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之二鬼将》兑水乙醇

6、第 6 章

　　戚少商恐怕这辈子再没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了

　　——很久之后有人曾问戚少商这一生最难忘的地方是哪里，戚少商神秘地凑上头来邪魅一笑：“本真人这一辈子哇，有最骇人之地有最甜蜜之地更有最销魂之地……俱都是最难忘怀之地，你却要我说哪个来？”

　　来人擦汗：“真人果然与众不同。”

　　于是便不再问了。

　　戚少商对着那人背影故作唏嘘地一叹，转念摸着下巴心中暗道：其实那最骇人最惊惧之地也就是那最甜蜜最销魂之地了——若能再去一趟，必要拉上惜朝，便是刀山火海也再须闯一闯。

　　不管之后回想起如何甜蜜销魂，其实他当时最直观的感受也只是惊骇罢了——

　　这洞穴中的银白色河流的水位渐渐下降，本来看着就觉得厚重黏稠的银白色渐渐单薄起来，眼看着那样阔大的一条河流枯竭，仿佛有不知名的巨兽不停吮吸着吞噬，随着那些水银渐渐消失，河底景象渐渐露出——戚少商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踩到空空作响的箱子了，那些所谓的长方形石柱分明就是巨大的棺材，高高地放置在耸立在河道上的石柱上，数来共有六只——目光略略下移，整个河道里或高或低都是类似的石柱，石柱亦毫无例外的放置着一具具石棺，这些让人看上去寒气森森的石棺个个雕工甚是古朴，若不是外形实在太特别，加之里面可能盛放的“东西”实在太骇人，倒真得担得起巧夺天工气势恢弘的一句赞叹。

　　戚少商抬头看看，只觉得洞顶似乎有光线洒下，照得这碜人景象竟有些柔和，于是道：“这洞顶天光实在精巧，也不知哪里来的。”

　　顾惜朝闻言抬首，见那石洞顶果然白亮亮一片，细看去洞顶有些斧劈刀斩的痕迹，许是角度特殊，竟仿佛能够吸光纳彩一般，将这水银河一大片范围里照得堂亮——疑惑间突然传来几声刮擦的声音。

　　戚少商抱臂往旁跳一步道：“顾惜朝你磨什么牙，我可没惹你——”

　　顾惜朝暗叫不妙，竟真个磨起了牙，冷笑道：“我便是磨牙，也得咬你一口先——赶快灭了那些灯！”

　　说罢迅速矮身从地上捡起几个石子射向身后那一排长明灯——他力道掌握得甚好，这一下灭了足有五盏。

　　戚少商心知必是状况突然，便两手大抓了石子一个劲地灭灯，如此几番，那亚字型建筑内几排长明灯均被二人灭了个干净——只是那刮擦磨牙的声音却愈来愈明显，听在耳中，竟仿佛千百人同时牙齿打颤摩擦，——二人在黑暗里不觉靠在一起，那些刮擦声渐渐更加凄厉，竟变成了仿佛有千百只指爪同时在抠挠墙壁声声作响。

　　戚少商只觉耳中呜呜作响，实在难受得紧，便说起话自我调节调节：“你方才说什么话来着？”

　　背后传来顾惜朝闷闷的声音：“不过是叫你灭灯罢了，有意见？”

　　戚少商窃笑：“不敢，我倒是对前面那句很有意见呐。”

　　顾惜朝想起自己之前似乎说过“咬他一口”之类的话，不禁略略发窘，但他竟也迅速悟得了戚少商脸皮厚的法门，随口回道：“我这会没功夫咬你，兄台若是实在皮痒得慌，棺材里那些东西可是可以大大地满足你——”

　　“那些东西，真要出来了？”提到那些恶心的东西，戚少商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不知道，”顾惜朝回答，“现在那些东西似乎停了——方才我看那从洞顶折射而来的长明灯的光线似乎就是唤醒那些东西的法门，我们触动了机关，水银流尽，洞顶天光一照，这些东西就都要活了。”

　　戚少商侧耳细听，方觉那些声音果然少了许多，疑惑道：“天光，不是日光月光么？长明灯也算？”

　　顾惜朝道：“说你不学无术真是不冤枉，术修五行，阴阳通合，所谓天时地利，无非讲究个时机方位罢了，阴阳布局合了五行，我们可用道符代替活人，自然别人就可用长明灯代替太阳了。”

　　戚少商仰天悲愤道：“师傅哟，都是你不学无术啊，徒儿都是跟你学的哇——如今你就不管我了啊，可怜我——”

　　老和尚自苦的声音适时传来：“欺师灭祖的兔崽子，不学无术还怪到我头上来了，你该去问问问马老道！”

　　戚少商道：“师傅啊，我就知道一骂你才出声，如今可否提醒徒儿下一步该如何啊？”

　　自苦苦笑：“商儿啊（我就是来KUSO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你须自己体会。”

　　顾惜朝打断二人对话：“戚少商，不必问了，大师自己尚在苦苦撑持何曾顾得上我们，我们自己想办法，大师，不必费心与我二人联系，你自保重。”

