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世》雁过青天

30、失落之城 5

　　荣介笑笑，没有说话，目光落到了地上的两人身上。

　　因为在城门处曾经听蛮哥说过本地不同的人类种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所以看到其中一人有四只手，另外一个三只眼的时候，还能勉强保持镇静。

　　“这是花蹄。”辛戈注意到他的目光，一边喂战友水，一边介绍。“花蹄是蓝色的海子的意思，因为他母亲一直想看看传说中的蓝色大海，可惜到死都没能看到。花蹄也没有看到。或许它根本就没存在过，毕竟是传说。”

　　花蹄体型跟蛮哥和辛戈相近，五官俊美无匹，哪怕同样光头，也丝毫不损这一点。如果不是有四只手的话，荣介或许会将他当成格鲁塔。对于已经看惯了双手的人，无论这人长得多么美貌，荣介还是会觉得心里瘆瘆。

　　随着闲聊，水落进花蹄的唇间，大约喂了小半瓶，那双紧闭的眼睛颤抖了一下，然后睁开了。

　　当看到那熟悉的橘金色眸子时，荣介诧异了。他原本以为这人是莫哈，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格鲁塔吧？他万万没想到两种完全不同种族的特征会出现在同一人身上。蛮哥不在，他哪怕心中再想问，也忍住了。还是等跟蛮哥汇合吧，在一个人面前表现出无知就够了，万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无知。

　　“欢迎归队，花蹄。”辛戈脸上露出欣慰的笑，行了个军礼，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块面饼塞到花蹄的嘴里。

　　花蹄对自己的处境明显一头雾水，但警惕地看看荣介，他选择了沉默，坐起身慢慢地咀嚼嘴里的食物。

　　辛戈转头去救另外一人。

　　那人叫灰图南拜，除了在额头上多出一只横眼以外，身体还特别的瘦长，手长脚长，应该超过了两米五的样子。他的眼睛细长，睁开时，里面露出来的光是阴冷的，让人不由想到躲在阴暗处的蛇。

　　“灰图性格很好。”辛戈对荣介说。

　　坐起来同样没说过一句话，在那里默默进食的灰图南拜听到辛戈夸自己，目光闪烁地瞥了眼荣介，在荣介笑着准备打招呼时，突然扭过了头去。

　　“……”荣介。这叫性格很好？难道这里人所说的性格很好跟自己所理解的并不一样？

　　这时候桑加还没回来，除了两位在那里默默恢复的人以外，荣介和辛戈似乎都变得无事可做起来。荣介当然不会忘记自己一个人冒险闯虎穴的目的，于是抓紧这个机会，用闲聊的方式开始打探消息。

　　“我们在荒原中走了一个多月，这还是第一次遇上人。又没食物又没水，你们怎么会居住在这里？”这是荣介十分不解的地方。这里看着虽然是一个大城，但人都要饿死渴死了，怎么就不知道迁移？

　　听到他在荒原中走了一个多月，从醒过来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的花蹄不由往这边看了一眼，深知花蹄脾气的辛戈知道他是对荣介的经历感兴趣了。

　　“我们从出生起就生活在这里。”辛戈回答，他相信荣介有很多疑问，就像自己对荣介他们的来历同样感兴趣一样，所以并不吝于主动示好，多说点东西，以向对方换取信息。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低头整理思路。过了大约一分钟，才再次开口。

　　“我有六千多岁了。”在荣介被这个数字震慑住的时候，他继续说：“我出生时，护城军还有很多人，很多……可能有一万那么多，也许更多。那时候城内城外生长着各种颜色的小灌木，各种叶子的草，它们会结出美味多汁的果子。还有一些小小的爬虫和能飞的昆虫，用火烤熟，滋味美极了。那时候我和伙伴们经常在城对面的那座山上玩耍，随便一低头就能找到吃的，运气好的话还能遇上从山里冒出来的水，甜得很哪……可惜他们都不在了。”说到这里，辛戈神色有些怅然，就像荣介回想故乡时的样子。但随即他精神一振，似乎想起了什么难忘而美好的事，感慨道：“水爬爬真美味啊，真想再吃一次。”一边说一边仿佛要流出口水来。

　　他的话里夹带的信息太丰富，荣介虽然不是所有都能听懂，但并不妨碍他连蒙带猜，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心想如果有这样一块地方，自己怎么也能活下去了。

