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平生意》是墨痕子

49、第 49 章

　　唐声晚忽然声色俱厉的呵斥了一嗓子，在场的众人顿时之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先前的气氛称不上其乐融融，但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尴尬，尴尬到唐声晚这位举办宴会的主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咳。”她掩唇轻咳了一声，在林一羨的目光暗示之下强行收敛，打圆场道，“在场诸位基本上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能和小王爷感同身受么？至于我和他的事情，那便是分内之事了，不劳姐姐们替我操心。”

　　这本是个扩展人脉，拉拢京都贵女，一跃成为京圈交际花的好时候，唐声晚如今却是兴致全无了。

　　心下搅成了一团乱，不知那默不作声的林一羨此刻怎么想？

　　众人见主位上的那人面色不善，已经有了愠色，便各自装聋作哑起来。

　　然而大家心中都已经默默地将林一羨当成了华商霖为之倾心的人了。

　　看向唐声晚的目光中或是带着讥讽，或是带着同情。

　　这茶宴上规矩繁多，出身越高越好的女子，讲话便越有分量，旁人也都会不由自主的礼让三分。

　　如今在场的这些人里，除却丞相兼世子妃的唐声晚，便是那位尚书府的赵二小姐地位最高。旁人让唐声晚三两句话给吓住了，她可不怕。

　　一道傲气又轻蔑的眼风飞了去，赵二小姐开了尊口：“唐八，做什么那样生气？姐妹们不过是同你开了几句玩笑而已。这位林姑娘天人之姿，又能在探香楼站稳脚跟，想必一定有过人之处吧？”

　　乜了一眼陈列在侧的昂贵古琴，她伸出纤纤玉指隔空点了一下林一羨，道：“既然来了这茶宴，总不能一直缩在唐声晚的身后。你，出来。”

　　唐声晚捞了个空，林一羨已经站起了身子，敛眸：“不知赵二小姐有何吩咐？”

　　在探香楼他的地位无人可及，但与这些人相较，当真差若天渊，充其量便是个玩物和下人的地位。

　　“在场的姐妹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赵二意味不明的望着那人，趾高气昂的吩咐道，“你便给我们抚琴唱曲儿吧，且当是为这茶宴助助兴！”

　　小厮飞快的将那座古琴抬到了中央去。

　　林一羨毫无感情的上扬了一下唇角：“小女子不会抚琴。”

　　“不会？那你如何侍奉客人？”赵二小姐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微微摇头叹息，价值连城的步摇也在轻轻晃动，“唉，我还以为唐声晚只和有价值的人交往，想不到三教九流，都能打成一团。”

　　有人揶揄说：“谁说这探香楼的女子没价值？人家会的东西可多了！”

　　在场姑娘们声如银铃，笑得花枝乱颤。

　　“……”喉间一堵，唐声晚耳根子莫名的燥热了起来，不是羞，而是气的。

　　“瞧你那样，脸都红了，这不是逗你玩么？”赵二虚头巴脑的宽慰了一句，立马又催促道，“姓林的，跳舞你总该会吧？让我们看看风尘女子是如何跳舞的，快呀！把哄男人的手段都拿出来让我们也瞧一瞧！”

　　唐声晚憋得胸口起伏剧烈，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这群小娘们儿恶毒起来，可真不像久居深闺的大小姐……

　　林一羨身形一滞。

　　这些姑娘们的嘲弄和客人们的戏耍羞辱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一向都是靠这个为生的，本就应当将脸皮送到人家脚下去践踏。既然早就麻木了，也不在乎这一刻的丢人现眼。短暂的沉寂过后，在众人嘲弄的眼神之中就要走上前去。

　　唐声晚忽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面色阴沉道：“你是老娘带来的人，她们让你去，你就去？”

　　赵二鼓足惊诧：“这么小气？她又不是你丫鬟。”

　　“她不是我的丫鬟，而是我的朋友。”唐声晚站起身来，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指远处，怒道，“你给我滚！”

　　在场众人皆是愣怔了一下。

　　赵二则是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

　　“不是你还是谁？好好的一场茶宴，在这里挑三拣四，还敢羞辱我带来的人，你可真是在府上憋得脑子生锈了！”唐声晚扭头道，“来人！”

　　话音甫落，立刻有几名侍卫冲了出来，将赵二小姐团团围住，其他人顿时慌乱了起来：“这是做什么呀！”

　　唐声晚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冷冷地道：“扰乱茶宴，毫无礼法，将此人给本世子妃丢出去。”

　　这辈子都没有人如此对待过赵二小姐，她顿时横眉立目，面目狰狞了一瞬，怒道：“谁敢动我！我可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女！”

　　此话一出，那几名侍卫的确不敢动了，全都神色为难的看向了唐声晚。

　　未料她会为了自己和如此位高权重的贵女起争执，林一羨慌神了片刻，赶紧低声道：“跳舞我最在行了，你不必……”

　　“不行，我说你是我朋友，她们却将你当作卖笑的下人来戏耍嘲弄，你能忍，我不能忍！”这段时间唐声晚自觉已经十分了解林一羨了，于她而言，这人根本不是那卖弄风情的下贱女子！

