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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从缝隙出来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山体内部的一条大裂谷。

      翻过几座乱石堆起的丘陵,脚下是坑洼不平的黑色火山岩块,层层叠叠堆着许多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尸骨,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粪便,几乎铺满了整个地面。空气中浮着熟悉的腐臭味道。

      正在这时,零星的凄厉叫声突然从前方上空传来,十七下意识地就要摸刀,却反被哑巴张制住了。他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大力地把她拽到了一块岩石后边,贴近她耳边低声说道:“不要发出声音。”

      十七连忙点头,听见有什么东西拍打着翅膀从他们上空掠过,朝他们来时的方向飞了过去。

      “这些是什么?”十七问。

      “守护者。”

      哑巴张掏出信号枪,朝天上打出一枚冷焰火,发出的亮光把整个谷底都照了个通透。

      不远处的巨门立时攫取了十七的全部注意力。它就嵌在不远处的崖壁上,足足有十层楼那么高。

      十七看着它,眼中有惊惶的神色一闪而过。即便先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再一次直面这庞大的造物时,她还是感觉心中冒出了无名的胆怯。假如她当时没有那样的好运气等到张成玉来救下她,那如今,她恐怕已然变成门上贴着的一张风化变黑的人皮了吧。

      真是糟糕的经历。

      十七感觉胃里一阵抽搐,紧咬着后槽牙对抗翻腾的情绪,拼命告诉自己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对周围一无所知的小孩,她早从张家大宅里逃了出来,再没有谁、再没有谁能够像当年一样对她!

      “走吧。”

      哑巴张清清冷冷地招呼她一句,目光只在她苍白的面孔上停留了一瞬间就转过身,仿佛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

      在距离青铜门几百米远的地方砌有一座石台,长长的石阶从上面延伸下来,每一阶两侧都摆放着两个小灯奴。

      踩着石阶向上时,十七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张起灵说道:“血祭时,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守护者。”

      张起灵的步伐随之一顿。

      那时,反叛者们大约就是利用青铜母铃操纵了这里的生物,以保证血祭的顺利完成,十七的话让他确认了这一点。那枚铃铛可谓是张家传承里异常神秘的一件器具,它失踪了百年之久,从一座地下古城寻回后,不到五十年就又落入了叛徒们的手里,在内乱结束很久之后,他才再一次找回它。

      张起灵没有答话,一直走到九龙抬尸棺前面,拿出工具预备开棺。

      常言说贼不走空,干倒斗这一行的更是贪无止境,逢棺必开。十七没觉得异样,帮哑巴张解开棺椁的八宝玲珑锁后,又同他一起推开棺盖,露出一条脑袋宽的缝隙来。

      九龙抬尸棺大名鼎鼎,棺主人自然也不是寻常之辈,只不过万奴王的长相着实渗人了些,幸好六只青紫色的干枯手臂摆得还算整齐,看上去倒显出几分安详。各样陪葬品细致地摆在他的身体四周,其中不乏许多市面上千金难求的值钱货色。

      “这是--?”

      正瞧着,十七突然神情一震,睁大双眼来来回回看了好半天,眼眶渐渐红热起来,她猛地抽刀回身指向哑巴张,咬牙切齿,“这是什么?”

      看见她一瞬间就失态至此,哑巴张的脸色骤然冷硬下来,他单手持刀格开她挥来的刃口,微微侧弯身体,用双指夹出了躺在万奴王棺材里的那枚东西。

      亮光下,一缕鲜红色的血线浮在透亮的玉镯内,艳丽得近乎妖异。

      “你清楚它是什么。”

      哑巴张说。

      十七的呼吸有些颤抖,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最终却只是沉默。如今,沉不住气的人换成了哑巴张,他以一种压迫感鲜明的姿态朝前迈了一步,在十七做出任何反应前极其迅猛利落地挑落了她手里的刀。

      “为什么要找它?”他问,紧紧盯着她的双眼。

      十七咬着牙根,拳头松了又紧,半晌吐出四个字,“与你无关。”