　　自苦叹道“惭愧惭愧”于是消声，戚少商在黑暗里往顾惜朝背上更靠近了一些，问道：“怎办？等？”

　　顾惜朝道：“自然不能，先看看吧。”

　　于是一团火焰应声而起，映亮两人身侧丈余地方——戚少商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指着前方道：“这这这，好家伙——”

　　17

　　世间道理，好比春草枯荣，鸟飞鱼跃，那都是暗合了五行之术阴阳之理，总有个该不该的问题——一般来说梅花怎么也开不到夏天去，草鱼怎么也不会长出四条腿，如果真出现了六月梅四腿鱼，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便是它们铁定变异了=X=所谓变异，总归是破坏了自然生长的常规，不该出现的出现了，不该生长的生长了，其中必有异数。

　　顾惜朝轻飘飘一团火焰，让二人陷进了这样一种异数当中——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变化，不过就是那团火焰恰好照亮了身周一侧而已，又不过是这范围之内正好有某位大爷站在那里而已，再不过是那位大爷似乎确实是非人类而又与一般的非人类不大相同而已——

　　借着顾惜朝指尖那一小团幽蓝火苗的微光，两人看见了站在他们身前的那个“东西”，长靴蓝袍，顶戴花翎，典型的僵尸模样，皮肤亦散发着苍白的死灰色，然而两人却分明看到了那东西的眼睛——一般僵尸的眼睛无疑是呆滞的，就算会转眼珠，也不过是僵硬而无神的，而这位非人类瞪着他们二人的眼睛却显得那么的不同，没错，就是在“瞪”，一具僵尸，却让二人产生了一种被活生生地瞪着的感觉，这是什么状况= =！！

　　戚少商侧移半步，将顾惜朝的半个身子暗暗掩在身后，面前之物，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情急之下传音入密：“快灭火。”

　　“无妨，方才那些长明灯的放置方位与顺序想必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方才通过洞顶石刻成为天光，这种术法火焰应该不成影响。”戚少商脑中果然“听”到了这些话，与传音入密压声成线不同，这种窥人心思的术法却有一种自脑中慢慢蔓延开来的感觉——不过年余光景，重温这种全无隐私的“邪术”，戚少商不禁很是感慨。

　　与此同时，那站在他们身边一直不动的非人类突然转头，以一个极其扭曲而柔软地姿态冷冷看着他们，然后突然向地上狠狠一跺——看这样子，分明就没有一点僵尸的僵硬样子，修道练术的人，总以为自己得窥天道不惧妖邪，然而一般所谓妖邪其实根本不到妖邪的地步，道士不怕僵尸，是因为它们虽然力大无穷却坏在一个“僵”字上，不怕鬼魅，是因为它们再厉害终究有日光作为克星——如果鬼魅不怕阳光，丧尸不再僵硬，那恐怕才是真正的妖邪之物了——那东西跺了一脚后，方才停止的窸窣声咔嚓声顿时大作，可以想见，水银河之上不知还有多少相同的怪物将要破棺而出。

　　而顾惜朝终究也开始行动了，他不光没灭火，左手食中二指在原本擎着火焰的右手二指上轻轻一剪，剪下相同大小的一团火焰擎在左手，两手藉着戚少商的掩护结起法印，明明是道法，前半段却仿佛是恒河大手印的花样，十指画到一半，右手二指在左手上一削，嘴中喝道：“五雷破！去！”

　　戚少商此时决计顾不上质问顾惜朝为何佛道的手印术法乱用，也顾不上问他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编好五雷破这种口诀繁缛的术法，早在五雷破三个字一出口，戚少商便拉着顾惜朝迅速避开，五道小闪电迅速劈下，其中一道还劈开在二人方才站立之处，咔嚓一响。

　　“怎么不大对劲？”戚少商摸着脑袋，五雷破那阵仗，马老道曾经施展过一次，毫不夸张地说简直是日月无光哇，与眼前这几小闪电也相差也太大了吧——

　　“没什么，偷工减料而已，”顾惜朝甩甩袖子，突然转身就跑，“那家伙要追过来了，还不快跑！”

　　戚少商还未回头，只觉背后风声大作，也顾不上求证，运起十成功力四下挪移，洞中甚黑，全凭顾惜朝腾跃之时，双手不停扔出的火焰照亮，虽然心知顾惜朝情急之下使出（山寨迷你版）五雷破为得是吸引那怪物的注意力好叫它别唤出更多怪物来，但是——为什么每次最狼狈的都是自己啊啊啊。

　　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二人攀爬上放置长明灯的那亚字型建筑上去，顾惜朝看着戚少商衣衫褴褛，而自己也是半边袖子被那物拽了去，竟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情形，待戚少商拽住他的手臂拼命奔逃之时，那粗糙手心传来的热度又让他有种浑身不适的尴尬感= =+

　　“好家伙，才一个就这么难对付，若是全出来了那还了得？”逃上这建筑顶上，戚少商撑着石壁大喘气道。

　　“我却觉得他们都没你难对付。”顾惜朝看着戚少商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哎哟——”戚少商刚问出口就惨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跌落下去。

　　顾惜朝一把拽住他的腰带一起落下去：“混蛋，你又触动机关了= =+”

