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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二十六章 ...

  •   【2004年2月16日】
      【兰错·宿营地】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哑巴看着自己的手掌,淡淡地说:“你能想象,会有我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就好比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我存在过一样,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吗?我有时候看着镜子,常常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个人的幻影。”

      哑巴很少说这么多话,一番剖白讲完,吴邪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盯着噼啪作响的火堆想了半晌才开口:“没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你要是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哑巴淡漠的脸上像是有动容划过,但还是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吴邪不解,抿了下嘴唇继续跟他说着些什么。

      他没有注意到,在哑巴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有个人影安静地立在那里,身形削薄,篝火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额发垂下来掩住眉眼,其中神色看不分明。

      是十七。

      哑巴仿佛有所察觉,转过头淡淡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土,摆手制止了吴邪的再度发问,只说了一句“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就抬腿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踩着沙子和十七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他清楚地听到了她又重又急的呼吸声,脚下的步子稍有滞涩,但没有停顿,越过她径直向前。

      戈壁滩夜晚的凉风和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拂起黑发,十七攥着匕首的手指松了又紧,凡事都分轻重缓急,她懂,所以什么是非情长,这一路上她不想提起,想着先暂时压在心里,到结束回去以后再说也不迟,但没想到偏偏听到了哑巴刚才的一番话,那股憋闷到极致的焦躁情绪顿时就涌进了四肢百骸,让她再也难忍受。

      十七回身两个跨步赶上哑巴,二话不说抬手一把攒住他的衣领,腕上发力,以这种怪异的姿势拽着他朝一边走去。

      哑巴倒是意外地顺从,不说话也不动作,神情平淡,就那么任由她拉拽着,走到营地边缘的空地上才停下脚步。

      刚一停下,十七就单手把那柄铜鞘匕首狠狠地掼在了地上,揪着哑巴衣领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低着脑袋,一句话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每个字都被她咬得支离破碎--
      “张家人不会失去童年时的记忆,究竟是你找不到跟世界的联系,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要它?!”

      这个角度能看清她不住颤抖的身体,哑巴眼中黑沉如昔,神色不明。

      只是沉默,长久的沉默,连脚下沙土碰撞的细碎声响都变得清晰可闻。

      十七眼睛里逐渐漫开焦躁,她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也被此时此刻的安静压得几乎窒息,索性不管不顾地抬起头看他,目光中流动着急切,她想从他淡然的眼神里找到些什么--找到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月光从天上打下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脚下延伸,在远处交叠,像是抵死缠绵,又像是忘情深吻。

      几个呼吸的工夫长的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到最后,十七的手慢慢滑落。

      剪影戏落幕,撤下遮挡的影布,四方看客才瞧得清楚明了,原来这出演的远不是爱愿得偿,美梦成真。

      松了哑巴的衣领,十七倒退几步背过身去,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戈壁滩的夜晚寒凉,十七拢了拢衣服,走到篝火边坐下,摘下胸前挂着的玉管,借着火光细细端详了一会,最后阖实了眼帘,把它攥在手心里,用了十分的力道,像是要把它一点点地融进肌肤血液里去。

      她深知一生辽阔,情情爱爱显得渺小,但人世绵长无味,总得抱着个念想才能走得下去,所以她怀抱着永不止息的眷念,走过山水千程求一场重逢,如今总算是应了那句功夫不负苦心人的俗话,可惜她的念想,也在这一刻断得异常彻底。

      她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的是哑巴一直留在原地,等她转身离开以后,才弯下腰把那柄匕首从地上拾了起来。拂去沾着的沙土,上面只刻了一半的篆体小字依然清晰,手指缓缓抚过刻痕,他眼底涌起陌生的暖色情绪,月亮沙石瞧得分明,它们说人类管那个叫怀念。

      青梅竹马,少年相伴,虽然说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几年,但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上留下的印痕,并不与时间长度成正比。

      因此,他始终是难以忘怀。

      失魂症仍然会发作,但抵不过儿时回忆在头脑中根深蒂固,任凭他如何遗忘,它们也总会在一个特别的时刻悄然苏醒。

      在此之后,许下永志不忘。

      人说岁月久长,顽石一样坚硬的心也抗不过时间的磋磨。但怀抱着回忆,人就不觉得孤单。

      所以往后数年,支撑他的除了肩上放不下的责任,再有就是儿时陪伴在他心间投下的一缕微光,薄比蝉翼,经久不灭。

      可是长大了的女孩现在恼了他,一心以为他是不在乎,才要这样苦苦地隐瞒。

      她不明白。

      从第一次在张启山府上重逢,到海底墓归来数月的朝夕相处,再到自鲁王宫一路同行走到现在,她的苦心寻找,她的全心全意,他知道。

      她想跟他携手人间,去看日升月落山川起伏,或者就此落脚于一个陌生小镇,从此执手相伴再不分离。他也知道。

      但是这些年来她的小心谨慎,挣扎躲避,她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的对张家的厌恶,对宿命的不屑,他一样全部瞧在了眼里。

      他不想猝然相认,是不愿意把可悲的枷锁也套在她的身上。

      更何况他肩上还有不能放下的责任,她千求万索的烟火人间,他没办法陪她同去,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暂时守住眼下她这不好不坏的生活了。

      虽然不能让她夙愿得偿,但至少她不会被卷进她最想远离的是非漩涡里--这也许就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好结局。

      夜色沉沉,白月挂天,哑巴仍握着匕首站在原地,瞳孔里倒映着明亮火光,倒映着侧旁的孑然背影。但背影的主人没有察觉,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在光亮投下的阴影里,能窥见她眉间的漠然无谓已经消弭无踪,细看之下,全是神伤。

      一人立于月下,一人坐在火旁。

      篝火红光映着天幕在两人之间晕出一条模糊的边界线,一头是清寒,一头是炽烈,中间夹着的是烂俗的你给的我却不想要的纠纠缠缠。

      这一出演的当局者迷,是凭谁都没能理清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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