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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琴之悲萋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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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肩披乌黑散发倚着床栏的云氏把玩着常年带手的沉香手珠,目光温柔似水的望着手珠,似沉湎在回忆之中,嘴角噙着幸福的笑容,面容红润。
东厢里,檀香萦绕,琴声四溢。
映月的目光拂过戴于手上的沉香手珠,心底泛起淡淡的悲伤,玉指随意拨弄了两三下丝弦,不成曲调,却已充满感情。
隔壁的明珠身着华服端庄斯文的坐于软塌上,身形不歪不斜,抚着琴的纤长的手在闻及这乱不成曲的调时,便停了下来,杏眼斜视悄悄打量了一番二妹妹映月,随即便眼露轻藐之色,正过脸来不露声色笑容温婉的向着习琴先生祝思邈,礼貌温顺的道:“先生,小女子不才。前几日恰好作了个曲,还请先生一定要不吝赐教。”
风度翩翩的儒雅君子祝思邈,是宫廷的闲散琴师。于两年前,圣母太后着实担忧当朝皇上,认为其是因长孙皇后去世而终日郁郁寡欢,无心国事,为此特摆歌舞宴席。在这歌舞升平,笙箫瑟瑟的殿内,祝思邈一手悠远思古,清脆清澈的琴声蒙得了皇上厚爱,不久后便亲钦他为宫里免跪礼的琴师。由于祝思邈样貌阴柔俊美,亦有流言传闻道其为断袖。
一袭青衣飘逸出尘的祝思邈负手而立,笑容温润,闻及此言,如宝玉般明亮清澈的眸看向明珠,含笑道:“赐教尚且谈不上,但能够闻一新曲谱却是极好的。”
明珠恭顺的微微笑螓首微敛,道:“先生谦虚了。”淑女仪态尽显。明珠闭目静心片刻,一阵高山流水琴声如泉流,清脆如玉珠落盘,不急不躁,颇有一番风味。
曲毕,祝思邈沉吟片刻,道:“此曲尚可,颇具清新独到之处。吾以为可以如此修改一番。”话音刚落,便行至明珠身旁与之探讨。
听着他们的对话,映月颇为无奈的整理一下衣袖遮掩住沉香木珠,诚然她是并不能理解大姐为何瞧自个儿不顺眼的,可免不得总得自我怜悯一番,这才稍微显得正常些。想到这里,映月不禁莞尔,一笑过后,目光幽幽的在心底嘲讽道,这般厚脸皮惹他人笑话的事儿却是作为相府千金万万做不得的。
何谓之千金?何谓之相府失势千金?便是境况落魄至如同映月这般的小女子也。自母亲云氏带着许多秘密离开后,父亲似乎忽然光明正大的厌恶起映月来,失去云氏庇护的映月在府中的生活却是越发的难堪起来,难堪至连一个奴才都敢爬府中小姐的床这些京城中闻所未闻的事都发生了。
映月苦涩一笑,若非自身习武,只怕早已失去了清白之身,备受万人唾弃,而如今只是名声不好罢了。
悦耳的曲调,俊美的男女,如此赏心悦目的画卷,映月怎会不识趣的去扰乱。
映月淡淡的笑着默默离去。
“哟,这不是三妹妹么?”闻声,在走廊行走着的映月停住脚步,只见元家庶出二小姐明姝从东厢后花园小径中走来,尚未走近,远远的便微勾起右侧嘴角,轻翘黛眉瞥眼映月,问道:“三妹妹,近日可好?”
