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张起灵BG】 顽抗》希尔瓦

3、第三章

　　【2003年2月5日】
　　【杭州·长途汽车站】

　　“三叔，这都到点了，咱还不出发？”

　　吴邪扒着椅背，看他三叔让大奎找司机通融，好说歹说让稍等等再发车。

　　“等人。”

　　吴三省只抛出两个字，也不解释迟到的这位是哪尊大神，就这么拖着所有人愣等着。手指间夹着根烟，烟雾袅袅绕绕地顺着窗缝飘了出去，一缕一缕地散在空气中。

　　在这支烟燃完之前，吴三省摁灭了它，眼角骤然露出一点笑意来，朝外扬了扬下巴，说：“喏，要等的人来了。”

　　透过车窗，能瞧见一个拎着黑色背包的年轻女人正朝着这辆车走过来。远远地吴邪总觉得有些眼熟，等她走近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他前两天在自个儿三叔家里遇见的那个姑娘。

　　说话间，十七已经上了车，视线在他们身上轻飘飘地扫过一圈，最终落定在后排唯一的空座上。然后自顾自坐了过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吴邪有心打个招呼，这下全咽回了嗓子眼儿里，心说这倒斗搞得比开会还严肃，一个两个的连声儿都不出。

　　中巴车慢慢悠悠开动起来，一道的潘子大奎都是吴三省手下的伙计，一来二去也能搭上两句话，车里的气氛不至于太冷清。但后排这两张生面孔还是一句话茬都不接，如出一辙地寡言少语，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似的。

　　吴邪按捺不住好奇心，扯过身旁的潘子打听：“这小哥什么来头啊？”

　　潘子悄悄瞥了眼后座，摇头：“不太清楚，但在道上绝对是个人物，斗下功夫没话说，再凶再恶的斗，带着他，也像带了一张保命符。因为话少才有了个哑巴张的诨名。”

　　“倒是挺贴切，”吴邪小声接话，然后又问：“那那个姑娘呢？看着像刚过二十，但总觉得三叔对她挺客气。”

　　“这位是北京解家手下的伙计，别瞧年岁不大，名声也是够响，一提起来，行里都知道她身手是数一数二的好。不过没人知道她真名叫什么，就都随着喊一声十七姐。”

　　吴邪不禁咋舌，感叹道：“这是请了道上两尊大神过来啊，三叔这次真是大手笔。”

　　从杭州到临沂，长途汽车要在路上颠簸足足十二个小时，这趟旅途冗长乏味，只能靠断断续续的睡眠打发时间。

　　大概是上次下斗消耗的精力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再加上这趟折腾人的长途旅行，到下车的时候，十七头晕眼花几乎摔倒，所幸身后的人及时伸出手臂扶住了她，但没等她扭头说声谢谢，那人就绕过她，兀自去追大部队了。十七望着那个背影拧起眉心，是哑巴张。

　　一行人来不及歇口气，就又坐上了当地的土巴士，一番折腾过后，终于下到了一处山谷，吴三省他们围着那赶车的老头聊得热闹，十七精力不济，就独自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休息，结果还没过一会儿，那边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十七起身过去察看，正好听见吴三省说狗身上似乎有股子尸臭味。

　　尸臭？

　　十七不适地皱了皱眉毛，心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没过多久，那条狗带着条筏子回来了，船头站着个脸色煞白的中年人。趁吴三省跟他谈价钱的当口，十七着意朝那船工身边凑了一凑，靠近了才发现，这船工恐怕也不是个简单货色，身上阴气重得像半生半死的活尸。

　　十七瞧见吴三省朝后递了个眼色，也退到了后边，从行李堆里扒出自己的背包背上。过后又凑到吴邪旁边，悄悄递给他一把匕首，轻声提醒了一句“那老头有问题”。

　　吴邪估计也咂摸出了一点不对劲，没表示疑问也没声张，只是冲十七轻轻点了点头，接过匕首，也带着自己的背包上了船。

　　顺着峡谷漂流而下，不多时，船头一拐，驶进了一个水洞，洞里潮湿狭窄，黑黢黢的，只有前头的一盏矿灯照明，水面随着船行波动起伏，影子晃晃悠悠投射到壁面上，平白添了一股莫名的诡异气氛。

　　十七顺手往洞壁上摸了一把，感觉格外光滑，像上边覆了一层什么东西似的，根本找不着借力点。而且这里作为一个山间的洞穴，形状也有些过分规整了。十七把手按在腰后的短刀上，知道船头有哑巴张顾着，于是侧过了半边身子，用余光悄悄盯着后边的老头。

　　“嘘，有人说话！”

　　其余人正聊得起劲，哑巴张突然摆了摆手，所有人都跟着安静下来，但就是这一晃神的工夫，再回头，十七发现那船夫和老头都不见了，没有一点征兆地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十七听到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正在靠近，慢慢朝船帮贴了过来，哑巴张出手迅速，一条黑乎乎的虫子转瞬就被丢在了甲板上。

