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觅无期》苏锦端

6、第六章

　　尚寻珊当天傍晚就去健身房办了卡。销售是个很瘦的小青年，说起话来唾沫横飞。他说，他们有年卡，季卡，月卡，次卡。卡面时间越长，性价比越高。尚寻珊反问说，性价比最高的意思就是掏的钱最多，对吧。小青年笑说，也不是那个意思，双赢嘛。尚寻珊没心情听他罗嗦，直接选了月卡。

　　这是她给自己的时间。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内，江其然还是不能回心转意。她觉得，她也没必要再继续。

　　全力以赴，但成事在天。这是尚寻珊的行为准则。

　　尚寻珊顺带在商场买了运动服和运动鞋。

　　晚上回到家。尚寻珊惊讶地发现，迟君和尚既白在打扫卫生。迟君系着围裙，戴着报纸做的帽子，站在梯子上扭灯泡，和他本人的形象很不协调。

　　迟君说：“火锅吃多了，运动有助于消化。”尚寻珊说：“你有洁癖。”迟君说：“我太清闲了，想找份工作怎么样？”尚寻珊说：“快找，你以为这里可以白吃白住啊。”

　　尚寻珊进房。迟君对尚既白说：“她不对劲啊。”尚既白望着一屋子的垃圾，点头。“非常不对劲。她没骂人”

　　迟君从梯子上下来，去找尚寻珊。尚寻珊正在收拾她的今天新买的衣服和鞋子。

　　迟君说：“你要跑步啊。我可以教你。”尚寻珊说：“进来要敲门，懂不懂。”迟君退回去敲门，又进来说：“你要跑步啊。我可以教你。”尚寻珊说：“不用。你有空快回公司上班，或者快找工作也行。”

　　第二天中午，尚寻珊草草吃过饭就去商场的健身房。这商场并不大，楼上六层，地下两层。楼上主要是经营各种品牌的衣服，以及早教机构，还有家电影院。地下主要做饮食。健身房在三楼。

　　尚寻珊进去，找了一圈，没见到江其然。于是进更衣室换衣服。换好衣服出来，猛然看见江其然正在跑步机上跑步。就他一个人。

　　尚寻珊选了江其然旁边的跑步机。江其然看了她一眼，不惊讶，也不说话。

　　尚寻珊不会摆弄跑步机。有个眼尖的教练马上过来指导她。教练见尚寻珊是新人，殷勤地和她聊天，劝她做体测。

　　尚寻珊虽然是第一次来健身房，但唐佳佳是常客，她也从唐佳佳那里听到不少关于健身房的推销手段。知道做体测不过是个幌子，接下来，教练就要卖课程。

　　尚寻珊笑嘻嘻地说：“做体测可以，但我不需要私教哦。”

　　那教练没遇到过这么直接的人，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立即甩脸走了。

　　如果尚寻珊心情好，她是很乐于和不相识的人虚情假意的，但是她现在心情不好啊。

　　尚寻珊打发走教练，旁边的跑步机上已经没人了。尚寻珊扫视健身房，再次找到江其然。他正站在一架器材下面，练他的胳膊。

　　尚寻珊走过去，故意直愣愣地盯着他。

　　江其然停下来问：“你要干嘛。”尚寻珊说：“谈谈。”江其然说：“我现在不想谈。”尚寻珊说：“那你什么时候想谈，我等你。”

　　团操教室外面是一排长椅，江其然走过去坐在上面。尚寻珊坐在江其然旁边。

　　尚寻珊问：“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江其然说：“没有。”尚寻珊问：“你要冷静到什么时候？”江其然说：“我不知道。”尚寻珊问：“你得了绝症？”江其然说：“没有。”

　　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在坐仰卧起坐，小腰像杨柳枝似的柔软。

　　尚寻珊问：“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都老了？”江其然说：“所以我更愿意好好思考自己的未来，到底需要什么。”尚寻珊问：“你的未来，把我排除在外了对吗？”江其然说：“寻珊，你别逼我。”

　　话已至此，尚寻珊忽然哑口无言。她的月卡，大概要变成次卡了吧？

　　尚寻珊起身准备离开，唐佳佳又和幽灵似的出现。夸张地和两人打招呼。尚寻珊懒得理她。唐佳佳也不觉得尴尬，转而和江其然攀谈。这两人都爱健身，当然有话说。江其然一改刚才无精打采的模样，春风满面。

　　人啊，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呢？

　　迟君很快找到工作，在尚母的小吃店打工。他换下他那贵得吓死人的一丝不皱的衬衫长裤，穿上小吃店的油腻腻的衣服。主要工作是送外卖。因为其他的都做不好。他早晨和尚母一起去小吃店，晚上陪尚母打烊再回来，居然做得像模像样。惹得尚既白直呼无聊，因为少了个人陪她玩。

　　尚寻珊将失恋的悲伤化为工作的动力，连签两个大单，心情总算好了些。

　　再见到江其然，尚寻珊也似乎有了些底气。这天，又在公司遇到江其然和周开朗。尚寻珊本想装作没看见，谁知周开朗冲她使眼色。尚寻珊便到十二层找周开朗。周开朗神神秘秘地出来，带尚寻珊去了一间小会议室。周开朗说：“你最近没去健身房吧？”尚寻珊说：“去了也没意思。”周开朗说：“别的我也不好多说，总之，我建议你下班后，还是要去健身的，多运动对你身体有好处。”

