部一起行动，快！”

　　“你忘了，我也是大周子民。”林一羨忽然笑了起来。

　　“林一羨反水了！”燕月阁旧部们全都怒不可遏地叫了起来，一个个挥舞起长刀向他冲了过来，“这厮是和华商霖他们一条心的！”

　　“我栽培了你这么多年，你竟敢——”拓跋宏气红了眼，他猛地一夹马腹，近乎是癫狂一般要向华商霖的方向冲过去，“我不甘心……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我还没有杀掉华商霖，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就在他和人三言两语的功夫，永安王府的马车以及定远军已经驶出了一段距离，不远不近，看上去刚刚好。林一羨猝然回身，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喊道：“晚晚！我是真的喜——”

　　话音未落，预先埋伏好的火药便引燃了，接二连三的轰然爆炸声淹没了他所有的话语。

　　无数火星极速攀升，一环一环相扣，顿时将拓跋宏一干人炸得尸体横飞，处处都是残肢碎肉，根本来不及追杀永安王府的车队，也来不及对任何人兴师问罪了。初秋时节原本便有些萧索的小路，周遭皆是枯树枯叶，在一片熊熊火海之中，此处成为了燕月阁最后的人间炼狱，厉鬼一般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漫天都是血色和火光。

　　他真的什么？

　　他真的喜欢什么？

　　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得及听见了。

　　“不……不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唐声晚目眦欲裂，眼瞳在不断的颤抖收缩，眼泪不受控的滚滚滴落了下来。唐声晚正在体验难以言说的剜心之痛，浑身上下所有的热血都好似冲上了灵台。她一定不止自己此刻的力道有多大，华商霖那样摁着她，都险些令她脱身滚下马车。

　　“林一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