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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火烧 ...

  •   有的事情也超越了关若飞的认知。

      她这日收到柳随风发来的密函,告诉她有五千人已经在距离汴梁城四十里地的地方驻扎了,只要她同意,明日就可以进京。

      她当初离开的时候借口说要去京城领赏,但她与柳随风都心知肚明那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一个人贸然进京然后说自己是飛将军。不过这五千人的确也需要地方安置,于是她易容走出神侯府为的就是这件事。

      之前宋辽交战,京城周边有不少人出逃,也有人受到蔡党搜刮民脂民膏的影响,出售店铺来弥补损失,关若飞身上都没多少钱,但她好巧不巧有一枚护国将军的金锭,于是她冒名用金锭签下了不少房屋,在这个过程中,她在一家居酒屋里偶然看到了三个人。

      非常眼熟的三个人。

      其中一个纸扇纶巾,一副迂腐书生的打扮,另一个高大威武,虎背熊腰,但这都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一点,让关若飞瞬间移不开眼神的,是夹在二人中间的那个人。

      此人年轻、俊秀,有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

      仿佛多年的流亡都不曾磨平他的锋芒,亦不曾污染他的赤子之心。

      他是王小石。

      关若飞看到他的时候,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他居然回来了?

      王小石回来了。

      他是怎么安全回京的,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苏梦枕知道他回来了么?

      她不在意王小石,但她在意苏梦枕。

      电石花火间,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被苏梦枕刻意留在玉峰塔中的荷包,里面写了他所在的地址,而她后面去寻他的时候,他的反应显然是并没有料到是她的出现。

      那他是打算把荷包留给谁?

      谁会回到风雨楼后引起白愁飞忌惮,且又会出手相助苏梦枕呢?

      在看到王小石的那一刻,这些问题都豁然开朗,原来苏梦枕早就知道王小石要回来,但他一直没有对她直言。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那三个人一眼,心想苏某人实在是太仁慈,不过既然他怜惜他这个三弟,那她就不针对他个人了。

      想到这里,她换上假惺惺的笑容,对着居酒屋的商铺主人按下了金锭。

      居酒屋的主人是一个矮小的老夫子,他眼看着金锭印纹上的护国二字,忍不住好奇地问:“护国将军真的要凯旋了么?”

      关若飞说:“自然,很快这里就是他的产业了,老人家待他归来,可以凭此票据上将军府置换纹银。”

      “好好好。”老夫子连连称是,很快又让关若飞谈成了一笔买卖。

      做完这件事,关若飞就出城了。

      她拉了一匹快马,跑了几十里地,远远望见了一座座简易的白色蒙古包。

      马还未停下,她便伸手撕掉了脸上的面具,哨兵远远就望见了她,立刻钻入大营通报。

      她行至大营门口,跟着哨兵出来的居然不是柳随风,反倒是桃红色的少女,她脚上的金铃锁已经完全被去除,因此行动如风,悄无声息,就好比片片桃花翩然而至。

      关若飞看见她,从马上跳了下来,问:“你不是很早就走了么,我还在汴梁等你,没想到你居然跟随风一起到的。”

      婠婠嘟着嘴,说:“我是早就到了汴京啊,可是你一天到晚都呆在那个地方,我怎么好去找你。”
      那个地方,哪个地方?

      关若飞瞥了一眼婠婠空荡荡的脚踝,然后故作恍然大悟,说:“噢~你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还想怪我?”

      婠婠被她猜中心事,起初羞恼了两三秒,继而很是破罐破摔地挺起胸,说:“我那哪里是亏心事,分明是你情我愿,只不过我不想见他!”

      说到这里,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关若飞,道:“更何况,一开始就是你叫我去找他解闷的,真的要算账,也找不上我。”

      关若飞脸色一变:成大捕头已经够看她不顺眼了,她要是再被婠婠盖这么个锅,估计以后得把脸皮练成铜墙铁壁才能找上门。

      眼看着两个女人要争执起来,柳随风潇洒地挥开了营帐的垂帘,朗声道:“你们两个过来商量正事!”

