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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11.妖冥杀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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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驾的云就停在十八座大山上方,他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冷冷地瞧着底下惨烈的战场,忽一抬手,脚边半死的男子被他像小鸡仔一般拎起,随手丢向帝江。
帝江毫不惊讶,只见他从善如流将那人接过,低声吩咐道:“来人,将残影带回冥界好生养伤。”
“养伤?朕亲自从东皇宫三千禁军中将这细作提出来,帝江君莫不是以为朕是送他回去养伤的?”太一冷笑一声,手掌翻转,一团鸡蛋大小的幽蓝色光晕在他掌心瑟瑟发抖。
我定睛看过去,光晕上浮现的,赫然便是那唤作残影的男子的脸。是他的元神!
帝江脸色陡变,疾声道:“快将他带走!”话音未落,又朝残影出手,欲将他从云头击落。
已来不及。
太一将残影的元神捏碎,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与此同时,帝江身边残影的躯壳轰然爆炸,一时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帝江身边聚集的重重叠叠的鬼兵鬼将如同破碎的落叶一般向四周飞散出去,半边天已经通红,不知映的是爆炸的火光,还是刺目的鲜血。
而斜倚在重炎怀中的姒央蓦地吐出一大口血来,重炎面色不由得又白了几分,手上更是施力,贴着她的后背源源不断地将灵气灌入姒央体内。
可依旧抵不上她体内灵气四逸的速度。
一面是因灵气逸散而造成的体温迅速流失,一面是因灵气灌入而引起的五脏欲焚,如此冰火叠加,姒央的脸色已经愈发难看。她轻轻握住重炎的另一只手,缓缓摇头:“没用了,重炎。别再浪费灵力,等我死后,你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不放心你,还有咱们的……”
她却止住了话语,只是惨笑一下:“只怕是保不住了,我又何必……”
重炎低头去吻她的额头,还有眼睛,然后在她耳边低低地道:“谁说的?我重炎活了不知多少年了,还未曾有想救却救不了的人,更何况这个人是你。”
她咳了一声,拧着眉头闭上眼睛,嘴唇却弯起:“是啊,我的心上人,自然是六界之中顶顶厉害的。”
言语之间太一飞身而来:“央儿,你如何了?”他欲伸手从重炎臂弯里将姒央抱过来,被重炎不动声色地避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重炎一眼,眸色深深,令人看不懂他的情绪。他也不再强求,只是伸手探了探姒央的气息,然后浑身骤然释放出森然的杀气。他怒道:“我去杀了帝江!”
“兄长……”姒央这才虚弱地睁眼看他,“这不就是兄长想看到的么?我早与兄长说了,若你一意孤行,终会有这么一天。”
他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此时愈发深邃,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只吐出两个字,如一声长长的叹息:“央儿。”
她说话已经十分艰难:“……兄长不必再说什么。事已至此,我死了不是什么大事,左右重炎是在我身边的,我觉得很好。还望兄长此番能护住妖界,莫要叫帝江太过得意。”
百万鬼兵鬼将齐齐朝妖界两大护界大阵攻击,迟来的妖兵和无数妖灵奋力抵挡支援,颓势却已然无可逆转,浩浩妖界,几乎只靠两个阵法在支撑了。若大阵一朝得破,妖界再无力回天。
所幸东皇太一的两个阵法委实厉害,冥兵使了无穷手段,阵法依旧牢不可破。
只是妖兵妖将损失十分惨重,再这样下去,即便妖界完好无损,只怕也不剩多少妖灵得以存活了。
太一远远朝底下战况望了一眼,眉头皱起。但他并未有所犹豫,而是俯身低低地向姒央说道:“央儿,无论你信与不信,重炎被帝江使手段掳走这桩事,为兄没有参与,也并不知情。”
姒央怔怔地看着他,两行清泪自脸颊上滚落。
太一起身,偏头淡淡向重炎道:“朕……我将央儿交与你了,好好护着她。”
不待重炎应答,也无须他应答,太一已经按落云头,猎猎衣袍鼓风而来,以不可阻挡之势压住战局。
太一其人,赫赫威名,彼时在六界之中很是响亮。而冥界领头的将士素来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太一真身,如此陡然与这样裹挟一身杀气的太一面对面撞上,未曾交战,心中便先惧了七分。
但也只是一瞬,到底是领兵之人,他们心知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骨气和傲气便油然而生。剑锋遥遥指向太一,冥将纷纷沉声下令:“拿下东皇太一,妖界唾手可得!尔等皆是今日之功臣!杀过去!”
