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平生意》是墨痕子

64、第 64 章

　　远黛有一个秘密。

　　从刚刚跟随华商霖举家搬迁来到京城之后，她便一直死死保守着这个秘密，后来秘密越来越多，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沉重了起来。

　　……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远黛身为华商霖身边关系最亲近的侍女，了解的消息自然也是多得不能再多了，于是在将近一年前，手头拮据的永安小王爷的贴身侍女，很没出息的屈服在了太子殿下的荷包之下——

　　不过兴许是良心过意不去，她倒是没有将华商霖的全部消息都抖落出去，平日里只给太子提供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最开始远黛会偷偷进宫，告诉太子，昨晚小王爷睡觉打把势掉地上了，昨早小王爷吃了两大碗牛肉汤而后又吃了一整张烤饼，结果和蹭饭的阿度双双积食了。太子听后，时常一脸一言难尽的对远黛说：“瞧你长着一张精明算计的脸蛋，怎么到了这时候不行了？诓骗本宫的下场便是死。”

　　远黛又想混钱，又想侍奉华商霖，只好挤豆子似的吐出两句：“……小王爷前天午时的时候骂了您。”

　　“骂我什么？”彼时的姜棠正和华商霖不死不休，巴不得找机会将人抹了脖子，听见这话，急忙催促，“说！”

　　远黛不情不愿，凑近了几分，掩唇低声道：“……骂您欠……”

　　听完这么不干不净的一句话，冰清玉洁的太子殿下脸色转变得极其明显，老半天才忍住了拔剑冲过去挑了那人老.二的冲动。

　　结果远黛倒戈给姜棠的这一年半载，姜棠真正探查到的永安王府消息少之又少，倒是将华商霖的日常生活习惯、吃饭口味以及穿衣喜好给了解了个清清楚楚，怕是相亲都不需要准备的如此健全。

　　这段时间太子和小王爷的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程度，远黛心里的担子却一直没敢轻易放下，也只有和那一身正气的雷百讲话时，她会露出几分笑模样儿来，平日里她都是一脸凝肃，宛如被拖欠了三年工钱似的。

　　这日，她便又顶着“非但被拖欠工钱还反欠了税钱”的表情进了东宫，将小王爷亲手熬制的猪蹄汤交给了管事宫女后，远黛便顺着墙根，打算溜去找太子——

　　他们之前用信鸽传信，已经通报过了。

　　然而今日却有些奇怪，或许是处于姑娘家的本能反应，远黛下意识便觉得东宫的气氛有些诡异古怪，宫女还是宫女，内侍也还是内侍，可她就是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远黛悄悄绕了路，从侍从疏于看守的后门进了太子的书房，这是他们往常会面的地方。

　　她的脚步很轻，像猫一样，慢慢地溜进了安静干爽的书室，一眯眼，便见不远处的长榻上竟然坐着……两个人？

　　远黛急忙闪身一躲，正好躲进了不远处的书架后面，她认出了那人是谁——
　　云青和！

　　怎的又是此人？远黛心中不解，她先前便听华商霖怨气冲天的骂过这个南疆皇子，说这厮日日缠着太子，太子对他的态度也是暧昧不清，如今在书房……这是作甚？按照远黛的了解，太子根本不是那种和人藕断丝连的性格。

　　大周的这位小朝天椒，巴不得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又岂会和南疆蛮夷搅和在一块儿？

　　“殿下，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云青和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他盘腿坐着，伸出的一只修长手臂上攀着一条似蛇非蛇的虫子，色泽靓丽，形状可怖，瞧上一眼，便觉得毒气四溢，无声无息的散发出了危险霸道的气息。

　　远黛双瞳骤然一缩，死死捂住了嘴巴才没有惊叫出声！

　　眼神空洞的太子看向了那条毒虫，宛如心神之中深埋着什么，与那毒物互相呼应，逼得他下意识启唇道：“……能。”

　　“我的殿下，真是不枉我这段时间一直跟在你身边，每日都告诉你我的好，你如今总算是肯理我了。”云青和生得其实很英俊，但是却显得很是阴沉，一笑起来，更是文弱又邪气四溢，“你若是早点肯理我，何必让我对你下手呢？这样多痛苦，原本我是舍不得的。”

　　他缓缓说：“我那废物妹妹，其实配不上你，华商霖那狼子野心，也配不上你，这世间……唯有你我才是最为般配的。”

　　姜棠微微动了动脖子，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他失焦的双目在昭告着……他动不了，也思考不了。

　　远黛终于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这段时间一直蓄意接近太子的云青和，竟然在太子身上放了蛊虫，他在养蛊，他想控制太子殿下！

　　“我为什么，你答什么便好，知道吗？”云青和道。

　　姜棠：“知道了。”