      关若飞抬头看了站在营帐外的男人一眼,眼神里流露出暂时偃旗息鼓的意思,接着她二人就一道走回了营帐。

      柳随风已经把回京的信函交到了朝廷,如今京中到底是什么反应不谈,就说关若飞明天领兵进京一事就值得考量。

      首先,她回去是直奔皇城宫殿复命么?
      这个提议关若飞马上就否决了,她说:“我们既然是阴兵,不妨就子夜时分进城。”

      子夜时分,皇帝也要睡觉的好么?

      柳随风笑,问她:“这是要等鬼门大开再进去?”

      哪有这样的军队?

      关若飞垂眸摸索了一下手中的金锭,说:“不,只是这个时辰很合适,我这次既然要暴露身份,就应该轰轰烈烈,让那些明里暗里的都不敢动作。”

      婠婠费解:“大晚上的,街上都没什么人,怎么轰轰烈烈?”

      关若飞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婠婠对上她的双眼,鬼使神差地顿了顿。还不等柳随风转动脑筋跟上两个女人的思路,婠婠俏丽的脸蛋上就流露出了小狐狸似的甜笑,她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关若飞的鼻尖,亲昵地嗔怪道:“真是个小王八蛋!”

      柳随风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场景那哪里不大对。

      *

      *

      *

      庚子年,戊子月,己丑日。

      该日宜纳采、订盟、嫁娶、祭祀、出行,忌斋醮、作梁、行丧、安葬。

      总的来说,是一个上上佳日。

      这一日满城的百姓都翘首以盼一个大宋的英雄归来,他们试图张灯结彩,大肆进购瓜果,以便在那些雄壮威武的军队进京的时候展示出他们最大的热情。

      无数学子诗篇都快写了三百了,从上午等到下午,依旧不见城门口有什么动静。

      很多人的心情都从一开始的激动转变为兴奋,再到后面懈怠,等到日落时分的时候,已经变成疑惑与愤怒。

      可能传来的说霞山阴兵今日进城的消息都是假的!

      说不准就是那些黑心的商铺为了清存货编出来的谎言,他们小老百姓不懂事,听风就是雨,这下上当了。

      不少人叹了口气,收拾收拾门口的剪纸灯笼和礼炮,打算洗洗睡了。

      甚至包括一直在皇宫里凭阑远眺的赵佶和米公公,二人接到户部递交的刻有“飛”字的信函,上头分明写的就是今日进京,可是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城门口传来的消息。

      赵佶都怀疑是不是他们在耍他了。

      米公公不同于蔡京这类文臣对武将的忌惮,他在不确认来人的身份前,还是愿意与之交好的,所以他规劝赵佶,说:“或许是那位将军在路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如今夜已深,皇上不妨先休息,明日再修书一封前去询问吧。”

      赵佶本来就等的不耐烦了,米有桥这么说话正中他的下怀,于是他伸手翻了一个新来的嫔妃的绿头牌,让人摆驾去了后宫。

      与这些人相反,有一个人,他强撑着病躯,从昨日的夜晚等到今日的夜晚,都没有等到他想要的人回来。

      杨无邪站在脸色发青的苏梦枕身边,说:“公子,您身体要紧,先休息吧,成大捕头已经派人去寻了。”

      苏梦枕死死盯着当空的皓月,眉宇深深,他说:“她不会又不告而别的,以往每日都会回来。”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对她动手,她没有防备,就被人得逞了?”

      “你莫要杞人忧天,关若飞武功恐怕都在你我之上!”

      就在苏梦枕刚说完自己的忧虑时,无情便被铜剑童子陈日月推到了他们的房内。

      苏梦枕回头,看着明显是从外面归来的无情,问:“有什么消息?”

      无情摇头,说:“如今京中全是霞山阴兵将归的消息,至于关若飞,我感觉京中各大势力应该是当作她死了才对,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苏梦枕犹豫了一下,继而将自己一直忧虑在心的神秘人一事告诉了无情,无情听完,俊秀的眉峰隆起,道:“你怀疑的这两个人,都在守得跟铁桶一样得地方,我们是很难打探到什么消息的。”

      苏梦枕就知道会是这样,他长叹一口气,反问无情:“你觉得多指头陀死亡一事没有马脚么?她这一局做得如此粗暴,有心的人若是起疑怎么办?毕竟她会易容的事,是有人知道的。”

      “但他们应该不知道关若飞会武功吧,他们未必相信关若飞能反杀六大高手之首的多指头陀。”无情说。

      苏梦枕闻言,沉思了一会儿,继而摇了摇头,说:“我总不放心,当初若飞能在破板门逼死了六分半堂数个堂主,有人未必会因为她没有武功就轻视于她,从蔡京派出的多指头陀就可以看出,此人忌惮于若飞的战力,特地挑选了一个绝世高手前去应对,否则他为什么不直接派普通的杀手呢?”