映月冷眼看着明姝伪善的举止。在行走间明姝便眼帘微垂,作惭愧状,“姐姐记性不大好,倒是忘了,适才林员外上门提亲,父亲似有意替三妹妹应承了婚事,数十日后嫁做三房侍妾。”
一直低着头的奴婢桃叶提醒道,“小姐,听说,林员外已是年及六旬了。”
映月脸色微变,气的指尖轻微颤抖。映月知道明姝的确是爱逞口舌之快,但是若非在事实面前绝不会轻易开口,可见林员外提亲之事必然不假。映月自知名声已坏,早已是元相的一枚弃棋,就算元相为了权利把她废物尽其所用的贱价卖了,她也不会奇怪。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将她卖给那个在京城里人尽皆知,以夜夜寻花访柳,而家中常有侍妾的尸体往外抬去而闻名的老色鬼林员外!她元映月竟廉价至斯?映月冷笑,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利用价值了。
闻言,明姝停步在阶梯上,以手假掩着被粉底遮得惨白的小脸蛋娇笑,白皙的玉指上染得如花般鲜红的指甲,格外的刺目,悦声道:“此次纳妾倒是让人讶异,听长辈曾提起过,迎亲那日便是林员外大寿,且那日便是入门的日子了。果真是双喜临门,如此福气独三妹妹可享有啊。”
说完,明姝眼角扫了眼映月那微变的脸色,忽然放肆的大笑,“能做这第三房侍妾也着实是三妹妹的福气,林家乃是富贾,虽不至于家财万贯,却也财大气粗,是个舍得花钱的主。若不是前一位妾室无故病逝,这个第三大概也轮不到你做吧。允许姐姐稍稍思考一会儿……”说罢,明姝苦思片刻,惊呼道:“哟,这不想起来了,貌似这位林伯伯还有其他的妾室呢,譬如尚存着的十三侍妾,十八侍妾啦。三妹妹,你也知道这林伯伯出了名的克妻命,娶的好几位妻妾都是非死即伤的,也难怪会多娶好几房妾室的。不过妹妹瞧着也是命硬之人,虽然名声受损却也是年轻貌美,想必能受尽宠爱很快扶为正妻的。”
听着那刺耳的笑声,映月莞尔,横竖都要离开元府,而这里除了二哥也别无牵挂了,虽气愤父亲对自己的婚事的安排,但不久以后这些事自然也会与她无关,远走高飞谁能奈我何。想到这,心里的石头霎时抛掉了,坦荡之极,二姐的尖酸话语到了耳边也顺耳了许多。
明姝瞧着映月笑若扶风似是已接受了这婚事,也无回应,顿时觉得无趣,心中疑惑,以她的品性居然能坦然接受嫁给怪老头这个事实,实在诡异,想不通,便懒懒的道:“姐姐也不多言了,母亲正等着姐姐我去泡茶侍奉她呢。”
“二姐姐的肺腑之言,映月自是晓得,谢过二姐姐的一番心意,这门亲事姐姐可要替妹妹操心了,若不是二姐姐告知一二,映月真真不了解林家一二事,你有心了,映月真是自叹不如啊。本想多谈一会,然,姐姐要侍奉母亲自是要事,映月也不多留姐姐了。”映月眼睑微敛,看似真心实意,实则似笑非笑的说道。
“呵呵。”正欲离去的明姝闻言冷笑出声,讥讽道:“三妹妹如此天真烂漫,姐姐真替你担忧。”
说完,明姝叫上桃叶便傲然转身翩翩离去,行至远处花丛处,只余下一抹欲与花争艳却失之艳丽的桃红。
望着那气势跋扈,远去的婀娜身影,映月则轻笑出声,心中叹息道,明姝的地位与我在父亲眼中的位置一般无二,并不比我高贵多少,待离开这里,恐怕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身处险境却依然目中无人,实在愚笨至极。
恍惚间,映月想起了几年前母亲去世一个月后的某日,那日夜色朦胧,映月浑浑噩噩终日躺于床上,双臂环抱着自己,似乎沉溺在母亲的怀抱中。朦胧间,床的另一边塌下似乎有人躺下,伸手过来摸了把映月额前的齐刘海,窸窸窣窣露出猥琐的笑音。
“小姐,刚刚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宜人传了些话,是……是关于小姐的婚事的。”身着浅绿衣裳的尚语从走廊侧面小径走近,犹豫的道。
瞧见映月似乎没有听到,于是在映月眼前挥手并呼唤道,“小姐?”
柔柔的声音传入耳中,映月茫然的回过头来似乎见到了云氏那柔和温婉的脸庞,纤长的手指颤颤的向那边伸去,母亲二字尚未从唇中逸出,无力的双手被另一双蛮横有力而粗糙的手蛮横握住。
感觉不对,并不是母亲柔软的手掌,凝神一看,是前几日自屋顶飞檐走壁路过时,偶然看见明珠与明姝暗地里密谋时,唤来嘱托事情的小厮,当机立断,自枕头下抽出魄寒,利刃自下而上横贯刮破对方左侧脸部十几公分,随即,鲜血喷涌而出,染红翻出的嫩肉,小厮双手捂住血流不止的左脸惨叫不已,血自指缝间流淌而出,瞬间染湿了藏蓝泛久的衣袖。
映月垂眸脸若镇定般看着剑刃划过时带飞的的血迹溅射在素白的白纱外袍,眼中透出惊慌不已的神色,这是她第一次用利刃伤人,却永远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小姐?小姐!”尚语娇柔的小手掌用力的握住映月的双手,大声呼唤着。
映月惊醒,睫毛微颤,湿漉漉的桃花眼极其迷茫的看向尚语,尚语眼中倒影着自己的迷惘与慌乱。
只见映月近在咫尺的眼眸光华微潋,黛眉微蹙,侧身站立于走廊柱子的阴影处,温婉忧伤的寻问道,“母亲有何事要告知?”
“唔……尚语……”尚语不忍道出三小姐出嫁做妾的事,而且是那样的人,皱眉寻思,可惜了这温婉可人的女子,心中也懊恼早上竟会为牛哥的事而在心中与小姐生岐。小姐定是想起云姨娘才忧伤至此,如此伤口添盐的事儿,到底该不该说好。尚语内心纠结,手绞袖子,脸颊磨磨蹭蹭为难的道,“小姐,尚语……夫人说老爷做主给……给你相了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