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一口果

5、血脉

　　西奥多拉确实值得斯拜因为她骄傲，她在完全继承辛锐血脉的同时，也从母亲那里继承了查瓦拉血脉的迅捷力量，在六岁时同时开启了两种血脉之枷，拥有罕见的双脉天赋。

　　她的剑术轻灵迅捷，就连埃涅斯也称赞她的天赋。在同辈人中，西奥多拉的剑术无人能比，包括塔尔。他并不喜欢剑术，那只是他必须学习的课程之一。

　　或许正是这点给了他们信心，斯拜因可没想着他的女儿会输，但塔尔会的可不只是剑术与神术。

　　可就算他赢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西奥多拉赢了，她可以为自己增添上一笔光辉的履历，斯拜因则能够把塔尔拽下神子之位，想必之后他也做好了一系列关于教宗的安排，能够使国议会麻烦到想要吃了他但还不得不笑脸相迎的那种。

　　但假如塔尔赢了，他难道就能够向人们证明自己确实配得上这个位置吗？

　　虽然这桩麻烦事看上去即将如其主导者所愿，但塔尔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还蛮期待的。

　　“你不是殿下的对手。”说这话的是一直沉默的埃涅斯，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只是平平静静的陈述，但西奥多拉的脸一下白了。

　　斯拜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血缘上的长兄，眼睛里的恼怒几乎都要溢出来了，自他继承辛锐脉长的位置之后，这可是少有的事态神情。

　　就像一只被家长按住脖子的老虎崽子，只能恼火的呲着牙在地上扑腾。

　　一个不够恰当的比喻，塔尔想，斯拜因可比他大上整整两轮呢，但还蛮形象的，而且这样的神情，尤其对于斯拜因来说，是很难在知情的情况下完美复制的，或许他可以把斯拜因也排除在外了。

　　埃涅斯的神情里带出点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来的无奈来，他看向自己因为“惨遭背叛”而怒气冲冲的弟弟：“回去吧，今天不是个适合拔出刀剑的日子。”

　　一场冲突无果而终，埃涅斯适时地提醒塔尔他们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座钟指针刚刚滑过九点十二，这比惯例要早上几分钟，但无伤大雅。

　　在回教廷的路上，埃涅斯如往常那样沉默寡言，但在经过最后一个无人的拐角前，这位圣堂骑士低声说道：“我很抱歉。”

　　“不，并没有发生什么需要您道歉的事情。”塔尔温和地说道。

　　虽然说加入教廷必须放弃曾经的姓氏，但感情却不是那么容易断绝的，否则教廷的次席圣堂骑士为何会收取一个教廷之外的孩子做自己的学生呢？

　　埃涅斯似乎仍想说什么，但他们已转过了拐角的石柱，霍克正等在下一个分叉口恒定了夜明术的萤石挂灯下，这比烛火要稳定得多，但有身价的人们更喜欢蜂蜡蜡烛被点燃时的清甜香气。

　　他们停在霍克身前，塔尔转身向埃涅斯告别：“愿您安宁无虑，老师。”

　　埃涅斯的紧绷的额头松了松，在告别之后转身离去。

　　塔尔在霍克的陪伴下来到了祈祷室，纵使圣典日的忙碌会使他不得不临时停止一天的早课，但晚课还是需要进行的，只是时间延后一段罢了。

　　在这段难得的独处时间中，塔尔检查了自己的神力情况。到了他这个程度，一般情况下每日修习的进步只会微小到几乎无法觉察，然而今天他刚刚参与并主持了圣典。

　　塔尔的神力增长了一丝，对神力的掌控也更加精微。他记下了这个程度，这是这一日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在结束冥想与晚祷之后，塔尔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在惯常的入睡时间熄灭了灯光，然后将椅子移到窗边，手指抚上窗台下沿。他清晨时用银灰色力量留下的刻痕仍在那里。

　　这种力量充满了不确定的变化性，似乎下一秒就会让它所接触到的石头长出十七八种植物的瘤子，又或者让某个正把玩着它的活生生的皮肤结出灰色的铅或是坚硬的铁，那不会是什么好的变化的，因为它同时充满了妖魔的衰败气息。