      苏梦枕说的有道理,这么一想,无情也觉得关若飞突然没了消息一事,实在蹊跷,他说:“不如我现在就去上门查看,他们未必会料到我们突袭。”

      苏梦枕拧眉,说:“我已经拜托了小石前去一处查看,但是若真的如我们猜想,若飞被擒,那我们就算确认了她的所在也未必能把她带出来,这些人利用她想要的不过就是我出面。”

      他垂下眼眸,继续道:“蔡京手眼通天,他们的人应该已经猜到我寄居在神侯府,直接上门要人没有理由,就只能逼着我自己出来。”

      无情拒绝了苏梦枕的言下之意,说:“世叔与我等都答应了关若飞要保住你,若是牺牲一个换回一个,我们如今在这里殚精竭虑还有什么意义?”

      杨无邪枞刚才开始就一直担心苏梦枕固执病犯了自己跑出去,听到无情跟他统一战线,立刻说:“是啊,关姑娘费尽心机将公子带到这里,公子万不能因为一时忧虑让她前功尽弃。”

      苏梦枕想到那夜在女人瘦削的脊背上穿风而过的感受,心里知道她那时候其实是很累的。

      别人家的女人都是被捧在手心呵护,她倒好,顶着他走过刀光剑影,却也总不抱怨。

      无情见苏梦枕沉默不语,忍不住说:“我看还是我前去打探一下比较好,若是我与王小石在两处都没有发现蹊跷,说不准关若飞是自己藏了起来,她那么聪明,你应该对她有信心。若是真的出了事,我们再商议下一步也不迟。”

      无情说的道理苏梦枕都懂,听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只能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无情让陈日月将他推出房间,听到他这么说,一顿,说:“你不要忘记你答应的事情就好。”

      我帮你找她,你也要帮我找我的那个她。

      无情离开神侯府,裹着厚绒的大氅在深夜中行走,凛冽英俊的眉眼在星光下熠熠生辉。

      他伸手摸了摸怀里被他用兔绒包裹着的金铃锁,因为一直贴身保存,赤金的铃铛上还残留着人体的余温。

      他愿意为苏梦枕奔波,大概是因为明白了重要的人突然消失的那份心情,苏梦枕关心则乱,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一度也以为她是被坏人抓走了,以为是自己连累了她,还把自己心中的仇家全部列了一遍,但一一排除之后,还是找不到她。

      难道真的要穿越百年,才能重新见一面么?如果是这样,当初又为什么要对他说喜欢呢?

      就在他神思飘渺的时候,一直安静如钟的玄铁大城门被人用木杵重重的敲响了!

      *

      在城门哨口打盹的守卫兵被一阵巨响震醒,揉了揉眼睛往下一看,居然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广地里站立着密密麻麻的整肃威严的千人队伍。

      他不过是随意一扫,就看见一个跟四大天王一样肌肉虬结地断臂大汉举着一把虎纹铜锤对他高喊:“护国将军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开门!”

      那声音有如冬雷轰鸣,把他残留的睡意一扫而空,他眼神转移,之只见队伍簇拥的中心,一个身型瘦小,矫健异常的人坐在一匹漆黑的高头大马上,她的长发高高束起,随着一面用金线绣制而成的“飛”字大旗一同在风中猎猎作响!

      真的是霞山阴兵!

      他赶忙扶着头上的头盔,对着城门下的人大喊:“开城门!快开城门!”

      “护国将军凯旋———!!!”

      伴随着一声高呼,柔软华美的汴梁城对着一群狂兽张开了自己脆弱的肚皮,露出了最为复杂也最为诱人的五脏。

      在城门上的哨兵看来,城门大开,不如说更像是鬼门大开!