　　水里的那团黑影倏地随之散开了，但那细微的、如同窃窃私语的声音却并没有消失，十七不由地凝了神去听，感觉眼前的东西渐渐迷蒙了起来，水波纹似的一点一点荡开，又重新组合成一幅陌生的图景，隐隐约约像哪家的小院，十七克制不住地靠近了一些，但它们却以惊人的速度淹没在了一片血红当中，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自她的胸膛炸开。

　　紧接着，有股力量将她一把扯出了水面，十七只来得及碰到一节冰凉的手腕，就被迅速推开了，再伸手只能碰到湿滑的洞壁，十七扶着咳出好几口水，气管被刺激得火辣辣地发疼。再扭头，又正好对上一只从洞顶挂下来的大尸蟞，十七反手抽刀削掉了这畜生的脑袋，但第一下终究没来得及躲开，左脸上留了道伤，血珠顺着下巴流下来，滴进了水里。

　　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帮带壳的畜生像是突然对什么起了忌惮似的，顺着洞壁飞快地爬走了。

　　矿灯暖黄色的光晕从水里浮起，有人回到了船上，十七朝那边靠了过去，瞧见潘子正往脑袋上缠绷带，哑巴张坐在船头，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十七的动作凝滞了一瞬间，还是自己翻身跳了上去，哑巴张倒是不在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但那短暂的几秒钟里，十七分明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脸颊的伤口上。

　　十七觉得不自在，一面腹诽沾上张家准没好事，一面一个人悄悄躲去了船尾，从包里摸出块干净的纱布按在伤口处止血，远远瞧着那只被大家围在中间讨论的青铜铃铛，想起自己看见的那些幻象，她打小就格外容易中幻象的招，但从没有哪一次感受到这样密集浓烈、仿佛撕裂心脏的哀痛，就好像是她亲自咽下过那样的痛楚似的。十七摇了摇头，感觉脑袋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中间吴邪过来问她是不是还好，十七抬头看他，觉得好笑，指了指他脸上和胸口的伤，表示明明是他身上的伤比较严重。

　　吴邪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也不重，就是皮肉伤，不过那尸蟞倒是真够大的，不知道吃了什么才养成这样。

　　十七摸了摸手边的刀，说：“这儿是个尸洞，再往前不知道积了多少腐尸，阴气太盛，养出什么都有可能。”

　　吴邪在她的话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一扭头，眼前一片绿幽幽的磷光，从洞的深处发散出来。

　　吴三省骂骂咧咧地从行李里扒拉出几杆枪，十七接过来一瞧，是支双.管.猎.枪，一次两发霰弹。不过这玩意儿靠近了威力才大，一枪能轰碎人的脑袋，距离一到三十米开外，威力就大打折扣了。但如今的境况，手里有家伙总强过没有，万一真有水鬼来掀船板，能让它们好好长长记性。

　　十七拉开枪栓，看大奎实在害怕，就主动顶了他的位置，让他去守船尾。

　　岩洞随着水道的加宽也慢慢开阔了起来，两侧的浅滩上满堆着腐尸，再向上一点，能远远瞧见在洞壁里嵌着几具水晶棺材。

　　“那，另、另一具尸体呢？！”大奎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

　　船头一转，吴邪跟着咽了口唾沫，说：“看来是在这儿了。”

　　那具白衣女尸直愣愣地挡在前边，头发一直垂到腰际，像从电视里爬出来的贞子似的。

　　大奎的胆子与块头不成比例，早被吓晕了过去。十七骂了句脏话，撂下猎.枪，拎着刀几步挪到了船头。

　　这东西周身缭绕着一股阴气，一瞧就是三魂七魄还没走尽。要么是有人刻意在此地养尸，要么就是盗洞坏了风水，尸体顺着水道越积越多，阴气日盛，才把它的魂魄囚困在了这个地方。总之，与其让它留在这儿不得超脱，还不如一刀结果了干净。

　　十七提刀刚踩上船帮，就被旁边的哑巴张扣着手腕拽了回来。

　　“这不是粽子。”

　　十七愣了一下，心说这是什么话，残留着一点魂魄的粽子就不叫粽子了？

　　接着，哑巴张单手抽出背上的古刀划开手背，血手向那个白衣女人一指，那女子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十七一下子明白了他这是在做什么，张嘴就冒出一句嘲讽，“张大师日行一善？”

　　哑巴张没搭话，闻言只是抬起头看她，瞳孔漆黑深邃。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就像是站在了没有围栏的深潭边，或多或少总会冒出一点就这样一头栽下去的冲动。

　　十七连忙避开他的双眼，正好瞧见他搭在船帮上的手，伤口还没包扎，看着涌出的鲜血，十七的脸色有些发白，右手死死攥着另一边的手腕，丑陋凸起的伤疤紧贴着她的掌心。

　　痛苦可能会随时间一扫而空，但留下的记忆却永远深刻鲜明。

　　十七别开脸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地转了回来，从包里掏出绷带给他包扎。

　　哑巴张明显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并没有拒绝她的动作，顺从地任由她摆弄。没过一会，他手臂一沉，十七知道他这是晕过去了。

　　旁人瞧着那一指一跪觉得牛逼闪闪，其实引魂是个不折不扣的耗精力的活儿，就连哑巴张都没撑住。那白衣女人也是有个造化的，屈膝一跪，就换来了魂魄自由。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十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