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当年》星梦云觞

21、Chapter 20 执念

　　2012年12月。南方冬天的冷是一种魔法攻击，每个路人都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尤其是这两天正值寒流，更是令人缩脖。这种时候，除了天生极其不怕冷的人，大概只有中学生们会刻意穿得很少，尤其是男生，这正是他们向女生展现自己好身体的时候。但毕竟不是真的那么扛冻，于是有的男生在短袖校服里套秋衣毛衣，外面再套好校服外套，乍一看以为只穿了两件，不过立刻就被他的好兄弟揭穿了——毕竟好兄弟冻得都在校服外面套棉衣了，不能让这小子抢了风头。
　　与寒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路边店铺的热闹。圣诞节快到了，许多店铺开始打折促销，一眼望过去很多店铺都是红绿配色。夏之泠忍不住停下自行车，推车慢慢走着，感受一下节日气氛。今天是周六，所以放学比较早，并且为了防止教育局查补课，允许学生不穿校服。此刻夏之泠穿着早上从衣柜里翻出来每年必穿的红色连帽棉袄——倒也不是她喜欢红色，而是妈妈喜欢红色，所以她莫名其妙地有了很多红色的衣服。好在自从进了中学，学校要求穿校服，所以很多衣服也就被她理直气壮地闲置了。唯有这件衣服她很喜欢，因为它和几年前看到的一本漫画里女主的衣服很像。因为是在书店里随手翻到的，而且是一整套中的一本，夏之泠已经不记得那本漫画的名字和情节了，只记得女主穿着一件这样的衣服，和男主手牵手走在下雪的圣诞节街头，感觉非常浪漫。从那以后，夏之泠最喜欢这件衣服，也最喜欢圣诞节，可惜，除了哥哥和弟弟，夏之泠从来没有在圣诞节收到过来自异性的礼物。
　　想到这儿，夏之泠忍不住叹了口气。一天天地瞎想什么呢，身边连一个有好感的男生都没有。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小商品店里，凌知非、叶灵等一干人正在这里面挑选圣诞礼物，有的是给自己买的，有的是要送给朋友或者男女朋友。其实男生对这些并不太上心，不过是为了显得自己绅士才在这里罢了，所以男生们多数聚在一起闲聊或是打游戏。一局游戏打完，女生们还没挑完，凌知非觉得眼睛有点不舒服，于是抬眼望远，发现女生们正在试戴一个发夹。天蓝色的蝴蝶结，长长的尾巴垂在脑后，显得既端庄又可爱。显然女生们都很喜欢这个发夹，可惜不是头发不够长，就是身高撑不起来（凌知非不太理解什么叫身高撑不起来，但看着确实不太适合），而且三十块钱对中学生来说确实太贵了，所以女生们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把它放下了。凌知非对着这个发夹，开始想象如果是她戴上会是什么样的效果，盘算着改天一个人出门的时候来买下来，然后偷偷放到她桌上。班里总归是人多眼杂，要不去停车场偷偷放她车筐里？会不会被当成是别人弄丢的东西上交啊？那放桌上也一样啊！好难办啊……
　　凌知非正胡思乱想着，女生们已经结完了账，喊男生们一起走。李威搭着凌知非的肩把他从思绪里拽出来，邀请他去自己家一起打游戏。凌知非无可无不可，反正回家了也没事做，于是跟着他往外走，一眼就看见了夏之泠。此刻她正站在一株三角梅旁，小心地伸出手触碰那几朵早开的梅花。红色的棉衣和红色的三角梅，那一刻，凌知非感觉三角梅成精了。
　　“嘿，看什么呢？”李威拍了他一下，同时也看到了街对面的夏之泠，立刻不做声了，还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李威压低了声音说：“要不去邀请她一下？我找许鑫他们玩就行。”
　　凌知非踌躇了片刻，摇了摇头：“算了，说什么呢？走吧，上你家打游戏。”说着跨上自行车骑了出去。李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也跨上车走了。