      那些如行军蚁一样的士兵提着他们从未见过的奇形怪状的大刀长斧,迅速地入侵了汴梁城的夜晚。

      他亲眼看到人群中的那个最闪耀的小将军,高举着一把火焰般的红缨枪,首当其冲地踏马冲入空无一人的城池干道!

      他们就像屠城的将领,带着一种蛮荒的野性,冲入了此地,开始了他们的狂欢!

      关若飞身后的五千人中有三千人都备了马匹,因此当辽地战马隆隆的啼声响彻云霄的时候,他们已经如蝗虫般从各个方向占领了全汴梁城的8条主干道!

      她之所以下令大家分开走,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让最多的人抵达她们的祭祀盛典!

      也要用最短的时间,惊醒这些沉睡的人,告诉他们——

      她来了!

      关若飞策马扬鞭,和脚下的马仿佛融为一体,如闪电一样地直刺天泉山!

      守卫金风细雨楼的人们在梦中听到大地震动的声音,慌张地睁开眼,向下望去,只见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瘦瘦小小的,却徜徉着冲天的杀气,而她的身后,四面八方都是与她如出一辙的人,如蚁群汇聚一样,合成一股粗壮的利爪,向他们伸来!

      当冲上斜坡的时候,关若飞的速度没一点减缓,反而像个疯子,如履平地地一跃而上,有了她的激励,八只队伍一拥而上,野蛮,狂放,像是要蚕食掉这座富贵恢弘的地盘。

      当她跳跃到一个山坡的顶点时,她猛地一拉缰绳,冲劲急断的黑马高高扬起前提,使得她整个人凌空竖起,令所有目睹的人都大呼惊险——

      可紧接着,一个裹挟了数十年内力的声音如炮火一般炸裂在天际,众人只听她高呼:“所有人听令!”

      “忠臣孝子是冤家,杀人放火享荣华!”

      “做得好的统统有赏!”

      “给我上——!!”

      随着一声烈马嘶鸣,原本高高跳起的马在人的强力下调转了方向,继而化作一道闪电向山下冲去!
      但那些跟随她而来人却没有离去,他们像魑魅魍魉一样冲到了白色的建筑前,将一桶一桶带着刺鼻气息的液体凌乱迅速地泼向了白色的塔身。

      他们的动作训练有素,八个八个齐涌而上,不过眨眼间就将此处团团包围,随意欺辱。

      建筑内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们急急地从床上爬起身,穿衣服拿武器,待他们探出头的时候,围堵此处的百来十个黑甲战士都高举着一个闪耀的火把,然后对着他们——

      付之一炬!

      火!

      “刷”地冲天!

      苏梦枕的老祖宗苏轼有诗云:“官园刈苇留枯槎,深冬放火如红霞。”

      眺望着背后跟地狱魔鬼一样在天泉山,也就是汴京高处狂舞的火焰,感受着子夜的天空被火光映衬得如黄昏一般,长\\\\枪立马得关若飞与天魔现身的婠婠相视一眼,继而双双爆发出震天的大笑——!!

      而被千人在深夜偷袭的方恨少、唐宝牛、朱小腰、温柔等人,在突如其来的火舌的逼迫下破窗逃出,落地时正好在数百的黑甲战士中间。

      方恨少回望被火焰熊熊吞噬的基业,听到耳畔传来数百人粗砺残酷的大笑声,一时间惊怒交加!

      他冲上前,随便揪住一个人的衣襟,满目仇恨地瞪着他大叫:“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答他的是一个从背后走来,用一把红黑相间的唐刀指着他的脊背的人。

      他一回头,伴随着朋友们纷纷抽刀的声音,看到了一张刀疤交错的脸。

      那张脸很美,有种女儿的精致和男儿的邪肆,与众不同的青衣在艳丽的火色下愈发妖异。

      那人矜贵地抬起下巴,对着以方恨少为首的一帮人轻轻说道:“飛将军有令,要我等火烧象鼻塔……”

      说到一半,他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并慢慢把手中的刀放下。

      “不过,她不准我们杀人。”

      “恭喜你们,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 作者有话要说:  关若飞:金风细雨楼不需要象鼻子,不能砍断就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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