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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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子非万万没有料到华商霖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鬼头和他大发雷霆。
送去医馆的时候，小孩儿已在马车上呜呜咽咽的疼昏厥了过去，班主也惶急的要跟上马车，让烦躁至极的姜子非一声“滚，这不是给你坐的车”给劝退了。
药草气味浓郁而低沉，从木门缝隙之中溢了出来。
隐约还掺杂着三分血气。
华商霖站在那扇雕花门外面反反复复地踱步，心下焦躁成了一团乱麻。
本以为是那杂耍班子偏僻简陋，故而孩子们才技艺生涩，错误频发，谁成想……
谁成想竟是五皇子刻意挑了那些未出师的小孩儿来表演。
凭着半吊子本事，顶着个青葱稚嫩的身子骨，再去耍那些高难度的动作，不摔断了个胳膊腿就是怪事了！
怎会如此？
姜子非傻乎乎的杵在门口儿，也不敢过去招惹此刻气场低沉的华商霖，倒不觉得犯了什么错事。
还真是个怙恶不悛的主儿。
他也未料华商霖会如此心善，可怜那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孩子……
这时候，陈旧木门吱呀一声，方才推开一线，一道急不可耐的身影便冲将过去，急慌慌低声询问道：“大夫，那孩子的腿如何了？”
大夫走了出来，面上神情无比复杂。
他给华商霖行了个礼，才缓过了劲儿来，说：“此子一条腿错位骨裂，算是废了，纵然恢复，也必然是个跛脚。而且，麻沸散对这孩子的效果甚低，但他方才一直没叫出声，即便疼得大汗淋漓，也死死咬着布块隐忍着……”
华商霖眼神微微一颤。
唯恐让屋里的人听见半点风声似的，白胡子老大夫倾身凑近，略略压低了嗓音：“也就是说，这孩子这辈子与杂技无缘了。”
一个靠着杂耍营生的孩提忽然让人砸碎了饭碗，这漫长的一生才刚刚开始，便落下了一个终身的残疾……
华商霖眉心狠狠一跳。
“小孩儿如今醒着，王爷大可以前去看看。”大夫微微侧开了身子，给他让了路。
视线一抬，华商霖正正好好对上了孩子空茫又绝望的双眼，很难想象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他的心肝猛地一颤，犹如让人扼住咽喉似的呼吸微微一滞，有一瞬间竟不敢凝视他了。
华商霖脚步沉重的走了进去，来到了床边，方才微微抬手想摸一摸那孩子的头。
谁成想小胖墩哆嗦了一下，蓦地向后一闪。
华商霖的手在半空僵硬了半晌，默默缩了回去，嗓音有些暗哑：“你怕我？”
显然是的。
但是这圆头圆脑的小胖墩认认真真思索了一番，才嗫嚅着说道：“不怕。”
“五皇子和小王爷来看我们演杂技，这是抬举我们，给我们饭吃，您是我衣食父母，我岂会怕您？”
他话音铿锵有力，然而越说到末尾声线越是止不住的哆嗦了起来，也不知说出这一番违心话要花费多大的力气。
华商霖望着他盖在衣服下的那条伤腿，只觉着自己真不是个东西……竟然会答应这个姜子非一同出行。
与这五皇子同行，当真犹如主动往粪坑里跳，惹一身骚臭燥郁。
“对不起。”默了片刻，华商霖垂下了眼帘。
他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滋味儿，只知道上辈子自己厌恶极了卖弄权势、欺辱他人的歹人，可今生，华商霖不知不觉间似乎也做了错事。
听见这三个字，一直靠在门口、浑然不以为意的姜子非和忍者腿疼的小胖墩都愣住了。
他们不敢相信，身为永安世子的华商霖会伏低认错。
罪魁祸首姜子非尚且没有道歉，他却……
小胖墩忽然张了张嘴，想说没关系，可是一句对不起没关系又哪里能换回来他那废掉的腿？小孩儿直勾勾的望着华商霖，眼眶一热，两行清泪便滚了下来。
他擦了擦眼泪，可是越擦越多，呜呜咽咽了几声，最终嚎啕了起来。
断人财路，毁人前途，华商霖一时无颜以对。
恰在此时，小胖墩在戏班子的兄弟姐妹们也跟着跑了过来，他们路程远，交通工具就是一双腿，这下子姗姗来迟，小师弟的腿已毁了，他们进来一瞧见，面面相觑片刻后，纷纷抱着师弟哭嚎了起来。
屋中撕心裂肺，屋外却是浑不在意。
姜子非见华商霖面若冰霜的走了出来，不由有些胆怵，却叫道：“小王爷，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孩子，你有必要如此紧张吗？”
