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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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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2月26日温泉山洞】
事与愿违,大部队最终也没能抵达顺子口中的那个岗哨,但好在阴差阳错地找到了一个山洞,足够他们避过夜里的风雪。
到深夜,趁余下众人还睡得香甜,十七悄悄起了身,拿上背包,轻手轻脚地钻进了那条通往更深处的缝隙。
没想到她刚刚探进半个身子,手臂就被人抓住了,十七心头一惊,反手钳住那人的手腕向前一带,利落地回身,另一只手直冲他后颈的穴位,那人反应倒是灵敏,抬手截挡,接着一双温热的唇贴近了十七耳边,“是我。”
熟悉的声音。
十七动作一顿,担心再吵醒旁人,于是顺势把他也拉了进来。这条缝隙仅有一人来宽,眼下两个人相对而立,身体几乎都贴在了一起,背后抵着坚硬的岩石,身前是那人胸膛传来的温度,十七不自在地皱了皱眉毛,与他错开半个身子,扯着他的衣袖摸黑朝里走了一段才停下来。
“你干什么?”十七掰亮一支荧光棒,看向哑巴张的双眼。
哑巴张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你来过这里。”
十七的神情微微一滞,对他的笃定有些惊讶,但还是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有些熟悉。”
哑巴张深深地望她一眼,却没再接话,一侧身越过她,顾自朝更深处走去了。
这条裂缝究竟通向哪里?说实话,十七自己也拿不准主意,只是就眼下来看,这显然是个摆脱大部队的好机会。
长白山之行无疑是吴三省布下的棋局,她答应加入,却并不意味着她真的心甘情愿任他摆布。
临时攒起的这帮子人形形色色,有真正与吴三省亲近的,也有心中另有打算的,还有几张叫人放心不下的新面孔,十七不管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九门那些遮遮掩掩的秘密、各色势力的争斗,她也一概不感兴趣,唯一想要的就是考古队的下落,她没时间再跟着这帮人胡闹浪费下去了,先一步去找吴三省是正经。
十七踩着碎石,与哑巴张一道沿着缝隙朝里走去。
这条巨大的裂缝似乎一直开到了整座山体的内部,走了许久都看不到尽头,脚下始终陡峭,两侧石壁也是一样的狭窄,唯一有区别的是这里边的温度,越向下,就越发燥热了起来,硫磺的味道也随着越来越重。
中途哑巴张停下来测试了一下空气质量,确定没问题后才继续向前。就这样又走了一段距离,两人发现这条路似乎到了尽头,钻出裂缝后,眼前便骤然开阔了起来。
这里好似一个天然的长廊,但比他们先前歇脚的地方还要宽敞上不少,一直延伸到远处。四周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温泉,凹凸不平的岩壁上画有各色壁画。
十七举着手电筒转了两圈,没再往深处去,回身在哑巴张对面坐下,神情有些不太好,她沉默了一会,说:“我的确来过这里。”
哑巴张应声看向她,注意到她几乎是神经质地反复摩挲着自己的左手腕,两眼不安地朝漆黑的前路看了好几次才说道:“再向前走就是那扇门,那个藏着张家秘密的地方。”
“你说的血祭,就是那里?”