　　他都这样了，另外两位就更是听得一脸神往，他们显然不具有辛戈这样丰富的人生经历，只能靠听来幻想那种神仙一样的日子。

　　“后来气候越来越坏。”从对幼年的美好回忆中抽离出来，辛戈脸上蒙上了一层悲怆。“水越来越少，吃的也越来越少，每年都有人因为食物和水不够而死亡。然后山荒了，干了，地也裂了，长不出东西来。到他们出生的时候，唯一能吃的就只剩下石精。”

　　他似乎因为这个原因很替这些后辈惋惜，可是对于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其它东西，并已吃惯了石精的花蹄二人来说，并不能理解这种惋惜。在他们看来，如果石精能吃饱，再有几滴水，那就已经算得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就像今天这种，既喝到了很多水，又吃到了从来没吃过的美味，就算让他们立即死掉，他们也心甘情愿一样。

　　如果辛戈知道他们所想，大约会骂一句没出息，可也仅仅是这样了。毕竟生活环境决定了一个人的眼界和欲求，用超出其所知的东西来作要求，那纯粹是为难人。

　　听到这里，荣介心里隐隐生起不祥的感觉，难道说他指望从这里找到生路的想法又要落空？

　　“之前还好，每天多少都能找到点水和石精，维持我们几个人生计还是可以的。但从两个多月前开始，石精和水越来越难找，到后来，就一点都找不到了。”因为活得够长，经历了太多，对于气候时不时这样抽风恶化一下，辛戈已经习惯了，因此说起这一段时非常平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

　　“那你们为什么不趁早离开？”荣介问。就像他和蛮哥一样，一发现不对，根本没有多作犹豫，便离开了地穴，另寻生路。

　　想到自己和蛮哥，他心中一动，默默算了算，发现这边石精和水开始消失的时间跟他们所住地穴那边石精明显减少的时间几乎一致，就算有差别，应该也就是几天内的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从出生那一天起，我们的职责就是守护圣城。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这里。”辛戈没注意到他的心思变动，轻声却十分坚定地回答。任谁都能听出，这一点是不可动摇的。

　　荣介无法理解，活人守死城，这根本是对生命的一种恶意的消耗。但他不能说出来，就像他从来不随便出口谈论批评旁人的家庭生活以及某些民族的风俗习惯一样。

　　“为什么？”他只能这样问。

　　辛戈刚想说话，又停了下来。桑加带着人回来了，他得先救人。

　　老远，桑加就将手中的一人扔到了地上，然后带着另外一人来到荣介和辛戈的面前。

　　荣介完全不明白她这样明显的嫌恶究竟源自哪里，直到那人被灰图南拜搬到近前，并脱下其身上的铠甲。

　　辛戈说他叫丑胡。丑胡的脸其实很英俊，虽然比不上花蹄，但也足以让大部分女人回头。至少，如果只是看脖子以上，确实是这样的。

　　可惜脖子以下，他所拥有的却是一具十分胖大的身体，能看出，那不是肥肉过多的虚胖，而是由结实发达但分布并不匀称的肌肉构成，与任何优美挂不上钩。头小身大，让人不自觉联想到蟾蜍。而更让人联想到蟾蜍的是，除了脸部光滑以外，他全身上下都布满了拳头大的硬疙瘩。

　　别说是个女人，就是荣介看到对方这副尊容，都觉得心里发麻，完全不想再多看一眼，更别提靠近。

　　相较起丑胡，另一位待遇较好的叫菩嘎嘎。这是一位个子矮小，连荣介的高度都比不上，但上半身肌肉极其发达的别其卡希人。别其卡希人擅长掏洞，所以对方的双手比普通人大，手指尤其粗壮尖锐，而且没有指纹。

　　这一位的样子同样让人不敢恭维，脸小，五官挤在一堆，大鼻头，眼珠黝黑前凸，时不时滴溜溜地转一下，给人十分猥琐的感觉。

　　看多了这些稀奇古怪的长相，荣介觉得心累得很，那一瞬间竟然觉得还是蛮哥长得比较顺眼。

作者有话说

　　我担心某些部分会过不了审，所以分成了碎段发出，以方便修改。
感谢枫叶落纷纷， 青影，有个明冥灭， 给您拜年了， 冬天冷， 如歌的行板扔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