　　周开朗撂下这没头没脑的话，也不管尚寻珊是否听得懂，就回办公室了。

　　尚寻珊愣了愣。下班后便去健身房跑步，并没有见到江其然。

　　尚寻珊几个晚上不去小吃店吃饭，迟君问她干嘛去了。尚寻珊懒得理他。

　　这天晚上，尚寻珊又去健身房，还是没看见江其然，却成功地看见了迟君。四目相对，尚寻珊是真惊诧，迟君是装惊诧。

　　迟君似乎对健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到傍晚就向尚母请假。舔着脸，尚寻珊走哪，他跟哪。尚寻珊倒不是很介意，正如迟君所说，他是可以指导她的，而且免费。

　　再遇到江其然是一星期后，他和唐佳佳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尚寻珊瞬间就明白了周开朗的暗示。

　　这两人什么时候开始的？

　　尚寻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劲，冲上去打了唐佳佳一个巴掌。唐佳佳被打得愣住了。倒是江其然先反应过来。“你疯啦！”尚寻珊反唇相讥：“这就是你分手的原因！”江其然说：“我没想分手，但我现在要分手！”

　　尚寻珊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迟君过来扶着摇摇晃晃的她。

　　江其然用怀疑的目光望着迟君。迟君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江其然走了，唐佳佳也走了。

　　尚寻珊回家就发高烧。半夜烧得不行，迟君和尚既白将她送到医院。打上吊水后，迟君又让尚既白回去睡觉，自己独自留在医院守着尚寻珊。尚寻珊高烧说胡话，十句有九句是在咒骂江其然。

　　迟君想笑，没笑出来，倒流出几滴眼泪。他擦掉眼泪，手伸到被子下面，小心翼翼地握住尚寻珊的手。这手滚烫滚烫的，和他的心差不多。

　　尚寻珊早晨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一看，床边还坐着个人，脸埋在被子里，睡着了，手还握着她的手。不是迟君又是谁呢？

　　尚寻珊轻轻把自己的手抽回，迟君立刻醒了。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仿佛他这样做很正常。“你醒啦，我刚才眯了一会儿，医生说吊完这瓶，就可以走了。”

　　尚寻珊点点头，她脸上因高烧而留下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迟君果然嘴贱。“你害羞啊？”尚寻珊拉下被子，露出苍白的嘴唇。“滚!”迟君笑里藏刀。“病好了嘛。”

　　病虽然好了，尚寻珊却没有心思去见客户，她在家里，无所事事，过着猪一般的生活。幸亏她的工作并不要求打卡。但是，这个月的全勤奖算是凉凉。

　　迟君以一天两百块钱的价格收买尚既白。尚既白每天早出晚归，约会黄灿灿。家里就剩迟君和尚寻珊两个人。

　　尚寻珊不出门，迟君不出门。尚寻珊待在客厅，迟君待在客厅。尚寻珊进房间，迟君进房间。迟君就差没把“我要追你”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任凭尚寻珊再迟钝，也能明白他的心思。

　　尚寻珊照镜子，并不觉得自己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色。她知道迟君很优秀，所以，她认为可能是因为失忆，导致迟君的某种心理发生变化。

　　这期间，徐润泊来过两次。有笔投资，他拿不定主意，来咨询迟君的意见。也许是迟君平时表现得太无赖，当他认真和徐润泊谈生意的时候，进去送茶水的尚寻珊感觉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表情严肃，眼帘低垂，薄唇轻抿。说话的速度很慢，仿佛连标点符号都要经过精心思考才肯吐出来。

　　尚寻珊将杯子放在他手边，他看了她一眼，点了一下头，算是表示谢意。然后继续和徐润泊讨论。全然没有平时的嘻皮笑脸。

　　尚寻珊想到徐润泊说他精明有城府，沉默寡言，冷酷。真是诚不我欺。

　　这么热的天，徐润泊西装笔挺，衬衫最上面的一个扣子也系得严严实实。而迟君，则是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说不出的懒散。尚寻珊忽然很想知道，失忆前的迟君是什么样子。

　　徐润泊一走，迟君就恢复原状，调侃尚寻珊说：“被我认真工作的样子吓到了吧。”尚寻珊说：“我没空关注你！”迟君说：“我听阿姨说，你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忘记写作业，半夜突然想起来，就起床写作业。写到第二天早晨也没写好，于是你哭死苦活不肯去上学。”尚寻珊惊讶地说：“我妈怎么把这事也告诉你。”迟君得意地说：“那你以为我去小吃店打工为的是什么！”尚寻珊说“无聊！”

　　迟君不理会她，从冰箱拿了西瓜吃，还好心地递给尚寻珊一块。尚寻珊没接。

　　迟君边吃西瓜边问尚寻珊：“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失忆前是什么样子？”尚寻珊说：“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迟君翘着二郎腿说：“我知道你很想知道，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多了解。我喜欢高效，我不喜欢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