      哑巴张没说话,眼神飘向万奴王的棺椁,又重新落回她脸上,神态越发的阴沉了,连声音里都浮出一层刻骨的冷意。

      “回答。”

      他又朝前迈了一步,影子朝着十七兜头笼了下来,可她只是低垂着头颅一言不发。

      哑巴张难得地感觉自己生出几分急躁。

      在山洞里,他已经看过了她对张家所流露出的蚀骨恨意,他并不知道这样的恨会驱使着她走向哪一条路,只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她成为他的敌人。

      “--是这个东西,又是这个东西。”

      沉默过后,十七终于肯抬起头看他,眼底红得骇人,“以前,有人做过一样的局。”

      当年那趟活儿并不特殊,喇嘛头找她时照例给了她一些信息,里面说他们要淘的是一个诸侯王的墓,此人在正经史书上记载寥寥,野史里的故事却有名极了,说他送给爱妾的一对血玉手镯价值连城,左一个戴上能使人永葆青春,右一个能让人长生不老,传得神乎其神。

      十七扫过一眼就应了下来,她拿钱办事,只负责把地下的东西运到地上,那宝贝再神奇也与她无关。

      当时沈默已经进了盘口做掌眼,掌眼一般并不做斗下的活儿,那一次是个意外,至少在今天之前,她一直这样认为。

      那趟活儿背后夹喇嘛的老板刁钻,要他们带掌眼跟着,出货即验,原地交易,据说是因为那段时间风紧,运货风险太大,才不得已而为之。盘口大掌柜听了,觉得这是个淘宝贝的好机会,好说歹说要她应下,到时候带沈默过去,收几样值钱东西回来。

      攒起的队伍里形形色色各样人等都有,从前十七为了打开门路寻找阿默的下落,跟过不少像这样的野队,私吞物件的、为一两件明器火并起来的,甚至黑吃黑的,简直数不胜数。

      不过好在掌眼用不着跟着下地,倒是让十七放心了许多,叮嘱过几遍路上跟好自己之后就带着沈默加入了队伍。

      到地方后,领头的老陆开始忙活探穴定位,盗洞挖下去通到了主殿,一口描了金漆的棺材停在正下方。

      十七第一个跳下去,落地才意识到不对头,棺木枕北朝南,停在正西方,布局完全乱了规矩,地上也不摆灯奴,反倒在空中用铁锁连着几个黑铁火盆。

      老陆仰头勾画了几下铁链的走向,脸色一下就变了,骂骂咧咧地朝上边喊,要沈默赶紧把余下的武器也丢下来,还有装着黑驴蹄子和犀牛角的背包。

      但没成想,这个时候发生了意外,连着盗洞的墓顶突然塌陷了一块,沈默不防,连人带包一下子摔在了下头的棺材上。

      十七正要过去扶他,周围突然一阵震动,棺椁朝四面打开,一只白毛大粽子推开棺盖钻了出来,沈默离它最近,被一把掐住了脖颈。

      十七骂了一声,抽刀就冲了上去,提着黑金的锋刃朝这怪物嘴里一卡,它的獠牙离沈默的喉咙只剩几厘米远,腥臭的涎水混着血液滴下来,落在沈默的胸脯上。

      后边的伙计已经把枪上了膛,十七迅速扯着沈默就地一滚,躲到了石棺后头,杂乱的枪声在同一刻响了起来。

      一时间,叫骂声、枪声响成一片,不过白毛粽子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十七嘱咐沈默藏好,又翻身跳了出去。

      有个伙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猛扑过来的粽子撕碎了喉咙,其余人端着枪一通乱射,却只把那怪物震得退后了几步,再无其他用处。

