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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7.身不由己 ...

  •   他枕着手臂似思索了一会,然后目光沉静地看着我笑:“你先说说。”

      我在他怀里动了动,找到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住,方说道:“太一和帝江倒是好心思,口口声声要结盟同神界对抗,实际上不过是想借机吞并对方势力罢了。既如此,他们二人自个争去好了,何故平白牺牲姒央?”

      他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口头盟约不足以牵制对方,姒央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筹码。”

      其实我不是不知道,我只不过不愿意相信。东皇太一是姒央的哥哥,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如此却仍要将她当作礼物送出去,我心里觉得不很好受。

      他的手指轻缠上我耳边的头发,低声对我道:“要成事总是要有牺牲的,古往今来皆如此。”

      我离开他一点,这样方便我看着他的眼睛:“哪怕是很重要的东西,是亲人,是爱人,也舍得牺牲掉么?”

      他眼睛里笑意渐渐褪去,换上惯有的清淡。他道:“不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如果所要做的事情很重要,比亲人、爱人更加重要,自然有人会心甘情愿放弃那些相对不很重要的东西。”

      他说的对,这是世间最寻常的道理。就像你手握一文钱,心甘情愿拿它换取一只热腾腾的肉包子,不是这一文钱不重要,只是彼时你更需要包子果腹而已,这叫值得。人们总是愿意拿不那么重要的东西去换取更为重要的那个。只是这世间有太多悲剧,都是因为被眼前欲望迷惑,像被一团浓雾遮住眼睛,误以为抛弃的那个不重要,待到物是人非之际幡然醒悟,才痛悔当初。

      对于此时的东皇而言,拿妹妹幸福换取无边江山,他觉得非常值得。

      我们这些旁观者,除了感叹一番,却无话可说。

      突然很想问问华川,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可我默默地望着他半晌,终是没有勇气开口。我晓得他是天族皇子,是神界领兵的战神,身上担着安定六界、护佑万民的责任,而他向来冷静、理智、成熟,我怕他都不晓得哄骗我,任我一问便老实说出在他心中以六界安宁为重这样的话。我虽有自知之明,但若亲耳听他说出来,我想我会难过死。

      我希望永远都不要有那一日,他需要在我和六界之间做抉择的那一日。

      他低头看我,点漆似的眸子里带着疑惑:“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低落起来?”

      我摇摇头,更紧地搂住他脖子,将头埋进他的颈窝。

      我拼命平复自己的情绪,许久,方若无其事地问他:“你的历史学得比我好,你知不知道,在这场远古浩劫里,神界究竟有没有插手?”

      他淡淡说道:“据我所知,没有。那时候帝神还在,有帝神和重炎尊神坐镇神界,太一和帝江其实不敢轻易挑衅神界。他们各自筹谋,为的是借机吞没对方势力,韬光养晦,来日壮大之后再同神界一争。而神界从未有过一统六界之心,没有理由主动同妖界或是冥界交恶,帝神多年来夙愿,不过是六界安稳罢了。”

      我想了想,说:“可是有一个事实不能忽略。如今的冥界已然归属于神界,这个时间节点我是记得的,就在冥界十二祖巫死于妖冥杀劫之后,三十万年过去了,现在冥界已经是神界的一部分,跟妖界倒是再无瓜葛,毕竟隔了一桩血海深仇。”

      华川默了一会,才沉吟开口:“神界确实没有插手。可是……”

      “可是什么?”

      他眸中暗芒闪了一瞬:“我们险些忘了,妖界长公主是有一个心上人的,是神界的一位神君。”

      我愣了愣,眼里浮上一层小得意:“你看,野史上面讲的东西也不全是诓人的吧,我老早就说姒央同一个神君是有过纠缠的,你还嘲笑我。”

      华川哭笑不得地道:“我何时嘲笑你了?”

      我“哼”了一声,又听见他柔声笑道:“你确然总是有几分小运气的。”

      这夜的后来,是我在华川怀中沉沉睡过去,朦胧之间,似乎感受到他将我轻轻抱起送回到床上去。

      睁眼时天已大亮,我揉了揉眼睛,看见华川端然坐在案几后,手中握笔,面前是一幅摊开的画卷,他见我在看他,便朝我淡淡笑了笑,一瞬间我觉得我眼前的这一幕更像一幅令人惊艳的画。

      鬼使神差地便被他的笑勾着走过去,我探头看他的画,却不是什么三春美景、十里桃花的惬意水墨,反倒一片金戈铁马,线线条条,艰难晦涩得很。

      我说:“这是什么?”

