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生》红拂夜奔

1、第 1 章

　　秦生不敢说话。
　　眼前燃烧的红烛不断爆出噼啪的声响，在夜深人静里愈发显出一个人的孤寂与凄凉。窗外有小雨沙沙打落在清寒的古屋，以及屋外蔓延无边的荒草。野径无行人。
　　秦生的心就在这仿若万古不变的死寂里荒凉成一片。他的呼吸时缓时急，红烛的火明明灭灭，跳跃着、闪躲着、哭泣着，烛泪手足无措地攀着光滑的柱体，终于力不从心滑落到底端，瞬间凝固，柔软的身体由外到内逐渐冰冷僵硬。
　　已是三更了，烛短夜长，夜长无眠，恍惚中如同一场梦境。秦生的视线游移着、飘荡着，像春天的飞絮轻飘飘没有着落，满腹心事。
　　叮咚——屋檐瓦片上聚积了一颗巨大的雨滴颤悠悠滚落，击打在底下的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响仿佛是实质的，它穿透千篇一律细雨沙沙的缠绵的音，猛地一下撞到秦生的心上。
　　指尖一抖，一股奇异的情绪死死抓住了他。秦生带了偏执绝望的表情盯着铺在案上的雪白纸笺，那墨色的笔迹起先在他的视线里只是模糊的一片，那疏狂的笔迹连成一片，万里江山般连绵起伏隐在大雾中，曲折幽回俱不可见。秦生透过它仿佛见到了年少时溪外的桃花，落红成海，烟雨里风情无限惑人心魄。渐渐，那雾散了开去，熟悉的字迹，点、撇、钩、捺、起承转合，呼啸着带着寒冬刺骨冰寒的风扑向猝不及防的秦生，他动不得说不得哭不能恨亦不能。
　　年少时候秦生费尽心机百般努力想挽留住身边的一切人、事、物，他想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纵使天不假情，拼尽一生力气去抢去护，上天或许垂怜，便不会失去很多。只是秦生没有想到，原来一辈子并不短，更深漏长里一分一秒数过去，也漫长到了极致，在这幽幽的黑暗里他摸爬滚打碰得头破血流再不能拥有年少时那般无知的自信。
　　冷意一丝一丝不怀好意爬上秦生惨白的指尖，蛇一般蜿蜒前行。秦生只觉通体生寒，暖意从裸露在外的皮肤处流失，绵绵不绝夺去他秋水寒潭的眼眸里最后一点生气。
　　红烛只剩短小的一截，即将被自己汪洋恣肆的泪水淹没，它垂着泪，悲哀地睁大了眼，昏黄的烛光就温柔抚上了秦生凉凉的散落开来的发，挣扎中终于爆出最后一朵凄凉的烛花，险峭的一声，在冷寂的陋室里余韵悠长。
　　火光瞬间暗了下去。室外狂风大作。暴虐的风肆无忌惮携夹着雨丝落叶撞开了虚掩的门，带着一股狠劲盘旋一周又呼啸而去。秦生瞧着本来摊在案前的素色纸笺狼狈地散落在地，呆呆发起愣来。
　　周围仿佛又暗了几分，秦生终于站起身，从角落里找出一盏布满灰尘的青铜灯，擦亮火折点了起来，火光重新亮了起来，他缓缓抬起视线，就看见了立在门口的一袭青衫和自己摇晃的影子。呵呵，秦生喉头不受控制地抖动，笑出了声。这笑声打破了过于长久的寂静，显得刺耳。
　　来人毫不掩饰地皱了眉，流露出鄙夷和不屑。

作者有话说

　　一直想着像秦生这样的一个人，生来良善，一路荆棘跌跌撞撞地走来。
人之初，性本善。这或许就是想写写秦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