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爱你而长大》成小坏

9、森和欧

　　森和欧是在高中的礼堂认识的。

　　那天，教导主任召集各个年级开会，内容无非就是去食堂要刷卡，自行车要锁好，考试不能打小抄；欧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表决心，她低着头，看着稿子，念着那上面的字。

　　“主任，听不到呀！”森坐在礼堂的最后一排，但是个头太高，在人群中还是十分显眼；何况他歪穿着溅满泥点的校服，校服里的白衬衫也换成了黑背心。
　　同学们被他逗笑了，虽然欧的声音小的可怜，可是大家根本也不在乎她说了些什么呀。

　　主任十分恼火，大喊道：“谁捣乱？”
　　森便站起身来，理直气壮的说到：“主任，这位同学既然代表我们讲话，我们总得知道她说了些啥吧！这么小声，您问问大伙听的见么？”
　　“听不见/听不见。”同学们开始跟着起哄。

　　主任为难，只好对欧说“请你大点声。”
　　欧原本就念的要吐了，索性她放下手中的稿子，直直的望向森，然后竖起了中指。
　　教堂里一片喧嚣，老师们哗然，同学们起哄，森大笑了起来；而欧被轰下了讲台。

　　欧被罚扫一个月学校楼后的垃圾，于是森每次翻墙逃课的时候，都能看到拿着大扫把的欧，森每次逗她，她要么完全不理，要么拿着扫把打人，直到有一天，森手里拿着冰淇淋，欧才愿意好好和他说两句话，看在冰淇淋的面子上。

　　两个人坐在教学楼后废弃的健身器材上聊天。
　　森问欧“你是怎么当上学生代表讲话的啊？”

　　欧一边盯着脚下的冰淇淋包装纸在秋风中狂舞，上面还沾着冰淇淋的沫沫，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我班班主任牙坏了，我就介绍他去我老爸的诊所看牙，看好以后，他就想了这么个招报答我。”
　　“请家长没？”
　　“请了呀！但是我爸有心理准备，他知道我不是省油的灯。”

　　森看着坐在自己身边这个梳着短发的女孩，她语调有些古怪，声音有点尖尖的，她的脸颊因为长时间在阴暗的户外被冻得通红，一双单眼皮眼神却分外伶俐，她的嘴唇有着天然的粉红色唇色，不像别的女孩要依靠各种各样味道古怪的唇膏。

　　“你整天逃课都干嘛去呀？打游戏/打桌球/还是打架呀？”欧突然转向森，很认真的问他。

　　于是那一天，森便带着欧翻墙离开的学校，来到了一处旧小区的一处破平房里。里面有各种乐器和破旧的音响。不一会儿，来了几个穿着像流氓的男生，森便和这几个男生一起排练了起来。森是主唱，他一连唱了好几首经典的摇滚歌曲。

　　森一脸自豪的看着欧，想看看她是被吓到，还是被震撼到，是不是要对他崇拜一番，或者刮目相看。

　　欧听完许久，悠悠的说了一句“我觉得，你们应该有自己的作品。”

　　“有品味啊？森，这回这个小妞哪捡回来的。”

　　森一副被拆穿的惊恐神色，没错，此时此刻他还有个侍应生女朋友呢。

　　欧看着森的表情，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这一笑，森更不知所措了，什么意思嘛。

　　森被欧吃的死死，常常因为要给欧买冰淇淋而搞的饿肚子；而欧对于冰淇淋十分热忱，但是对森却总是冷冷的。

　　一天放学后，森又拿着冰淇淋来找欧，发现她一个人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森用冰淇淋碰碰她的头，欧抬起脑袋，一张像是京剧曹操的大白脸，森赶忙饱了她去医务室。医生说，欧是吃了太多生冷的东西，所以痛经严重。原来欧生性体寒，做医生的父亲从来不让她吃冰的东西，而森递给她的冰淇淋，是她人生吃到第一支。

　　欧吃了止痛药在医务室迷迷瞪瞪的睡着了，森忍不住打开欧的书包，发现一本诗集，是一个叫做顾城的人。他看着看着就看进去了。
　　过了很久，欧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拿着她的诗集认真阅读的大个子男生，有种莫名的小确幸。医务室很暗，只有一盏台灯发着微弱的光，欧轻轻坐起来。

　　森发现后，合上诗集，对她说“做我女朋友吧。”
　　欧翻开诗集，指着其中一首诗，对他说“你把这首诗写成歌，我就答应你。”

　　一周以后，还是那间破平房，还是那个破音响，还是那几个不入流的乐队成员，森唱了这首诗《梦想的种子》。

　　“可以么，欧同学。”森用话筒问。

　　“还行吧。”欧平静的说。然后森走到她面前，在想是要牵她的手呢，还是给她一个拥抱。

　　“亲啊。亲她。。。。。。”乐队的人开始起哄。

　　欧的脸有些红润，她低着头说“请我吃冰淇淋。”

　　森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道“以后没有冰淇淋吃了。”

　　欧开始跟着森到各个酒吧演出，她穿着森买给她的波西米亚的长裙，青春荡漾在她红润的嘴唇，白皙的皮肤，灵动的双眸，俏皮的短发。她还为森写了很多歌词，森也继续把诗集里的一首首诗谱成曲。虽然这些歌很少有机会唱，但他们还是乐不思蜀。

