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爱你而长大》成小坏

1、第 1 章

　　很多年以后，娜娜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森的那个傍晚，她的零钱包挂在书包上，伴随着她的步伐叮咚作响，那里面是她赞了一周的零用钱。她的白布鞋因为没有绑鞋带总是进沙子。从学校走到孙阿姨的音乐教师，她的额头冒汗，口干舌燥，于是刚刚拐进小区就买了一块平时都舍不得的冰激凌。
　　孙阿姨的音乐教师其实就是在她的老房子里摆了一架钢琴，她的教学水平也并不能给娜娜太有用处的指导，但娜娜还是喜欢到孙阿姨这里学琴。摆脱了严厉与古板的妈妈，她突然觉得弹琴不再那么痛苦了。而更重要的是，孙阿姨对面的房子里，是一个地下摇滚乐团的练习室，她常常弹到一半就被对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打断，这时候孙阿姨便会拿着塑料水瓶到对面破口大骂，娜娜觉得这一切都蛮有趣的。孙阿姨的笑脸、给她剥好的橘子，尤其是那支只有一墙之隔的地下摇滚乐团。小言总是逃课去酒吧听地下摇滚，而她从来不敢。小言是娜娜最好的朋友。

　　娜娜一边吃着冰激凌往孙阿姨的老房子走去，走到单元门前，便看见几个穿着夸张，头发染的乱七八糟的男孩，四仰八叉的躺在树下，睡的呼噜震天的就是胖斌，靠在树旁吸烟的是阿乐，而第一个和娜娜讲话的人是阿健，站在他身边是子涛。
　　“小妹妹来学琴哦，要不要请我们吃冰激凌？”
　　几个男孩轮番调戏，娜娜才明白自己碰见的不是流氓，而是对面屋的地下乐团。在莫名的刺激与兴奋的作用下，娜娜花光了一周的零用钱，给他们买回了冰淇淋。那些钱原本是要在周一和小言一起去夜市合买牛仔裙，然后轮流穿的。

　　地下乐团的几个男孩像饿狼一样扑向冰淇淋，当娜娜要把最后一根冰淇淋递给阿健时，他被一条长腿踹飞，脏话飙出一半，阿健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语了
　　“森哥”几个男孩争先恐后的打着招呼，刚刚到手的冰淇淋特别尴尬的悬在那边一点点融化。
　　刺眼的余晖下，娜娜看到地上一个巨长无比的倒影，来自一个很高很高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黑色的牛仔裤，鸭舌帽压的很低。
　　“小朋友，以后不要随便给陌生人买东西知道吗？很危险的。”很高很高的男人走到娜娜的，轻轻的俯下身说道。
　　倒映在娜娜瞳孔里的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和这个男人，像诅咒一般映入了娜娜的身体里，思绪里，甚至她周围的空气里。她呆在那边，连冰淇淋在手中融化也没有察觉，在一滴冰淇淋快要低落到地上的瞬间，这个男人张开他的大手，接住了这滴冰淇淋，然后若无其事的放到嘴里，砸吧了两下，他看一眼娜娜手里的那最后一根冰淇淋，像孩子一样抿抿嘴，“剩下的，给老孙啦！”
　　那一天，一个叫森的男人走进了她的世界。那一天，她觉得空气里的粉尘都在跳舞。孙阿姨吃着快要融化的冰淇淋，絮絮叨叨的念着“他们都是可怜的孩子啦！但是都蛮有天赋的，幸好森照顾他们，总比做流氓好，你说是不是？”