      他已勾画完最后一笔,正将手中紫毫搁在笔枕上:“你说这个?昨日瞧见冥界排兵布阵,偶有所感,便试着画了幅破阵图。”

      我被惊住了:“破……破阵图?你不过是远远看了一眼冥界的兵阵,便画出了破阵的法子?这管用么?”

      他云淡风轻地道:“大抵是管用的。冥界十二祖巫法力无边,却可惜没有一个真的懂得兵法和布阵……”说到这里,他忽然摸了摸下巴,皱起眉头来:“如此,我倒是有些好奇他们是如何破了妖界两大护界法阵的,竟逼得太一不惜祭出东皇钟跟他们同归于尽。”

      我一边帮他将画卷拾掇起来,一边信口胡诌道:“许是他们运气好,误打误撞找到了阵眼,便轻易得以破了……”

      华川抬眼看我,正欲说什么,却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令人心中一突。

      我因未曾梳洗,便汲着鞋钻进内室帷帐后藏着,而华川摇身一变,头上生出犄角来,作妖界打扮,一派淡定地去开门。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接着我便听到一串爆笑:“华川兄!几日不见不想你竟变得如此幽默有趣!如此打扮,当真是不同凡响,不同凡响!”

      我眼前一亮,奔出去看,一眼瞧见脸黑得锅底一般的华川,还有笑到不能自持只得扶住门框子堪堪站稳的慕白。

      慕白果然是在此幻境中得了我放飞的纸鹤,便一路寻到这里同我们会和的。

      据他所说,那日我与他在梼杌洞口分开后,他一路搜寻华川无果,待到天将黑未黑时欲返回来同我集合,却迷失了方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回去的路。而第二夜月上中天之时,他感受到有不同寻常的气息波动,寻着摸过去,瞧见天现异象,而水中腾起不同寻常的一团雾气,想了想便一脚踏了进去。

      如此说来,倒是同我与华川的经历吻合的。

      听完我与华川的分析,慕白有些惊讶:“我几乎以为我是穿越回到远古战场了,照你们这么说,这里原来是一个女子生前执念聚成的幻境么?”

      我补充道:“若是没有想错,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姒央。昨夜我与华川夜探东皇宫,发现了姒央同冥界帝江君之间的一些纠葛,似乎还涉及到我们神界的一位……”

      自我说出“姒央”的名字,慕白的神色已经开始不对劲,待到后面更是忍不住打断我:“停一下,你说谁?姒央?远古妖帝东皇太一的妹妹,自太阳星中孕育而生的尊贵无双的金凤凰,姒央?”

      太一为三足金乌,姒央为金凤凰,说的不错。可是慕白这反应……我奇道:“怎么,你认识?”

      慕白瞟了我一眼,说:“三十万年前就死了的人,我怎么会认识?”

      也是。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至于具体是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

      因是幻境,不过是姒央记忆中的过往经历重现,我们倒也轻松,不必去改变什么,只消默默地看了这出戏,寻到其中的关键之处破境而出便好。

      于妖界蹉跎了三日时光,我们听说了一件大事,妖界长公主应允了冥界帝江君的求亲。

      彼时我们坐在妖界的一个茶馆里,听到隔壁桌子上的妖怪这样说的时候,我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望着华川和慕白:“为什么啊?”

      慕白皱着眉头思索:“兴许,是她被太一说服了,想起了自己作为公主的职责,决心为妖界牺牲自我……”

      我斩钉截铁地反驳他:“绝对不是。”

      “你怎么知道绝对不是?仿佛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慕白慢吞吞地说道。

      我“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华川则好整以暇看着我们,半晌,方悠悠开口:“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去就去。

      可东皇宫却不似当夜那般任我与华川出入自由,四周筑起一道强大的结界,是东皇太一的气息。而太一是何等样人,天纵英才,威名赫赫,能与冥界十二祖巫战成平手,于彼时的天地间是同帝神、我父君重炎齐名的人物,他精心设下的结界,便是华川也难以不惊动他而闯入。

      思来想去,难以体面地进去,无奈之下慕白索性出手敲晕了三个出宫采办的小妖,我三人换上他们的衣服,幻化作他们的模样,取了腰牌光明正大地从宫门进去。腰牌上有太一颁下的印记,穿过结界时便很畅通。