　　今年的十二月对夏之泠也不是全无收获。有校友建立了一个新的助学金项目，非常丰厚，不仅有学费补贴（夏之泠学费全免，也同样享受学费补贴），更有每个月的生活补助，一年下来好几千块钱。不过它只面向年级排名前10的贫困生，所以每个年级能拿到这笔补助的人寥寥无几，夏之泠就在此列。
　　“书中自有黄金屋，诚不欺我。”在饭桌上提起此事时，夏之源摇头晃脑地假装学究，老夏和余老板显得十分高兴。唯有夏之泠反应平平，低头扒饭。奖助学金的钱从来和她没有关系，都是被妈妈收走，然后不知去向。偶尔问起，她会说是给弟弟交了择校费，或是补贴家用，但夏之泠知道，以家里的收入水平，如果按照正常花销，是完全够用的。所以这些钱去了哪儿呢？夏之泠不知道，因为只要她再多问一句，就会被斥责“小孩子家家的读好书就行了，管起大人来了”。
　　所以奖助学金对夏之泠来说从来就不是钱，而只是一种荣誉。有时候她也会羡慕其他同学可以自由支配这些钱，但想了想，她也不知道能买点什么，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此，夏之源形容她是一心只扑在读书上，深怕她未来工作了还是这样。“旦哥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工作都多少年了，一年到头只有那几件衣服来回换，但是之前杰瑞说他吃饭的时候遇到旦哥，旦哥直接帮他把账结了，也无偿给生病缺课的同学补课。他不是没钱花，是不知道该花在哪儿。”
　　夏之泠点点头：“嗯，所以他攒出了一套房。”
　　夏之源：“……到咱俩工作的时候，那房价，恐怕攒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吧。而且那房子不是他老婆坚持要买的吗？”
　　夏之泠恍然大悟：“所以还要娶个好老婆！”
　　夏之源：……鸡同鸭讲。

　　2020年。
　　自从那天“表白”失败之后，凌知非在这个家的处境就变得非常尴尬。夏之泠完全不理他，甚至比之前还要冷淡；夏之初听凌知非说完了那天晚上的情况之后，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开了。凌知非不是不要脸的人，但他总归是有点不甘心。可这个死局究竟要怎么破，他也不知道。
　　犹豫再三，他点开了林襄的对话框，简单描述了一下情况发了过去。算算时间，这会儿是国内凌晨两点多，林襄却回得很快，但回了一连串的“？”
　　林襄：不是，大哥，你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什么？
　　凌知非：喜欢，还需要列清单吗？又不是做实验。
　　林襄：女孩子问你喜欢她什么，又不是真的要确认你喜欢她哪几点
　　林襄：她要确认的是她是不是你心中独特的那一个
　　凌知非：……
　　林襄：不会吧不会吧，你之前的恋爱都谈到哪儿去了？？
　　凌知非：[表情包]我错了.gif
　　林襄：跟我说有什么用，跟她说啊！
　　林襄：不过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生，值得你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
　　凌知非：嗯……漂亮，知性，做事情非常妥帖，但又有个性，比如这么多年了还对我横眉竖目的
　　林襄：……你这么说我能听出来啥啊，你干脆发一份简历给我算了！
　　凌知非：[文件]个人简历-夏之泠.pdf
　　林襄：……
　　林襄：不是，为什么你会有她的简历啊？！你要当HR啊？！
　　凌知非：之前她哥哥给我的，她当时要出国，找她哥参谋，但她哥不是本专业的，所以转给我了
　　林襄：…那可真是谢谢你给我的是中文版
　　凌知非：[表情]咖啡
　　[五分钟后]
　　林襄：那个……
　　凌知非：？
　　林襄：就姑娘这条件，到底为什么看得上你啊？
　　凌知非：？
　　林襄：我认真的啊。北大本硕，在顶尖实验室读博，发表这么多篇文章，虽然家境不好，但弟弟年薪几十万还肯给她花钱，之前你朋友圈发的合照也很漂亮，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看上你啊？
　　凌知非：…谢谢你把我喜欢她的点都概括出来了
　　凌知非：但是我……配不上她吗？
　　林襄：[表情包]瞎了狗眼
　　林襄：如果我有这样的条件，我肯定找一个能力上相当的，或者找一个能力不如我，但家境很好而且之前没有过节的人。你家里确实条件不差，但还没有好到足以让人不计前嫌地倒贴吧！
　　凌知非：女孩子，这么小心眼的吗？
　　林襄：这不是小心眼！我当时要是知道你所谓的“伤害”是高中三年让大半个班的人都孤立她，我绝对把你骂一顿让你离她远点，才不会给你当助攻！
　　林襄：让你试试高中三年没有朋友是什么感觉
　　林襄：啊不对，你怎么会知道呢，男生才没有女生这么小~心~眼~呢！
　　凌知非：……
　　林襄：气死我了，大半夜的给我气清醒了。别吵我了，我去看会儿我爱豆洗洗眼睛
　　林襄：对了，你有执念别拉着人家姑娘一遍遍回头去回味这种伤痛，放过姑娘吧！
　　凌知非看着这句话陷入沉思。执念……吗？