　　顾城的诗
　　小言因为她把买牛仔裙的钱买冰激凌训斥了她两天。她打工的酒吧要举办一场摇滚音乐节，她早已在夜市选好了牛仔短裙，洗好了搭配的T恤，结果少了娜娜的资金支持，没有牛仔短裙，她只能穿妈妈留下的皮裤衩了。
　　自从冰淇淋事件后，娜娜觉得教室窗外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好像在唱民谣，课间同学的嬉闹声好像在演奏交响乐，语文老师读文言文的声音好像在说相声，可是她却找不到摇滚乐的声音。
　　晚自习，小言把脑袋藏在书桌里粘假睫毛，娜娜看着小言佝偻了两个小时的心酸背影，突然有一种想要逃学的冲动，她小心翼翼的问“又去哪儿？”
　　“迷幻啊，今天酒吧要搞一次摇滚音乐节。”
　　娜娜听到摇滚两个字不知道为何打了个大喷嚏，然后坚定的看着小言，一字一句的说“带上我。”
　　小言打发了来接她的朋友，因为娜娜的校服实在没办法坐上哈雷，她们两个手拉手坐上了公交。
　　小言一路上忍不住盯着娜娜看，姣好的面容，扎着高高马尾，穿着干净校服，背着土爆了的红书包，有些后悔带上了她。而娜娜则一直假装望着窗外，其实她能感受到小言的目光与担心，但她不想回应，因为她很害怕，害怕哪怕小言有一点犹豫，她都会放弃，然后在中途下车，回到教室，继续自习。
　　音乐节在小言打工的迷幻酒吧举行，小言给娜娜借了一条波西米亚的长裙，娜娜穿在身上像难民一样，小言一边放下娜娜的马尾，一边说“你来感受一下就好，以后不许再来了。”娜娜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摇滚的声音震耳欲聋，嘶吼与咆哮都让娜娜感到不适。放下担心的小言和哈雷朋友一边舞动着双手一边大喊大叫，那神情既迷离又孤单。
　　主持人在介绍最后一位歌手的时候，舞池里的观众像疯了一样欢呼。小言在娜娜的耳边大声说“森是地下摇滚的KING”
　　娜娜有些不敢相信，身体不自觉的向前挤，踮起脚尖，她看到了舞台上那个高大的身影。虽然他画了厚重的烟熏，头发高高的抓起，但确实和那个吃了她手上滴花的冰淇淋的森是一个人。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森开始了他的演出。
　　是的，我也走了
　　向着另一个世界
　　迈过你们的手
　　虽然有落叶
　　有冬天的薄雪
　　我却依然走着
　　身边是岩石，黑森林
　　和点心一样
　　精美的小镇
　　我是去爱
　　去寻求相近的灵魂
　　因为我的年龄
　　我深信
　　你们是幸福的
　　因为大地不会流动
　　那骄傲的微笑
　　十一月的雾雨
　　不会从红黏土
　　浮起，从而消失
　　十一月的雾雨
　　在渗透时
　　也会滤去
　　生命的疑惑
　　永恒的梦
　　比生活更纯
　　我离开了墓地
　　只留下，夜和失明的野藤
　　还在那里摸索着
　　碑上的字迹
　　摸索着
　　你们的一生
　　远了，更远了，墓地
　　愿你们安息
　　愿那模糊的小路
　　也会被一个浅绿的春天
　　悄悄擦去
　　这首歌的每一个字，娜娜都听的清清楚楚，她的心仍旧狂跳不止，但她知道，那不是不适。娜娜也对着小言大喊道“这是顾城的诗。”小言不懂娜娜在说什么，娜娜摇摇手，甜甜的笑了。
　　森唱完这首歌，音乐节便结束了。散场后已经没有公交车可以回家，小言和哈雷朋友们商量着怎么把娜娜搞回家去。这时，娜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们走来，是阿建。
　　“森哥找你。”阿建若无其事的对娜娜说。
　　“哪个森哥？”小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陪我去。”娜娜拉着小言，跟着阿建来到后台。很多乐团都围那里抽咽聊天、整个后台乌烟瘴气又人声鼎沸。娜娜看到森坐在一个木箱上和另外一个男人热聊。他看见娜娜的瞬间，整个脸瞬间冰冷下来。他用手指着娜娜叫她走近些。
　　“你怎么来这种地方？老孙知道吗？”娜娜呆呆的看着他，然后用力的摇头。
　　他上下打量娜娜一番，然后十分严肃的说到“小孩子穿这样，难看。”
　　娜娜想要反驳，却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盯着她看，脸顿时红了起来。
　　“我们不是小孩子，我们16岁了。”小言替娜娜解围。
　　小言的陪伴，给了娜娜莫名的勇气，她勇敢的向着森的面前迈了一步，小声问道“你喜欢顾城的诗吗。”
　　森的目光在娜娜充满胶原蛋白的脸上停留了三秒，然后向阿建挥手“送她们回家。”
　　“我也去”，胖宾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一人送一个。”胖宾在小言的身旁殷勤的笑着。

　　森每晚都在酒吧演出，但是地下乐团暖场的活儿却常常被截胡。每到周六，小言就跟着娜娜一起到练琴的地方，美其名曰“音乐伴侣”，而只要对面的门一响，她便溜了过去。
　　小言和地下乐团越混越熟，偶尔，娜娜还能够听到对面屋传来小言的歌声，小言的声音生涩略带沙哑，听她的歌声，你就能猜到，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

　　连老孙都说“这女孩唱的不错呀。”