　　“你父皇，打算传位于谁？是你吗？”云青和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姜棠的身上，控制了身为储君的太子，他便拥有了一切，便再也不是那个会被华商霖一脚踹得吐血的废物了。

　　……到时候，他要让华商霖将自己的鞋底舔干净，再将那人的脑袋割下来挂在城墙上。

　　太子讷讷地回答道：“不知。”

　　“你会不知？”
　　原本在心底暗自兴奋，表情甚至已经微微扭曲的云青和登时愣住了，他一眯眼：“是你大哥姜温，还是你那个跳脱的五弟姜子非？除了你们三个之外，其他皇子非傻即残，难成大器，究竟是谁？”指尖的毒虫也随着他的情绪弓起了身子，表现出了一副不满的样子来。

　　太子的回答还是如一：“不知。”

　　“嗤。”云青和似乎觉得无趣，又问，“定远军如今实力如何？华商霖的本领又如何？”

　　那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恨意，然而在恨意深处，是恐惧。

　　相比内心波涛汹涌的云青和来说，太子可谓是镇定自若，即便是处于痴痴傻傻、神志不清的状态，他说出来的话也足够气晕对方了：“可定南疆，扫北越，破西域，征东海。”

　　云青和的眉心猛地一跳，他霍然起身，露出了未尝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过的暴怒来：“放屁！定远军最强的时候是在巴蜀，如今早就被你们父子俩给削弱了大半！为何还会有这么强！？”

　　远黛死死缩在书架后面，她进来的那个后门，其实也是一个暗门，一旦从里面关上了，便出不去了，需要姜棠动手她才可以离开。

　　如今她非但离不开，还不敢轻易发声叫侍从，万一外面那些人也已经被云青和的巫蛊之术给控制了，可该如何是好？

　　南疆皇子气得上蹿下跳，恨不能揪着姜棠的耳朵问一问“为什么”了，然而太子即便是被控制，气度也十分冷傲，道：“华商霖。”

　　“什么？”云青和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反应了过来，额头上的青筋登时便跳了起来，阴鸷地问道，“……你是说，即便定远军不如当年辉煌，但华商霖却有平定四方的本领？”

　　姜棠默不作声，身形颀长艳丽的毒虫点了点小脑袋瓜，算是默认了他的回答。

　　云青和见状，面色铁青。

　　他不甘心，他好不甘心，为何自己在华商霖面前永远都在露怯？哪怕那人不在面前，只要提起他的名字，云青和便要两股战战了！他恨自己这软弱的模样，却无力改变。

　　两邦交战时，便注定了接下来这些年的强弱关系。

　　也注定了云青和会在大周抬不起头，哪怕是在他心仪之人面前，他依旧比不过华商霖。

　　“……姜棠，”云青和模仿着华商霖的语气，强行按捺着脾气，半蹲着，深情而又专注地注视着太子，问道，“你可有心爱之人？”

　　太子微微一顿，在毒虫的牵制之下，乖巧地说：“有。”

　　“是谁？”云青和简直急不可耐，满心欢喜，眼眸发亮，“你知道吗？这些天是我一直在陪伴着你，华商霖那厮一直忙着他的破公务，定远军如今又不出征打仗，他却不来陪你，一直和你谈天说地，说圣人礼节，说南北风情的人，一直都是我……所以……”

　　他似乎是觉着说“心爱之人”程度太过了，便委婉又期冀地问道：“所以你对我可曾有过一丝喜爱？你心仪之人，到底是谁？”

　　太子不假思索：“华商霖。”

　　“……”眼巴巴望着他的云青和彻底僵了笑脸，又问，“是谁？”

　　二人车轱辘乱转似的，来来回回互相问了三四次，答案始终如一——华商霖。即便云青和强行说是他，太子还是会讷讷的重复回去。

　　这些年、这些天所有的窝囊和委屈都一齐涌了上来，云青和猛地起身，暴喝了一声：“姜棠！！”

　　“你这人……究竟有没有心，你不是瞎子傻子，你分明看得出来我对你……”他深深抽了一口气，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语调忽然异常冷静，“好，好。”

　　云青和猝不及防猛地将姜棠压在了榻上，恶狠狠道：“迟早你都是我的人，不如现在就成全我！先得到你的身子，你的心慢慢也就是我的了，到时候就让那个华商霖去死——”

　　“死”还没说完，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就将云青和撞飞了出去。

　　未料突生变故，撞翻了一个大书架的云青和几乎要吐出一口鲜血来，捂着疼痛翻涌的胸口和肋骨，惊诧不已地抬头看向了对面——

　　那是个穿着绛紫色罗裙，吓得浑身抖如筛糠且哄着眼眶的女人。

　　远黛不知自己方才哪来的力气，如今说话都吓得要咬舌头了，怒吼道：“你……你敢欺负太子殿下，又侮辱我们家王爷，你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