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渡春风

10、第十章

　　陆蕴宜是三公主的伴读，三公主什么性子，除了李贤妃，就只有陆蕴宜最为清楚了。

　　陆生这话刚出口，陆蕴宜就愣住了，丰阳郡主皱起眉来，三公主被禁足，出不了宫门，陆生怎么会见到她？

　　她只当陆生年幼，被人诓骗了去：“三公主被娘娘拘在宫里绣嫁妆，哪能轻易出门，许是你瞧错了。”

　　丰阳郡主淡淡一笑，不等陆生说话，又揽着她的肩膀，笑道：“晚上还有个家宴，你叔叔和你堂兄都会回来，也可见见。”

　　这陆生的身份若被证实，也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风浪，承恩侯府十几年来如履薄冰，生怕行了差错，被皇上收走爵位。

　　思及此，丰阳郡主看向陆生的目光越发的慈爱，这陆生，就算真的是福安姐姐的孩子又如何，就算是皇帝的嫡亲侄女，那也是需要个娘家的。

　　陆生一边点头一边想起来夏露说的话，这承恩侯的爵位怎么来的全京城都知道，承恩侯这个庶枝的血脉，先是走了大运娶了郡主，而后陆家嫡系消失，捡了这么一个侯爵。

　　好在承恩侯本人也有些手段，十几年下来，也有人觉得他能担当起陆家的家主。

　　丰阳郡主和承恩侯少年夫妻，恩爱多年，生了三子一女，长子陆明启，次子陆明松，幼子陆明竹。

　　一家人吃饭，没什么太多规矩，以陆令月打头的三个庶女，年纪只比陆明竹大了几岁，偏生陆明竹是小儿子，丰阳郡主的心头肉，万万是舍不得让他坐在庶出姐姐下方的。

　　可若按嫡庶……

　　丰阳郡主看了眼女儿，这陆生到底是什么身份，她还没有和女儿细说，她这个女儿，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她，样样出挑，就连那性子，也像了七八分。

　　十几年前的旧事，谁会多嘴拿出来说？这十几年来，倒也真的让京城里大部分人觉得这侯府身份高贵起来。

　　心中再三思量，丰阳郡主只好以男女三岁不同席为由，不设屏风摆了两桌。

　　她舍不得让小儿子坐在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身后。

　　又说了会儿话，这天未黑灯未亮，丰阳郡主就拿出了自己早就备好的礼物。

　　比起年幼的女儿，丰阳郡主就体贴多了，她准备的多是日常用到的东西，那些衣裳首饰，只给了一部分，说是明儿让陆生自己挑布料，选款式。

　　那嬷嬷捧着盒子一出现，这屋里的姑娘就把目光落在了上面，丰阳郡主准备的首饰不算多珍贵，还不如陆令月这庶女往日戴的。

　　丰阳郡主也不是不想选些好的，可这首饰，大头的存起来给女儿做嫁妆，还有那未过门的儿媳，小头的分给三个庶女，月前送来的那些，早已分给各院了，余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太好的。

　　“你母亲的嫁妆叫人给封起来了，等过两日，我把那单子拿给你瞧瞧。”

　　福安公主是嫡公主，嫁的又是定康帝的舅家，出嫁时十里红妆，一百多台的嫁妆，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等福安公主去了，这嫁妆单子一式四份，太后手里一份，定康帝手里一份，居安居士手中一份，最后一份，在丰阳郡主手中。

　　定康帝早就把福安公主的嫁妆封存了起来，丰阳郡主看着嫁妆单子上的东西，有心无力，盖因定康帝时不时的会派人核对。

　　那嫁妆里有一箱的东珠，是陆家的聘礼，那东珠颜色上佳，不论是用来做首饰还是用在衣裳鞋子上，都是极好的。

　　丰阳郡主当年就想了许久，这些年也一直再找合适的替代品，想用在女儿未来的嫁衣上。

　　如今福安公主的女儿找了回来，于情于理，这嫁妆单子也要交给她。

　　陆生眼睑微动，嗯了一声。

　　丰阳郡主又让陆令月等人把见面礼拿出来。

　　陆蕴宜先前在屋里没了好大的脸，此时脸上就有些尴尬，扯着帕子，最后露出了笑来，她伸手从袖里拿出了个香囊，道：“妹妹既然觉得我那礼物过于贵重，那不知这香囊如何？这是我熬了好几夜特意做的。”

　　那香囊的布料是上好的贡缎，里面塞的是一些驱虫的药，下面坠着坠子，配素净的衣裳刚好。

　　“这是……”丰阳郡主面露迟疑，看向陆蕴宜，“这不是你熬了好几夜才做的吗，为了这个，连手都伤了。”

　　这下，连陆令月陆娇月都面露惊讶来，陆生这新来的不知道，她们却知道的，这可是特意给三公主做的，那香囊的背面，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还绣了一个小小的三字。