　　18

　　滴答——

　　滴答——

　　戚少商昏昏沉沉，脑子里沉得好似灌了铅——这是哪里，莫非又被马老道压进水里了？真沉真重啊，这都憋了多久了啊，啊啊啊，臭牛鼻子不会是真要憋死自己吧，我吸气——我吐泡泡——我吸气——我吐泡泡——

　　“啪”！

　　哎哟，作甚打我！！

　　戚少商猛然惊醒，脸上发疼发热——正欲骂人，耳畔另一个人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声提醒了他此时此刻身在何地，于是伸出爪子在身侧摸了半天，方才确定两人自上方掉下来之后应该是倒在一间漆黑石室里（别装了吧你——趁机摸摸捏捏四下揩油才是正理），依稀记得似乎是在长长一条隧道里滑落，幸好不是直接落地，否则二人现在恐怕就直接拆成零碎了。

　　戚少商捏捏顾惜朝的手臂笑道：“没摔坏。”

　　顾惜朝闷声道：“捏够了没？”

　　戚少商只作没听见，又顺着到肩膀上捏捏：“也没摔坏——你要不要给我捏捏？”

　　顾惜朝默默翻白眼——这人的脸皮也真是修炼到家了，方才二人掉落到这斗室里，自己是先醒的，并不是自己就比他恢复力更BH——被他一吐一纳地拼命亲亲舔舔，莫说本身没什么差池，就算是真地被摔成了零碎，也足够他醒个十回八回了，如今又趁机大行揩油之实，着实可恨，但如今实在不是收拾他的时候，于是他在黑暗里挑眉，努力舒缓声音道：“惜朝深知道兄风流，不过眼下还是顾顾正事吧——莫要为了假风流成了真鬼魅！”

　　戚少商干咳几声从地上爬起，顺手拉起顾惜朝来——顾惜朝在之前拽着他一起跌下，不管动机如何，总是成了同生共死之实，故而方才略微大胆了些，不过显然这番举动颇不受待见，无妨无妨，以后自有机会，戚少商自我安慰道。

　　摸黑走了几步，四下便传来哐啷啷的声响，顾惜朝在手中点起一朵火焰，照亮这小小一方斗室，四下一看，二人登时惊叹一声——却见这房间不过两丈方，但是粗看无甚特别，稍稍细看便觉得布置实在精妙——仿佛只是一间书房，正前一张大几，几上笔墨纸砚摆得端正安静，仿佛主人下一刻就会提起它们来泼洒笔墨批字作画。

　　再看几眼，二人很快看出些许不同来——此间物什陈列皆都很有分寸，上下左右高矮胖瘦都道尽了恰到好处一词，唯那几上一只木盒显得格格不入——虽然这木盒雕工精细有不失大方，但就是太精细太好看了些，反而显得太过显眼夺目了。

　　两人相视一眼——这木盒中物事肯定不是寻常之物。

　　“主人家似乎很想我们去碰它啊……”戚少商摸摸下巴看着顾惜朝，“我们要不要遂了他的心愿？”

　　“自然不能。”顾惜朝道，“太过蹊跷，只怕凶多吉少——”

　　戚少商点头：“没错，那我们就都不动它。”

　　说罢这话，却运足功力上前向那木盒扑去——一眼撇到顾惜朝亦然迅速欺身上前，匆忙紧赶几步，手臂尽力向前一扣，终究是慢了一步扑了个空，转身见那木盒已到了顾惜朝手里，脸上一红，却又懊恼道：“我还以为你脸皮比较薄——没想到这么骗人不眨眼。”

　　顾惜朝一手按在那木盒上，将手中火焰摔到地上扑腾一声化成一大团，盯着木盒道：“我也以为你算个正人君子，没想到比起在下也不遑多让。”

　　戚少商垂头丧气：“别开了吧，那个实在危险。”

　　顾惜朝十根手指缓缓在木盒上摩挲起来，看也不看他道：“不开这木盒，我心里不舒服——况且我开总不比你危险些。”

　　顾惜朝回话时手中不停——点点幽蓝火焰自十指泌出，星星点点布满整个盒子一闪而没，接着又重新闪出来。

　　“就在这里了——”顾惜朝微微一笑，自那盒子上某处轻轻按按——手中猛然一空，却是戚少商将那盒子猛然夺了过去。

　　“哎呀！”顾惜朝叫了一声，一道红光自那小盒侧面打出，自他额上没入——戚少商大惊，匆忙扔下木盒，抱住了顾惜朝猛然软倒的身体——他本来想这东西到自己手中，再危险也是先祸害自己，怎料那木盒主人如此狡诈，开口竟在侧面——如此一来，倒是他帮了个大大的倒忙了。

　　戚少商顾不得其他，只抱住顾惜朝轻轻叫唤，只见他虽然脸色苍白了些，但似乎除此之外又无甚特别，仿佛睡着了一般，心里一寒，又不由得想起当年青田镇上，顾惜朝也是这样安静地睡了一觉，醒来后便是另一番模样。

　　戚少商将顾惜朝按进怀里，心中茫然：小顾，这次，你又会成了谁？我又会变成你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