而这些冥兵勇气再甚,于太一看来不过蝼蚁一般。漫天黄沙、滚滚浓云之中,太一的身躯不断增长变大,看上去如同一座山峰,而他衣袍一挥,裹挟而出的雷霆之势便击退涌将上来的一波冥兵。
下一波不要命的冥兵还未攻上来时,看不清太一是如何念念有词,又是如何在足下结了一个繁复难懂、金光闪闪的法阵,只见霎时间风起云涌、天昏地暗,十几座大山纷纷塌陷,巨石滚滚而落,而天色由昏黄变得深沉,九天星辰闪耀出诡异的亮光,斗转而星移。
我疑惑地抬头望过去,瞬息之间,只觉得魂魄要被勾了去一般,登时头晕目眩,不知今夕何夕,这时华川忽然抬手遮住我的眼。
恍惚之间,听见华川沉声说道:“周天星斗大阵与混元河洛大阵,开启了。”
慕白亦正色道:“妖界传说中的护界大阵,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战况如此看来,妖界未必会败,究竟是什么逼的太一不惜自毁元神,同帝江等冥界祖巫同归于尽?”
不消我等疑惑多久,因眼前一切,就像在印证慕白所言。
自阵法开启,单是十几座大山陷落,便折损冥兵近三分之一,更遑论漫天星斗当中蕴含的杀意。妖界兵将见状,大受鼓舞,杀敌愈加奋勇,一时之间,局势颇有逆转之向。
这时,冥兵当中自发地开了条道出来,方才因残影元神爆炸而深受重伤的帝江忽然毫发无伤地出现在冥兵当中,身后还领着尚且存活的九大祖巫。
不晓得帝江还留有什么后手,但我直觉不妙。
觉得不妙的自是不只我一个。
姒央已经在弥留之际,此时几乎全凭重炎不停歇向她身体里输送的灵力在支撑。她忽地握住重炎的衣襟,费劲地说:“妖界,重炎,帮我护住……妖界。”
重炎并不说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他停止向她输送灵力,不出一刻钟,她便会魂飞魄散。泱泱天地之间,再无姒央此人。
她笑:“你以为你的灵力能支撑我多久呢?我绝活不过今日啦,重炎,难道你要在我身上费尽修为和灵力,等我死了,你也灵力枯竭而死吗?”
他手中动作不停,目光定定地锁住她,柔声说道:“那又有何不可?我救不了你,但即便是死,你我究竟是死在一处的。从此永不分离,这样不好吗?”
她向他怀中更深地靠了靠,低声喟叹:“好是好,可我这个人比你想的更贪心一点。我还想要你活着,好好活着,还想要妖界万万生灵也都好好活着。”她原本几乎力竭,此时却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说出好长一段话来。她接着说:“我从前十分怨恨我哥哥,怨他眼中只有妖界臣民,没有我这个妹妹,更恨他为了他口中‘大义’欲将我送与帝江。他说妖界长公主当心怀妖界众生,我说凭什么呢。直到今日,今日……”
她低头去看妖冥二界处厮杀的妖灵,眼角滑出一颗泪:“今日我才晓得,倘若妖界就此覆灭,原来我会非常难过。所以重炎,帮我,帮我护住妖界好不好?我此生有你,已是非常欢喜了,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
重炎沉默不语,良久,忽撤了掌心灵力,珍重将她安置在云端,挥袖落下一扇仙障。
他轻声开口:“央儿,我去去就来,等我。”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唇边勾出一抹笑:“好,我一定等你。”
另一边,帝江与太一双方早已剑拔弩张,太一冷眼将他看着:“帝江,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你我速战速决,也免得害了妖冥二界诸多无辜生灵性命。”
帝江仰天长笑:“天无二日,地载八方,寰极御宇的东皇太一,竟会怜悯足下的这群蝼蚁?”
