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晶 沙》文苏

6、（一）（二）（三）

　　NAS电视台因为挖出了身为财务主任的陈文峰这一个大蛀虫，而进行高层整顿，全面戒严。
　　这不仅在业界也在社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关是陈文峰利用职务之便，多次伪造公款用于赌博，而电视台竟一次也没有查出，这已经让NAS电视台高层陷入深深不安，撤换了不知多少与此有关的人员。
　　更让外界人士大跌眼镜，让电视台高层深感恐慌的是，他陈文峰赌红了眼竟搭上□□，借了他们的高利贷，居然让人家追到家门口来！这造成的负面影响实在太大，所有的报纸头条，都在日日夜夜追踪报道此事。

　　至于NAS到底被蛀走了多少钱，显然属于内部消息被封锁了，引得一大群媒体及其线人，在NAS外日夜蹲点守侯，希望挖出一点点小线索，从而大大捞上一笔独家爆料的赏金来。

　　韩永勖因为这次事件受伤在家修养，他的所有活动暂时终止。不光是他，NAS的几项大型活动也因此受到影响，有的协商延期，有的干脆因为投资商的退出而被撤消了。真是愁煞了NAS的高层领导们。
　　韩永勖和丹青两人倒是在心里大呼万岁。千万别误会。这可万万不是幸灾乐祸的狂喜啊，而是为自己终于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放大假而开心呐。本来就是，像他们这样的基层人士，确实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啊。

　　对于军部极高的权力与威严，丹青和韩永勖他们确实是见识到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那就是因为就这次事件来说，牵连到韩永勖这样知名度极高的人受伤。各大媒体绝不会发挥什么高风亮节，在这事上放他一马的。况且混乱发生时，韩永勖早被拍下了受伤的照片。

　　可是韩永勖在接连几天的报纸周刊上，都没看见与他们有关的任何照片和受伤事件的报道。最多也只提到一句“在警方制服黑手党人士时，有名电视台人员受伤，伤情不祥”之类的话。
　　至于那位孤胆女战神沙晶，那是压根一个字儿也没提到。

　　不用说，肯定是沙晶以联合军部名义致电各大媒体，不予公开涉及其身份的各种影像和文字。

　　在现代社会，一切崇尚言论自由。各路媒体大行其道，就连政府都不能横加干预。能堵住这些媒体嘴巴的，韩永勖现在知道了，那就是——军方。

　　（二）

　　又是一个阴雨的早晨。

　　又起了一个大早的韩永勖，站在阳台上无精打采地刷着牙，好几天没见着红彤彤的朝阳了。放眼望去，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沉静的落雨声，掩盖了依旧熟睡的城市的心跳。
　　韩永勖使劲睁大眼睛，望着夜色迷蒙的空中，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现的景象，却是从青川大桥上升起的朝阳。

　　那是秋日的朝阳，如今已经是初冬了。
　　时间过得既快又没感觉。

　　哦，这初冬的，潮湿的，灰色的，城市的清晨。
　　好没劲啊！最近是不是失眠啊，老是起得那么早。

　　韩永勖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刷了十几分钟的牙了。再不停止，这牙花子都要刷出血来了。
　　缓缓地踱到屋内，抖了抖前襟上溅落的雨水，韩永勖对着镜子漱口。他的伤目前为止已然痊愈，一切又恢复往常的样子。正如沙晶所说，无论是手上还是脸上，都找不到一丝痕迹。
　　这也说明他的长假也要终结了。昨晚电视台发了一份传真来，问候了一下身体并通知他们今天十点到电视台。真是一点空子都钻不得。

　　韩永勖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左看右看。时而扯扯脸皮，时而龇龇牙，又呵呵地傻笑着，一副脑袋生锈的样子。他觉得，沙晶的两根手指在他的嘴巴里，留下的塑胶与消毒水的味道，仿佛依然存在。
　　他从沙晶的两根与他牙齿“亲密接触”过的手指，想到沙晶受伤的手，然后又想到沙晶这个人。

　　她的手应该好了吧？我的伤也好了，该去感谢人家一下吧？韩永勖犯傻地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话一出口他立即捂住了嘴。为什么呢？因为他觉得，这个即偶然又必然地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念头，真是太棒了！太有创意了！可不要被别人听了去。