　　森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打他记事以来，他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依靠摆摊摊煎饼养活他俩，他喜欢摇滚乐，不喜欢啃教材；他渴望自由，不喜欢被约束，可是这些想法，他是从来不会和奶奶提起，他害怕奶奶因年迈而浑浊的双眼所释放的惊恐。在奶奶面前，他永远是个简单又有礼貌的大男孩。

　　欧是一个被父亲捧在手心的女孩，她母亲早逝。她和爸爸、弟弟三个人相依为命。父亲为了给她和弟弟更好的生活条件，辞去了本市最好医院的工作，自己开起诊所，结实权贵，黑白相熟，为的就是将来让自己孩子的生活不渗透进一丝世间污浊的、残酷的寒风。父亲严厉而死板，于是欧养成了冷酷的性格，她喜欢顾城的诗，也喜欢顾城的纯粹和决绝。她常常给森讲各种她臆想的顾城自杀的原因，听的森毛骨悚然。

　　在冬天的马路上，欧和森遇见乞讨的老人，森会把兜里的钱都捐了；欧不会阻拦；但事后她会对森说，肯定是骗子。

　　欧和森是这样的不同，但是这些不同并没有让他们之间存有芥蒂，反而如同正负极般相互吸引，他们热烈的相爱着，仿佛这世界崩塌也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只需要彼此。

　　这样快乐的时光一直到期末考试后，森唯一的亲人，他的奶奶生病了，他不得不辍学去打工为奶奶凑医药费。于是欧逃学的次数越来越多，从晚自习/到下午自习，从整个半天到一整天，她不是在森的身边就是在去找他的路上，她心疼他，这个个子高高，瘦弱柴骨的男孩过早的体味了太多人世的凄苦。

　　欧的父亲知道了欧和森的事情，雷霆震怒。他没有通知欧，便给她办了转学手续。欧被抓到了一所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校。她只在那呆了一周。就在一个半夜，和宿舍的女同学，哭诉自己男朋友的奶奶要死了，她一定要去看他，于是在宿舍女生的帮助下，用扎在一块儿的床单把她顺了出来。

　　她被学校保安追赶的时候，扭了脚，就这样一瘸一拐，跑到森奶奶的葬礼上。
　　原本伤心欲绝的森，被一个瘦弱的臂膀狠狠抱住,那是瘸了脚，赶了一夜的路，身上散发着汗臭、泪咸、头油混合味道的欧。
　　很臭，但那是森记忆中，最甜的味道。

　　18岁的森没有上大学，专职搞起摇滚乐来，16岁的欧为了躲避父亲和哥哥，辍学打工，为了爱森，以及养活森。

　　前两年的光景是幸福的，虽然森的演出并不受欢迎，但是有一个从香港打工回来的小伙子，开了小镇上的第一家酒吧，名叫迷幻。他留下了到处找不到工作和演出机会的森，让他在唱流行歌曲的歌手休息时，串场。

　　有时候，森一开口，会把正在对“小姐”卡油的黑老大吓到啤酒杯飞掉，从香港回来的小伙子，不但不会责怪森，还会亲自给大哥赔礼道歉。
　　“香港也有很多摇滚乐团，境遇也没比你好到哪去，我还给他们弹过键盘呢！”小伙子说。

　　森的演出费不高，但是加上欧在超市打工的钱。两个人足以维持排练、吃饭、逛夜市的小生活。

　　欧继续给森填词，森继续给顾城的诗谱曲，乐队的人来来走走，而年轻的森和欧，似乎只要有彼此，就不惧怕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2年后，18岁的欧怀孕了。从小失去妈妈的疼爱，欧将这份对母爱的渴望投射到自己要成为母亲这件事上，坚持留下这个孩子。森同意了。

　　森和欧原本一直租住在一间车库里，为了有足够钱租房子、买婴儿床、奶粉，森开始和迷幻的老板一起从香港走私诺录像机。

　　他们的业务踩了一个□□大哥的雷，黑老大把森撸了去差一点要了他的命，而迷幻的老板，那个从香港回来的小伙子，为了救森，在混乱中被砍死了。

　　森连演出的钱都赚不到了，更不要提租房子、买婴儿床了。欧大着肚子回家借钱生了孩子。孩子出生没两个月又重病住院了。

　　“我可以给这个孩子治病，但是你必须永远的离开，不许见欧，不许见孩子，违反其中一条，我就把这个孩子送到福利院。”

　　欧爸爸拿着病危通知书对森说。
　　森同意了。

　　“就叫她栗子吧，你怀孕的时候那么爱吃，而且孩子叫个糙名儿，命大。”这是森对欧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他偷偷的看着欧和孩子从医院出来，上了欧爸爸的豪车后，他离开了小镇，一走就是10年。

　　“欧呢？上次你说她出国念书了。”娜娜小心翼翼的问。

　　“是出国，但不是念书，是去治病。她爸爸一直告诉我她在国外读书，直到3年前，在欧的葬礼上，他才告诉我，我走后，欧就病了，情感障碍，自杀了。”

　　森说道这里，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他的脸上全是鼻涕和眼泪，从3年前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这是他第一次碰触这个伤痛的深渊，而现在的他似乎已经掉了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娜娜多想对森说，欧不是你害死的，可是这句苍白无力的话，在此刻，显得特别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