　　但这力量此时却顺服地在塔尔手中打着滚，像一条缠绵的小蛇那样绕着他的手指撒娇，而那光洁的皮肤上并没有产生任何可怕的变异。

　　它出现在塔尔刚满六岁的那一日，所有人开启第一道血脉之枷的时候，除了那些体内血脉混杂到连第一道血脉之枷的开启都无法支撑的杂脉。

　　在教典的记载中，神为血脉中所蕴含的力量设下了十二道枷锁，前三道被称为躯体之枷，分别在六岁、九岁和十二岁的时候自然开启。中间七道力量之枷，最后两道则是心灵之枷。

　　不同血脉拥有不同的力量特征，比如辛锐的锋锐、诺盾的坚韧、圣光的疗愈、睿纳达的星辰……

　　但在所有有记载的血脉中，包括那些断绝的和堕落的血脉中，没有一个力量特征与塔尔所掌握的这种银灰色力量相同。

　　而且，塔尔从未感受到任何一道血脉之枷的开启，那本应当有明晰的感受。他所开启的，一直都是在教廷所受的圣枷。

　　除了一直被隐瞒的银灰色力量外，塔尔的情况一直都被教宗了如指掌，他从未开启过血脉之枷，就像一个最低劣的杂脉，教宗却从未对此产生过任何质疑，好像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半透明的银灰色力量在月光下舒张又卷曲，美丽脆弱得仿佛一阵微风就能绞散它，但塔尔知道它有多致命。他将这危险的力量收回体内，把无法继续推进的身份之谜抛进脑海中的角落里，开始整理他今日所获得的线索。

　　包括祭品在内，所有的物品看上去都与他记忆中的昨日没有任何不同。

　　今日最重要的两件事，主持圣典和晚宴上不甚愉快的小插曲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表现出觉察到时间重复了一天的异样——暂且假定他们当中没有一个像他一样谨慎地掩藏好自己，观察一切的人。

　　他那个自六岁开始就时不时重复一次的梦第一次出现变化。

　　塔尔隆起眉，线索太少，他所能推断出来的东西都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他需要更多的线索。

　　他的拇指摩挲着那道隐秘地刻痕，目光落在墙边的细柱沙漏上。

　　虽然在冥想过后，因主持圣典的精神仍然疲累不堪，但塔尔今夜并不打算入睡。他要看看，那究竟真的是将一切恢复原状的时间倒转神迹，还是一场更深入的迷惑术。

　　……

　　“……七……”

　　“……七……”

　　“……八。”

　　塔尔霍然睁开眼睛！

　　他再一次做了那个梦。

　　那双让人联想起翡翠又或是山林的绿眼睛眨了眨，在其中因梦境与现实交替而产生的些许混沌彻底消散后，其中漆黑的瞳仁瞬间收缩了一大半。

　　塔尔的手指仍按在窗台下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被打磨得十分光洁，带着雪花石的细腻粉感。

　　那道刻痕不见了。

　　塔尔看向沙漏，莹白的细沙横在凌晨三点半的刻度。他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中的神力，因圣典而增长的那一丝神力不见了，但他进步的精微掌控能力却仍在。

　　充沛的神力缓解了他在椅子上睡了一宿的疲乏，然而塔尔却对怎么睡着的没有半点印象。以他的精神力量，这是不应该发生的。

　　而他梦中的数字再次增加了一位，是否代表这今日会再次重复一遍？

　　如果每一位数字都代表时间被逆转了一次，那么之前梦中的的“六”……

　　又或者还有另一个可能，根本没有什么时间逆转，堕入迷幻的不是整个世界，而是他自己。

　　塔尔按了按额角，未经历彻底休息的精神使他的头隐隐抽痛，他再次在窗台下沿刻下一道不起眼的刻痕。

　　如果今日再次重复，他或许应该尝试做出某些微小的改变。

　　塔尔看了一眼细柱沙漏，闭上眼开始冥想。半个钟时后，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