　　当然不会有别人。丹青为了今天回经济公司报到，昨晚忙活到很晚。这时候拿死去威胁他都不会起来的，除了上厕所。
　　有句话叫“心动不如行动”，我们韩永勖是它的忠实拥护者。他天生是位艺术家，懂得灵感就存在于那稍纵即逝的瞬间，不懂得把握的人是傻瓜。

　　现在是五点整，十点到电视台。间隔的时间从上海到元朗一个来回应该足够吧。韩永勖这么一边估算着，一边在衣橱里到处扒找他那件旅行雨衣。
　　他不喜欢打伞。早些时候，了解他的丹青就送了这件雨衣给他，虽然不是名牌，但是既保暖又遮风挡雨。更重要的是，穿上去很帅！

　　最后一步是到丹青那里偷车钥匙。顺利得手的韩永勖，暗自偷笑着开走了他们的深蓝色旅行车。
　　就这样，两手空空，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的韩永勖，独自一人自以为是地在这么一个阴雨霏霏的大清早，受他的灵感的指使，到另一个城市去找沙晶感恩去了。

　　天知道人家会不会有惊喜，估计这个冒失鬼连军部大门都没得进！
　　四十分钟后，韩永勖开出了上海边境，上了高速公路。路上的车辆更少了，他把车开得飞快。车里一直在播放他喜欢的那首《Can‵t you celebrate》，这是他主演的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曲。

　　（三）

　　快驶进元朗东部的郊区了。一块巨大的钢铁道路牌架在半空，威风凛凛地写着几行黑色的大字：“前方一公里，联合军部亚洲军区，减速慢行！”
　　韩永勖不敢造次，虽然周围没人，他还是赶快放慢车速到六十码。

　　蓝色旅行车缓缓驶入松针林区，越往里驶入，树木越密集。高大笔直的杉树，伟岸的柏树。风突围不了这密集的防护林，在树梢上来回盘旋着，发出一阵阵如同浪涛般的声响。
　　“哗哗哗……哗哗哗……”
　　这不是浪涛，这是松涛声。在这没有人声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真有如千万波涛席卷而来，冲撞着韩永勖的耳膜。

　　韩永勖连忙关掉音乐，打开车窗。干什么？感受自然的力量啊。要在城市到哪儿找啊？
　　他正在陶醉，冷不防眼前出现两道刺眼的车灯光芒，耳朵里也紧接着听见了汽车引擎的急速轰鸣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辆银白色轿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已经冲到韩永勖的车前了！

　　韩永勖大惊失色，连忙猛打方向盘避让。那辆银白色轿车也毫不客气地直打直飞驰而过！
　　那车的速度太快了！韩永勖连呼好险！他没法看见驾驶室里的人，倒是发现了那辆车是产自瑞士的高档名车——SAAB跑车，和他的深蓝色多功能旅行车是同一个名牌！

　　韩永勖不禁兴奋起来，这车主人和我对于车的品位是一样的嘛！这个傻冒转念一想：不对啊！有人这样开车吗？这里要减速慢行的啊。八成是喝醉了！真是！他皱皱眉头。

　　能看见军部的通关哨卡了。韩永勖全身的血液开始升温，一点点地涌上脑部，令他的思绪异常活跃和混乱起来。他开始思付着见到沙晶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了。
　　来到哨卡前，一名哨兵示意韩永勖停车。他看了看车上的时钟，七点十分。

　　“请你出示证件。”哨兵来到韩永勖车前，面无表情地说。
　　韩永勖忙去掏衣兜，不禁傻了。出门太匆忙，只顾换衣服忘了拿走口袋里的皮夹了。这怎么办？

　　他连忙说：“我是来找沙晶中尉的。我是她的病人，现在来拜访她。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她吗？她知道的！”说完，他露出一个世界上最最诚恳的笑容。
　　“你能确定你要找的人是沙晶中尉？你和她有预约吗？”哨兵似乎毫不为其所动。
　　“是的。是的。”韩永勖连忙诚恳地应和。
　　“沙中尉目前不在元朗。你请回吧。”

　　哨兵的话如同一盆滚烫的油，浇到了韩永勖的脸上，刚才还无比诚恳的笑脸顿时面目全非！他急切地探出头来。
　　“那……那么，请问她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那个哨兵眨巴了两下眼睛，扔给了韩永勖四个字——“无可奉告”。