　　娜娜几次表达想再和小言一起去酒吧听摇滚，小言瞪着圆圆的眼珠，冒出俩字“滚蛋”。

　　娜娜羡慕小言，那么自由自在，那么随心所欲。她多么想也大大方方的用力敲开对面屋的门，那样的话，她就有机会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9月，高一新生入校，学校要举办迎新晚会，娜娜不仅要表演钢琴独奏，还要负责和学生会主席安排司徒节目顺序，并担任节目串讲人。
　　“学长，高三1班的独唱节目取消了？”
　　“嗯，他们班主任让取消的，说同学感冒了”司徒脸上挂着“你懂得”的温柔笑容。
　　“高三一个节目都没啦，现在少个节目”娜娜皱眉道。
　　“你有没有什么推荐？”学长随便一问。
　　娜娜的耳朵里却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
　　“学长，你觉得摇滚怎么样？”
　　司徒惊讶的看着娜娜，但是那眼神中分明流露着赞赏。

　　娜娜极力游说小言唱歌。
　　“我觉得你比每年上台表演的人唱的都好”
　　“让我在台上扭扭捏捏的唱那些傻了吧唧的歌，不如赐死”
　　“学长同意你自己歌，或许你还可以和地下乐团一起。”

　　对于一个摇滚乐团而言，没有第一场正式的演出邀约是校园迎新更清丽奇葩的了。团员们意见不一，倒是队长阿健最后下了决心“去就去，娜娜好不容易给我们争取的机会。”

　　小言听阿健这么说，脸上兴奋的神情一扫而光。

　　经过小言几次和司徒学长的争执外加恐吓，小言终于与地下乐团一起，以一首《光辉岁月》登上了校园迎新的舞台。阿健让出主唱的位置，和娜娜一起站在台侧。
　　“下面有请高二3班的李言及她的摇滚乐团的朋友带来歌曲表演《光辉岁月》”没等学长报幕完，同学们的欢呼声便如同海啸般席卷演礼堂。

　　他们的演出那么受欢迎，这让地下乐团的成员们都流露出他们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孩童般的欢喜。迫于阿健的淫威，他们忍受着各种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歌舞洗礼，终于等到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娜娜的钢琴独奏。

　　娜娜穿着白色的礼服长裙，长长的马尾高高个绑起，她的脸上涂了淡淡的妆。她一如既往的行礼、演奏、谢幕，这些事情她做的淡然流畅，这是她从4岁就开始重复做的事，机械而无感。但是她不自知的优雅、美丽和青春，让多少男孩欲罢不能，比如学长，比如阿健。

　　小言看着身边看得入神的阿健，特意大声的调侃道“每次看娜娜弹琴，我都觉得自己爱上她了”，她清楚的看到阿健脸上那一抹红晕。

　　“谢谢你啊，娜娜小朋友。”胖宾打趣道。
　　“不用谢，还有我不是小朋友”娜娜听错重点
　　“娜娜是小朋友，那我是什么？”小言拍一下胖宾的脑袋。
　　“你已是毒物，娜娜还是校园美少女呢”阿乐也加入进来。
　　“怎么，我就不能代表月亮惩罚你了吗”小言边说边做手势，和乐团的人嬉笑打闹在一块。

　　“娜娜，校长要挑选些晚会照片做布告栏，你和我一起吧？”司徒学长走过来，想要给娜娜“解围”。娜娜犹豫着要不要和司徒一起离开，其实她心里有些不舍。

　　小言趁机凑到娜娜身边“宝贝，又有人追了哦！”娜娜白了小言一眼。

　　“我们等一下要去天桥下唱歌，要不要一起”阿健也走上前对娜娜说。
　　“好，我也去。”这次，娜娜一秒也没犹豫。

　　天桥下，各路人马，瓜分据点。有跳舞的，有滑轮排的。乐团的据点有些偏僻，但是一但乐器架起，麦克连电，围观的人便蜂拥而至。

　　小言拿起话筒开始吆喝“各位亲故，各位帅哥美女，我们是地下乐团。虽然我们身无分文，但是我们拥有一颗最纯粹、最摇滚的心，谁都不许走，让我们rock起来”
　　小言和阿健轮番上阵，用最破的设备唱着最真挚的歌声。娜娜穿着校服格格不入的站着他们中间，她看到阿健一边弹着键盘一边对着立麦嘶吼，压的很低的鸭舌帽下有微微的汗渗出；她看到平时嘻嘻哈哈的胖宾忘情的敲着鼓，手臂上的肉都要飞起来了，她看到阿乐一边弹着贝斯一边满场飞舞，她看到子涛抱着吉他忘情的摇着头，甚至小言，她的脸上都流露着从未有过的投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跟着节拍挥舞手臂，有的人不自觉的在音乐声最大时捂住耳朵，还有人想走却总是被同伴拽住，他们都和娜娜一样，沉浸在摇滚的撞击与感动之中，娜娜似乎觉得有一份炙热从她的胸口炸开了一样。

　　恍惚间，她有点分不清自己是爱上了摇滚，还爱上了那个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