　　凌知非在聊天，夏之泠也在忙里偷闲地和大学时的好友视频。江逸晚既是同班同学、舍友，以前又同在文学社，两人有很多共同话题。大学毕业后江逸晚就去英国留学了，但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前几天和凌知非对话过后，夏之泠连着几天都没睡好，经常梦到高中时的一些事情，在梦里感到委屈、愤怒，醒来后一阵恍惚。江逸晚知道了这个情况，趁着好友午饭时间主动打来视频问候。
　　江逸晚：还好吗？看你黑眼圈有点重啊。
　　夏之泠：天天睡不好，黑眼圈能不重嘛。
　　江逸晚：晚上还在做噩梦啊？
　　夏之泠：对啊。
　　江逸晚：其实知道了你高中时候的事情之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会过得那么难受，大学里明明大家都很喜欢你啊。这两天我突然想到了，或许是因为共情能力不匹配。
　　夏之泠一愣：共情能力？
　　江逸晚：嗯……我打个比方，如果有一件事可能会让别人为难，但如果能得到别人的帮助会轻松很多，你会怎么做？
　　夏之泠：如果我自己可以解决的话，哪怕比较周折，我也会尽量自己做。但如果必须要靠别人帮忙的话，我会尽量想一些补偿对方的办法，比如请他吃顿饭什么的。如果对方真的不愿意，我也会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江逸晚：这种情况在大学期间是不是很常见？
　　夏之泠：啊？我吗？
　　江逸晚：不只是你，也包括其他人要拜托你做什么事的时候。
　　夏之泠：嗯……是的。第一次知道请求还能被撤回的时候，我还有点不习惯。
　　江逸晚：那如果是你高中时候的同学们要拜托你做一件会让你为难的事，他们会怎么做？
　　夏之泠的脑海中闪现了当初写剧本、排练的场景，想了很久，谨慎地说：时间隔得比较久了，我现在能想到的，好像都是莫名其妙被拉进去的事情。就比如说写剧本，或者翻译成英文，就给我一种，“你能干就活该多干”的感觉。
　　江逸晚：那会带给你什么感受？
　　夏之泠：很不舒服，但又不知道不舒服的点在哪里。
　　江逸晚：那或许是一种被安排的感觉？
　　夏之泠恍然大悟：啊，你这么说的话是有点，我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利。
　　江逸晚：你看，如果是大学时候的同学们，能读懂别人的为难，会为别人着想，所以彼此相处都很愉快；但高中时的同学们就缺少这种能力，而你又太有责任心，所以做了一些也许本不用你来做的事情，所以很不舒服。凌知非的告白也是类似的，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因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放不下，但就因为他的放不下而要让你为他的情绪情感负责，这又是一种安排。
　　夏之泠：所以我们本来就不匹配。
　　江逸晚：对。其实高中你本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只是因为各种原因留在了这个学校，而这些同学，本就是因为学校的安排和你在一个班而已，同在一个班并不代表着就是志同道合的人。当初咱们班彼此的关系不错吧？但真正关系好到出双入对的能有多少呢？毕业之后还保持联系的又能有多少呢？
　　夏之泠：我明白了，所以本就不必把自己陷到这样的困境里，在我有得选的时候就可以去找更适合我的环境。
　　江逸晚：是这个道理。
　　夏之泠：哇真不愧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见多识广，几句话就解开了我的疑惑！
　　江逸晚玩笑道：那以后你跟我聊天要掐时间收费，我收费很贵的！
　　夏之泠：哦！那咱们赶紧结束吧，我很穷，付不起咨询费~
　　两人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