　　既然人家不会告诉你，自己再问也是白问。韩永勖只得掉车头，失望地走了。
　　雨下得更大了，天色也没有放亮。似乎老天也有意配合他的心情。

　　在松针林区，韩永勖也不管什么减速慢行了。他紧踩着油门，把车开得飞快。他似乎能够理解那辆银白色跑车主人的心情了，八成也和我一样吧。他打开车上的音响，想找一首悲伤的歌来听一听，可是找来找去都是些快乐的歌，气得他又把音响关了。

　　韩永勖看了看时钟，七点二十五。丹青这家伙应该醒了，他若是发现什么都在就是我和车不见了，准会气得直跳脚！我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去，告诉他我十点会准时去电视台，免得他着急。哎呀！不行。那我岂不是被他知道了！成了天下第一号傻瓜？会被他一直记着用此来要挟我，笑话我。这可不行！

　　想着想着韩永勖连忙拿掉车上的电话。哈哈，这下他打不进来了，反正我没带手机。唉，这个沙晶也真是的，什么时候不在偏偏今天不在元朗。去哪里了？他嘀咕个没完。
　　由于是阴雨天气，韩永勖不敢把车速调得更高，但也接近90码。现在最重要的是，十点钟要赶到电视台，不要迟到了。否则丹青会吃人。

　　快要驶出元朗城郊转上高速公路时，韩永勖远远地望见前方路边停着一辆银白色轿车，看上去好像是刚才那辆SAAB跑车。驶近一看，果然是的！
　　车旁笔直地站了一个人，穿着深红色风雨衣，衣服的帽子拉在头上，脸遮住了大半。

　　见韩永勖的车子驶过来，那个人缓缓地踱到马路中央，向韩永勖挥挥手示意他停下。
　　韩永勖放慢车速，心里有几分发憷。这个姑且先称之为“家伙”的人，先前横冲直撞的开车法，要不是喝多了，要么是和他一样心情不好的。怎么偏偏又给碰上了？

　　虽然对于车双方都是一样的品位，但韩永勖不希望在这么个阴雨天气，在这条人烟稀少的路上，并且自己有事在身不能迟到，要赶时间的时候遇见这样的家伙。
　　他不会是抛锚了吧？麻烦大了，铁定会迟到，铁定会被丹青痛扁！算了，姑且把这个当成一个动听的理由吧。也许丹青不会相信，但也许会少吃他几个拳头。

　　“刹——”的一声，韩永勖把车停在了慢车道上。

　　那个人来到韩永勖的车窗边说：“对不起，你能给我一点汽油吗？”
　　“什么？”由于隔着车窗和着风雨声，韩永勖听不清这个人讲什么，可是韩永勖的全身却因为这个声音，而为之一震。
　　“怎么，这个声音？这个声音……真好听啊……好像一个人……”

　　韩永勖刹那对这个家伙有了好感，他打下车窗：“对不起，你说什么？”
　　那个人靠近韩永勖的车窗：“你能给我一点汽油吗？只要能让我开会加油站就行了。谢谢你。”

　　那人的雨帽卡得很低，韩永勖看不清他的长相。可这极其柔美清亮的声音，如此沁人心脾却又不失男性魅力，冲击着韩永勖敏感的耳膜，令他浮想联翩 。
　　“对！像他！乔治·麦考！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实在太完美了！真不相信天底下还有第二个人拥有这样的声音……”（注：乔治·麦考是威猛乐队的主唱，韩永勖最喜爱的歌手）

　　“哦，你没汽油了。好的，我想我应该有。”
　　韩永勖赶快跳下车，他知道万事慎重的丹青，肯定会在后备箱里放上一桶汽油的。果真如此。

　　“真谢谢你。我自己来。”
　　那男子走过来，从韩永勖的后备箱里拎走了那桶汽油。大步回到自己的跑车前，往油箱里倾倒了半桶汽油。

　　韩永勖见状对他喊道：“都给你了！我用不着了。”
　　那男子盖上引擎盖，跑回韩永勖的车边：“不了，谢谢你。我还是要回加油站一趟。我要去的地方挺远，这点儿汽油还远远不够。”

　　说着他把油桶放回韩永勖的后备箱中，头也不回地跑回自己车里，发动了跑车。那银白色跑车猛一个转身，溅起一大片水花，又猛地以飞速开走了，瞬间不见了踪影。
　　韩永勖看呆了，愣在雨中。天啊，那么柔美的声音和这么野蛮的开车法，会出自同一个人？还多想什么。他赶快跳回车里，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