太一淡淡道:“那里不只有我的臣民,亦有你的臣民。”
帝江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何用?更何况,待我冥界铁骑踏遍你妖界土地之时,今日战死的将士们的英灵亦会得到慰藉,他们自是无怨无悔。”
“帝江君好大的口气!不妨在成事之前,先问问天界诸神答不答应!”重炎手持诛仙剑,破空而来,同太一并肩而立。
太一神色陡变,眸中蹿出怒火:“你却是来做什么?这群乌合之众朕自会应付,你怎可抛下央儿!”
重炎眼眸暗了一瞬,淡淡地说:“在此关头东皇能念着央儿,也不枉她自身难保之时还惦记着东皇和妖界了。”顿了顿,他又说:“我实在拗不过她。我的仙障大抵还能护住她一时半刻,待这边解决了,你我再想办法救她。”
太一了然于胸,而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因牵挂着姒央的性命,重炎手中的诛仙剑已如弦上之箭,太一双手也聚起数团太阳真火。
帝江却稳如泰山,一副胸有成竹模样。见重炎与太一发难,他忽然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太一手中真火骤然熄灭,他双目欲眦,脸色铁青,怒声道:“帝江!你竟盗了我妖界的河图洛书!狼子野心,今日必诛!”
河图洛书,那是混元河洛阵法的起源。万千年来周天星斗阵与混元河洛阵早已合二为一,而河图洛书在帝江手中,莫非!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华川,而他神色严肃,紧紧盯着帝江手中的河图洛书,口中吐出两个字:“阵眼。”
重炎早在听到太一说出“河图洛书”这四个字时便提剑直击向帝江,而帝江早有准备,当即飞身而起,九大祖巫拼尽全力挡住重炎和太一,为帝江争夺出瞬息时机。
九天星辰毫无章法地飞速转动,帝江疾速翻动手中河图洛书,忽定在某一页,而手中摄魂杖出。太一和重炎飞身来到帝江身边,欲拦下他的摄魂杖。
来不及了。
帝江使出十成十的法力将摄魂杖掷出,摄魂杖仿佛长了眼睛,以势不可挡的速度直直击向漫天星河中的一处。
摄魂杖击中天幕星河的一瞬间,漫天星斗骤然释放出极强极亮的光来,黑夜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摄魂杖很快失了力一般从夜穹中跌落,而星辰顷刻之间失去所有光泽,天地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护界大阵已破。
妖界已经行至末路,任太一和重炎再是强大,也再难扭转今日之败局。
“啊——”而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痛苦难当的嘶喊声。天边云端之上忽地爆发出一团奇异夺目的金光,众人皆被吸引着望过去。重炎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大变:“央儿!怎么会?”急急飞身去寻姒央,但天地间,云端上,已然不见姒央踪影。
因我与华川、慕白处于姒央的一抹意识凝聚而成的幻境当中,于是明白父君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会,他是说,他亲自布下的仙障怎么会突然破碎;一刻工夫未到,姒央怎么会魂飞魄散。
是的,魂飞魄散。
身为局外之人,处于幻境之中,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姒央魂魄尽去,意识也在渐渐消散。
她真正的死了。
可是没有任何人知道方才那团漆黑里,姒央身边发生了什么。
此时有那团金光照耀着我们便能视物,我远远瞧着,云上的那团金光状似椭圆,大约西瓜般大小,颇像是一颗……蛋?
而在重炎抵达云头之前,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个灰突突的身影,身形极快地朝金光扑过去,拿袋子罩住,一闪身后连同金光一起消失不见。
慕白一把攥住我的手臂:“汾泽!怎么会是汾泽?”
我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是啊,怎么会是汾泽?金光消失之前,借着最后一抹光,我看得十分分明,那灰突突的身影,不是汾泽,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