哑巴张问道。
“没错。”
十七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诚实地点了头,而后唇边慢慢浮出一个薄凉的笑,她甚至刻意抬手朝他亮了亮腕上的伤疤,“张家内斗,你不会不知道。”
“那帮疯子--”
十七定定地盯着风灯里跳动的火焰,一字一句里都沁着蚀骨的恨意,“他们把我从大宅抓来这里,就是为了打开那扇门。”
那扇青铜巨门,那样庞大的、非人力可为的造物,第一次站在它面前时,心里会陡然生出一股无端的胆怯,就像是重新认识了一次自身的渺小一样,几乎要屈下双膝对它膜拜。
她被带走的那晚,距离她与所谓族长的婚期不足半月,有人在她的吃食里动了手脚,失去意识前她还坐在大宅的书房里,再醒来却已经来到了青铜门前。
她被放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鼻腔里满灌着难闻的腐臭味道,附近只有两个精干短衣打扮的张家人在青铜门前比比划划,不知道在商讨些什么。
十七在第一瞬间就意识到张家肯定出了事,但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自己的命。
她的双手被绳索绑了好几圈,用的是一种特殊的绳扣,专防缩骨功,但好在双脚还是自由的,大概是这帮人以为下了药就万事大吉,没料到她醒得早了一些。
十七直起身,顺着岩石边缘悄悄滑下。
这块地方异常空旷,四面八方都是黑黢黢的,只有一扇巨大无比的青铜门立在不远处,看不出哪里才是出路。
十七慢慢摸索着后退,正在这时候,门前的两个张家人突然回头,发现她后一左一右地冲了过来。十七在心里骂了句倒霉,也迅速退到块平坦地方立稳了脚步。眼下无路可走,只能搏上一搏。
她双手都被缚着,一对二简直吃足了亏,更倒霉的是这两人还偏偏练的就是腿上功夫,在马灯昏昧的光线下,十七看见他们每人绑着两块由钢板打成的腿甲,她因此心里存了顾忌,不敢同他们硬碰,只好且战且退,终于在异常吃力地接了二人几招之后,不防被其中一个狠狠踢中了小腿胫骨,传来的剧烈痛楚立时令她跪倒在了地上。
那个体型敦实的汉子走过来,一脚踏在了她的肩膀上,十七挣扎不动,上身被迫一点点弯折下去,半张脸陷进泥土里,呼吸里全是恶臭,只听见他说:“跑?接着跑啊。”
“大哥,”那个瘦高些的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却叫他大哥一眼瞪了回去。
“你还当她是新族长不成?现在情势变了,我们要做的只是利用她打开青铜门。”
十七着意听着他们的话,结果却是一头雾水,什么新族长、什么青铜门,她从没来过这里,又哪里知道打开这扇巨门的法子。
“把她弄到门前。”
头顶又传来一声指令,紧跟着一双手架着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十七立时撇开了满腹的疑问,抓住机会狠狠朝那人鼻梁撞了一下,同时脚下蓄起力,踹向他的膝窝,趁他来不及动作时,膝盖朝他肩头一压,几乎把这人坠得单膝跪下。
可惜她腿上有着伤,力气没全使出来,被男人硬生生抗住了,一手撑地,一手攥着她的脚踝一顶,转瞬把她掀倒在地。
而她的反抗又显然激怒了眼前的张氏兄弟,那个敦实汉子朝她走过来,任她拼命后退,也还是被那人一把捉住了伤腿,他双臂一提一扭的工夫,骨骼立时发出一声叫人牙根发麻的闷响。
转瞬间,剧痛席卷了她的所有感官,十七.大张着嘴,能够宣泄痛苦的哀鸣却像被扼杀在了喉咙里,只有双唇在惊喘中泛起可怕的苍白。她的视线最先模糊,然后开始耳鸣,身体麻木,连被一路拖拽到青铜门前都毫无知觉。
--直到冰冷的刀锋划开她的手腕。
十七深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从回忆中剥离出来,神思依然有些恍惚,这段噩梦般的经历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痛苦与恐惧还是这样真实地折磨着她的神经。
哑巴张在这段沉默里借着朦胧的光端详她的侧脸,她看起来要比往日显得更加苍白。
张家内斗。
他默念一遍。
那场险些要了十七性命的内乱发生在二十世纪初,这股反叛的势力在张家内部已经蛰伏了许久,族长一派早有察觉,为了留存力量,也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在族众面前公布的接任张起灵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上任族长意外身亡,所以意味着接任者必须尽快再一次进入青铜门,带出接下来一个十年的启示,正是这样的仓促触痛了反叛者们的神经。
在成婚的半月前,替身族长被杀死在前往青铜门的路上,消息在三天后才传回本家,当天晚上,张家内部就发生了一次有史以来的最大叛乱。
哑巴张闭了闭眼睛,风雪肆虐的冬日,张家人自相残杀后留下的场景异常清晰地留在他残破的记忆里,徒增痛苦。
在内乱之后,他彻底失去了十七的消息。有人说她趁乱逃了,也有人说她死了,还有人说她就是叛徒的领头人,不过更多的人并不在乎她的下落,张家分崩离析,真正的族长还在他们身边就已是万幸,没有人会把一个空有名头的夫人放在心上。
风灯光线微弱,在这一沉默时刻,他们各自困陷在同一段回忆的两面里,倒像是另一重意义上的心灵相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