　　知晓对方一定看不起自己在丞相府的地位，唐声晚寸步不让的道：“我是永安王府世子妃，想将你丢出去，有问题么？”

　　赵二颜面扫地，由不得气急败坏，眼珠子在林一羨和唐声晚之间滴溜溜的打转儿，忽然福至心灵，冷冰冰的笑了：“哦，我明白了。”

　　唐声晚皱眉：“你又明白什么？”

　　“真正小偷小摸的人根本不是世子殿下，世子一向行得正坐得直，真正心怀鬼胎的人是你唐声晚！你好女风才刻意带来这么个下贱胚子！看我不将这件事说出去，让你在京城名誉扫地！”

　　“……”
　　在场的众贵女全都双目圆睁，电光火石之间，思索了一下唐声晚对林一羨的处处袒护，便觉着赵二小姐说得十分有道理！

　　眼前一花，唐声晚好悬没撅过去：“我好女风？我看你这婆娘好抽风！”

　　她二话不说，侍从和丫鬟们根本没拦住，眼睁睁看着唐声晚冲过去将赵二小姐给拎起来扇了一巴掌！

　　原本只是来贵女们的茶宴见见世面，林一羨万万没想到事情会闹到了如此地步：“晚晚！不要打人！”

　　“这玩意满嘴喷粪，算不得人！”唐声晚精准的避开了众人拦架的手，将对方高耸入云的发髻给抓了个稀烂，脸上也无可避免的让人的凤爪给抓花了。

　　赵二先前是贵妇，如今是泼妇，打得嗷嗷尖叫。

　　“晚晚！我只是个下等人，不值得你为了我如此生气，与她们撕破脸皮！晚晚……”林一羨从背后赶紧抱住了她的腰，硬生生将她从赵二的身上给扒了下来。

　　如今彻底的火力全开，还哪里顾得上留后路？唐声晚的胳膊和腰尽数让人给控制住了，脚却还不老实，足尖狠狠一勾，哗啦一片脆响，便将赵二小姐面前的低矮桌案掀翻了出去！

　　茶水洒了赵二一身，昂贵精致的茶具也驾鹤西游了。

　　“啊啊啊啊啊——”赵二让人给臭揍一顿，将这辈子的面子都丢尽了，难以遏制的尖叫了起来。

　　赵家不少下人也和永安王府带来的侍从们打了起来，场面一片混乱，但永安王府的侍从不少都是上过战场的亲兵，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将那些叫骂的人给压制住了！

　　“唐声晚，这个仇我记下了！还有这个小贱人，你们都给我等着！”赵二一面捂着脸哭泣，一面恶狠狠的剜了他们一眼，拂袖而去。

　　战火的一方主力离开，转头再看，这茶宴的会场已是满地狼藉，什么高山流水的雅致幽静，此刻全都成为了赵二余音绕梁的哭声。

　　“什么人啊……”

　　“带来个妓,女，本就脏了这茶宴，还不让人说！”

　　“什么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那种下流人待在一块儿，又能有什么好货色？当真令人生厌，往后的茶宴都不要带唐声晚了！”

　　不少人是站在赵二那边的，怨气冲天的起身离了席。

　　“声晚。”

　　也有人主动过来温声相劝的：“今日这件事，赵二小姐的确不对，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为了这样一个人动手打尚书之女啊……”

　　唐声晚如今颇为敏感，神经也相当脆弱，她倔强的扭过头去，声音中毫无感情的：“你们也走吧。”

　　那几位小姐互相对视了一眼，叹息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搞砸了……

　　一切都搞砸了。

　　唐声晚落寞的站在杯盘狼藉之间，显得很是落寞孤寂。

　　也不知这样纤弱的小姑娘，是怎么毫无顾忌的上前去抽朝廷贵女的，林一羨望着她的背影失神了一瞬。

　　他有些心虚，怕唐声晚与他发脾气。

　　林一羨小心翼翼的勾住了她的小指，细声细气的道：“……晚晚，对不起。”

　　见对方不讲话，想必是生气了，他心慌意乱，声线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几分：“其实她们说得不错，我的身份的确难登大雅之堂，我下贱，根本不值得你为我如此大动肝火。”

　　“不要说蠢话。”倏地抬起头，唐声晚满面淡然的对上了他几乎微含水光的眸子，笑说，“我觉得值得，那就是值得。”

　　转眼间，她便又恢复成了那个上蹿下跳的世子妃，翘着兰花指叽叽喳喳的道：“呸，老娘想让谁来就让谁来，唯独不让狗来！赵二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人模狗样的来我这里撒泼，老娘不给她抓个满堂彩她都回不去府！”

　　林一羨哑然失笑：“……”

　　“来人来人，赶紧将这地儿收拾一下，重新上茶点上果子！”唐声晚风风火火的招呼了起来，指挥着下人打扫战场，“老娘都快饿死了！”

　　“还有人会来吗？”

　　“你一人，我一人，两个人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