      姒央寝宫,扶桑花树下架了一台小案几,案几上是一只银酒壶,三两只银杯。飒飒秋风里,落英缤纷中,姒央依旧白衣白裙,一身清冷,脸颊上却似被扶桑花染了几分酡红。

      闻说天地间第一株扶桑树是太阳诞生的地方,太一与姒央诞生于太阳星中,怀抱扶桑枝而生,果然不假,扶桑花很趁她的颜色。

      一旁侍奉的小妖女怯怯地道:“长公主,您的身子……不能饮酒的……”

      姒央冷淡的眉眼扫过她:“不是说了不许提么?再要多舌,撵你出去。”

      小妖女忙不迭跪下,颤颤巍巍地:“长公主息怒!长公主明鉴,奴婢绝对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奴婢侍奉长公主多年,心里眼里只有长公主一人,今次只是实在担心长公主的身体啊……”

      “罢了,”她搁下酒杯,半靠在藤椅里面,目光渺渺飘向高高远远的天边,嗓音迷蒙似孩童的呓语,“总该为他顾着些自己的身子的,毕竟我……”

      却忽然止住不说了。

      小妖女点头如捣蒜:“长公主能这样想是最好了,上神若是知道,也会很欣慰的。”

      听到小妖女说出“上神”二字,隔了重重花影,我看见姒央的眸子里忽然掠过一线冷厉杀伐之色,转瞬即逝,很快息于平静,她转过头问一旁的侍女:“阿寻,你说我都已经如了兄长的意,同意嫁给帝江了,他为何还要这般囚禁着我,甚至不惜耗费灵力设下结界?”

      阿寻说:“兴许,兴许陛下是为了护佑您的安危。”

      她笑出声来,眼神却冰凉:“这种鬼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你跟了我许多年,也信他们说的这个?”她拈起刚刚落在案几上的一片扶桑花瓣,轻声地说:“兄长不过是怕我逃跑罢了。真是多此一举,帝江那个小人用他的命来胁迫我,除了答应,我又能如何?若是成亲的那日我能看见一个全须全尾的他也便罢了,帝江若敢反悔,伤他一根寒毛,我便要整个冥界给他陪葬。”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冷若三尺寒冰。

      我心下了然,原是帝江挟持了姒央的心上人,以他的命来威胁姒央同他成亲。

      我压低声音同华川和慕白交流:“帝江这厮,未免太过小人,手段如此令人不齿,便是得到姒央的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得到她对他的一腔仇恨罢了,何苦来呢?所幸冥界于妖冥杀劫之后便易了主,若是由这样的人执掌,如今六界也不会如此太平……”

      慕白却似没有在听我讲话,只是全程拧着眉头,此刻嘴里还念念有词:“不可能啊……”

      我颇敏锐地盯着他:“你说什么不可能?自打此次重逢,你便奇奇怪怪的,说清楚。”

      华川也疑惑地望向慕白。

      慕白这才如梦初醒,躲闪的目光在我与华川脸上逡巡不定,干笑道:“无事无事。我就是在想,能让姒央这等绝色美人爱得如此死心塌地的神仙,必是很有能耐的,既然很有能耐,又怎么会被帝江轻而易举捉住并且拿来威胁姒央?”

      我赞许地看着他:“你这个质疑,提得很有水平嘛。可帝江既然起了恶念,自然是不择手段要达成的,那位上神中了暗算也未可知啊。”

      慕白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有沉沉脚步声踩在枯黄秋叶上,自远而近传来,我们三人忙掩了掩气息和形迹。姒央抬眼看了看来人,平静的眼波动了动,忽然急急起身,衣袖带倒了一满杯清酒,泼了一桌子,酒香渐渐弥漫开来。

      太一眉眼间情绪不明,他叹了一口气:“央儿,我来看看你。”

      姒央握住他袖子,微微仰头看着他:“兄长,我去找你很多次,你都不肯见我。你觉得愧对我,是不是?”

      他定定地看着她:“我是为了整个妖界。身为妖界帝王,为兄身不由己。”

      她看他半晌,嘴角扯出一个凄惨的笑,她说:“所以我成全了兄长的身不由己啊。你是不是应该答应我一件事?”

      太一道:“你说。”

      她丢开他的衣袖,静静同他对视:“帝江狼子野心,心术不正,我信不过他。不管重炎被帝江暗算这桩事中兄长有没有参与,如今我只要兄长替我护住重炎周全。”

      重炎。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重炎,重炎,自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以来,世间从来只有一个重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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