“滚。”
华商霖隐忍了片刻，只吐出来了一个字。
本以为姜子非多多少少会有些悔意，然而此人怙恶不悛，面上甚至还带着几分轻蔑和不屑，半点的懊恼也没有。
真也不知这人的心肠是什么做的！
这冷硬的一字吐出来，纵然是平日最为敬重他的姜子非听了，也忍不住着恼了起来：“不是……世子殿下，你怎能因为一个练不好功的废物让我滚？”
“他那是练不好吗？他那是没练成！”
“那又如何？那是他的事情！本皇子真是搞不懂，我花钱找乐子何错之有？又不是没付钱！我至少是真心实意会因为他们这些行为感到开心的，若是换了姜棠来，他保准全程吊着一张脸！”一想起这段时日太子与华商霖走得近，姜子非便一阵恼怒。
五皇子与东宫宿怨已久，自然不希望姜棠那方势力壮大，更不希望自己崇拜之人与他那仇敌结交！
谁成想最近当真是愈发的不对劲了起来……
而且，姜子非还弄巧成拙、触了华商霖的逆鳞了。
“太子虽阴沉了些，但他从不会做这些欺凌弱小之事。”华商霖咬着牙说道。
这二人不共戴天又不是一两天，一下子他竟还为敌方讲起话来，姜子非更加不解：“你怎么就知——”
“正因为本王与太子争斗多年，我才知他心性！”华商霖无比笃定地道。
此言一出，姜子非顿时安静了下来。
二人在门口争执了起来，车夫一开始还装作充耳不闻，默默地不讲话，后来见情形焦灼，他便无声无息的夹着尾巴溜到了远处去。
姜子非先前就知道找乐子，凡事开心就好，哪里想到华商霖非要扯上什么恃强凌弱……
那人是他的同辈之人不错，但也是封狼居胥的大将，放眼大周，也唯有太子胆敢与之争锋。
相较之下，姜子非所作所为的确幼稚又无赖。
他憋了一会儿，不愿惹这活阎王不快，便嘟哝了一句：“对不住了小王爷，我没想到你会因为此事生气。”
一想到那小胖墩的眼神，华商霖心底就阵阵不舒坦，于心难安，只怕是今夜又要失眠。
“嗨……”瞥见那人面色铁青，姜子非挠了挠脑袋瓜，尴尬道，“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些。”
华商霖一甩玄色衣袍，斜身坐到了马车前方，一条腿踩在了车板上，烦躁地道：“别鬼扯，哪个正常人喜欢看这些？”
拿几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取乐，是个人都不会做这种事。
偏生五皇子同他那些狐朋狗友便喜欢这些丧良心的活动，他愤愤不平地说：“可是……京城里有很多富家公子都喜欢这些表演啊。”
“杂技这种玩意，大家早就看个千儿八百遍，跟白开水似的，又腻歪又没劲！谁还会看这个？来看，就是故意来看小丑表演的！给他们钱，他们还会感激我们赏饭吃呢！这是帮他们！”
华商霖一双长眸都瞪圆了。
他头次听见如此歪理！
敢情刻意戏耍那些学艺不精的小孩子，便是赏人家饭吃，而不是推人家上阎王殿？若五皇子那一干臭鱼烂虾当真心善的话，好好地看杂耍表演不就成了？
如此消遣，当真可笑。
然而华商霖似乎让人这歪理邪说给气得噎住了，他直直地瞪了姜子非好半晌，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当真是鱼找鱼虾找虾，玩不到一块儿的人，那永远都玩不到一块儿！
硬凑活在一起，也是相互为难。
“和我平时混一起的那些世家子弟就是喜欢看这些，这才哪到哪，还有更过分的呢……”姜子非像个让人给批评了的孩子，憋着憋着就又往外蹦那些气人的话来。
这时候，那用孩子安危换钱两的倒霉班主也过来了。
他见两位贵人这是发生口角了，赶忙狗腿子似的过来相劝，腆着脸说道：“世子殿下，您何必如大动肝火，我们那些孩子若不在杂耍班子，早就成街边要饭的叫花子了，就算是饿也饿死了，五皇子这也是赏……”
“赏饭吃是吗？”华商霖冷笑了一声。
班主让人这阴鸷的眼神给吓了一个激灵，哆嗦了一下，正要开口，便见华商霖随便指了个方向，冷冷地说：“滚。”
“滚吧！”他再也忍不了了。
只要有人开创了这哗众取宠的先河，接下来恶习便将犹如毒气一般蔓延开来，到那时别提是路有冻死骨，就算是戏班子里，也尽是缺胳膊少腿的可怜孩童了。
姜子非目光阴戾如鬼，冷哼一声。
他猛地回身扯过了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绝尘而去了。
华商霖，还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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