      十七环顾四周一圈,踩着棺木借力,一跃到了头顶的黑铁火盆上,异常轻盈地踩着铁索跑出一段距离,几枪打坏了它们之间相连的锁扣,一条铁索立时哗啦啦地垂到了地面。

      粽子受了惊吓,怨毒空洞的双眼朝这边看了过来。

      十七忙吹亮支火折子扔到火盆里,用明亮的火焰吸引它的注意力,然后自己翻身一跃,将铁索的尾巴缠在腕上,猫下腰走了几步,踩着柱子借力一跳,在那怪物脖子上套了个活锁扣。

      白毛粽子狠命挣扎,十七死死拽着锁链与它对抗。那帮吓傻了的伙计这时终于回了神,又举枪瞄准了这粽子。

      十七抓住机会,把锁链另一头在柱子上缠了好几圈,别着劲儿把它越绞越紧,高声道:“黑驴蹄子!”

      老陆新把子弹上了膛,听见也高声回她:“在你带来的小子那儿!”

      十七刚要喊沈默,却见从斜刺里窜出个人影,直冲怪物的背后冲了过去。

      “阿默!”

      十七心里不想让他去冒这个险,却又不能松开手里的锁链,目光一路跟着他,眉心紧紧拧着。

      粽子脖颈上套着铁锁,转不过身,沈默用外套蒙了它的面孔,一手把一只大号的黑驴蹄子硬生生塞进了它的嘴里去。

      白毛粽子兀自挣扎了一会,很快就没了声息。十七连忙扔了铁索,去查看沈默的情况。

      这小子算机灵的,知道绕到怪物背后去,但饶是这样,胳膊上还是挨了一下,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十七一下皱了眉毛,带他回到棺椁边上,借着头顶火盆的亮光替他包扎。

      “十七,我没事。”

      沈默眨眨眼睛,悄悄观察她的脸色,见她还是紧绷着面孔,又费劲地从口袋里掏出个物件来,托到她眼前,说:“你看,我拿到了什么?”

      十七抬起目光,发现他递来的不是别物,正是那对血玉手镯。

      “石棺里寻着的?”

      “嵌在棺头的暗槽里,真是藏得隐秘,”沈默笑着答话,又说:“血玉难得,你要是喜欢,等出去咱们就从老板手里买下来。”

      十七抿出一个微笑,收了翻出来的绷带药品正要说话,却听见身后传来极轻微的“咔嚓”一响。

      她心里生了警觉,但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人一把推开,再回头只看见沈默挡在她身后,中了弹的身体摇摇欲坠,眼神中却有她看不懂的决绝和释怀。

      “抱歉。”

      他用口型说,然后又是一声枪响。

      十七吐出一口气,她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狼狈地躲开哑巴张的视线,沉默半晌才又说道:“他们当我跟秘密有天大的关系,弄了假镯子引我下墓,是想把我绑走。”

      “我真该谢谢你们,对不对?否则我现在还蒙在鼓里,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十七低着脑袋,神情漠然,她早知道这些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并不简单,一直以来装作不懂过得简单又浑噩,无非是想拖一拖,再拖一拖,等找到她要找的人就抽身离开。

      可阿宁说得不错,人人都身在这个漩涡里,她又凭什么能置身事外?

      “一样的,你们都是一样的,”十七摇了摇头,看向哑巴张,问:“这次,算九门还是本家?”

      她的语调冷淡至极,话里却句句透着讽刺,他对她而言恐怕只是这两个让她厌恶的庞大组织的代名词了,哑巴张紧了紧拳头,一言不发。

      见哑巴张不答,十七又补充,“我总得知道自己在替谁干活,哪天死了也好知道鬼魂该飘去索谁的命。”

      她那样轻飘飘地说出死这个字,哑巴张的瞳孔跟着微微一缩,他绝不肯让她陷入那样的危机中,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担心万事有我,结果话到嘴边打了个圈儿,却改成了一句:“你该回去。”

      “回去?”

      十七像是听见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一样,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低头冷冷一笑,说:“一步算计一步试探,已经成了这样,我还能回哪儿去?索性让你们省下这份心,留着招数伎俩去对付该对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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