　　不过陆蕴宜没提，嫡母没说，她们也就当没看见，一个撇过视线，一个低下了头。

　　陆生看看陆蕴宜，又看看丰阳郡主，也是迟疑，说真的，她不是很想要这些见面礼，但之前已经拒绝过了一次，这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拒绝的话，好像不是很好，便接过了这香囊。

　　陆蕴宜这才真心笑了起来：“里面塞了些驱虫的草药，妹妹刚好可以夏日佩戴，免遭蛇虫困扰。”

　　“嗯。”

　　正说着话，就有嬷嬷在厅外禀报，说是侯爷和少爷回来了。

　　承恩侯四十的年纪，瞧着是个十分和善的人，见了陆生眼中含泪，说了一连串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副模样，谁能想到他只是个隔房的叔伯呢。

　　长子陆明启明年下场，如今已经开始接触家里的事务，为人严谨，看着就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见了陆生也只一句妹妹。

　　陆明松和陆蕴宜是龙凤胎，又是哥哥，很是不喜欢这个让陆蕴宜伤心了大半月的妹妹，见了面连声招呼都不打，翻了个白眼就坐到了一旁，招了承恩侯几句骂。

　　陆明竹不在家，丰阳郡主的亲娘这几日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十分思念陆明竹这个小外孙，早早的就派人接了去。

　　“怎么没有把明竹接回来？”丰阳郡主看了一圈没看到小儿子，有些不高兴，问出去接人的长子和次子。

　　“他在外祖母那儿玩疯了，哪里舍得回来。”陆明松在母亲面前性子更活泼些，嬉笑着回道，他凑到陆蕴宜面前，“我在外面儿瞧见了不少好东西，有个什么套娃的，做成了小兔子，很是适合你。”

　　又低下头悄声道：“我命清风送你院里去了，你放心，清风做事小心的紧。”

　　他知道这个小妹妹最近受了不少委屈，外面都在传她是个假的，惹得妹妹偷偷的不知哭了多少次。

　　家里的庶妹他也没忘，独独漏了陆生。

　　陆明启更严肃些，他不像承恩侯，也不像丰阳郡主，倒像了早逝的太祖父。

　　既然小儿子不在家，丰阳郡主也懒得弄两桌，一桌就够了，因陆生第一次回来，丰阳郡主特意让陆生坐在了陆蕴宜前头。

　　承恩侯摸了摸嘴角的胡子，笑呵呵的：“我听说你有个小名儿，叫春归。是生在三月里头的缘故吗？”

　　他笑的十分和善，见陆生点头，又念了两遍，最后对着丰阳郡主道：“倒是比咱们女儿小上两月。”

　　丰阳郡主笑着附和：“可不是，蕴宜是姐姐，春归是妹妹，不过令月却是小了一岁，这排行……”说着看向承恩侯。

　　承恩侯手里的动作一顿，目露思索。

　　这要按府里的排行，自然是调整一番就好，大姑娘二姑娘的，让令月娇月往后顺延一位就可，可若按……这陆生就是妥妥的大姑娘，比蕴宜还要尊贵些，这称呼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思极此，承恩侯道：“就先叫着姑娘，春归是大哥的女儿，皇上总不能亏待了春归。”

　　这倒也是，丰阳郡主一愣，陆家嫡系死了，爵位落在了二房头上，眼下有这么一根独苗苗，皇上指不准有什么恩典。

　　“是我想岔了。”丰阳郡主笑着点头，又环顾四周，厉声道，“这府里的称呼都给我改改！若是被我发现谁叫混了叫岔了，全都给我去庄子上！”

　　屋内的丫鬟皆弯腰称是。

　　于是，陆生成了承恩侯府的二姑娘，陆令月是三姑娘，陆娇月是四姑娘，最小的陆桂月则成了五姑娘。

　　这排行，除了陆蕴宜心生满意之外，陆令月陆娇月心里颇不是滋味，这府里叫了这么多年的二姑娘/三姑娘，竟然这么轻易就换了口，特别是陆令月，她本就不喜欢陆娇月这心口不一的样子，眼下却成了三姑娘，这一顿饭，吃的颇不是滋味。

　　吃了饭认了人，陆蕴宜就带着陆生回去休息。

　　本不是一个屋的，可陆蕴宜和父母撒娇，说住一起可以培养感情，承恩侯夫妇被磨得没办法，只好同意。

　　陆生倒是不排斥和陆蕴宜睡一起，虽然陆蕴宜有时候很奇怪，但不得不说，和陆蕴宜待在一起，陆生也是高兴的，谁不喜欢美人呢？

　　可到了夜里，耳畔传来陆蕴宜浅浅的呼吸声，陆生失眠了。

　　她睁着眼看着头顶那描金绣银的床帐，头一次生出茫然无力的感觉，她翻过身紧了紧身上当然绸缎被子，这是以前从不敢想象的事情。

　　离家这么多天，陆生第一次睁眼到天亮，泪水湿了绣枕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