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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6.神妖殊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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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为何我们明明在太一境,晕晕乎乎一头就撞进了三十万年前的情景当中,也不知如何才能破了迷阵,离开这幻境,但既然来了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只静等上天发慈悲将我们送回三十万年后的神界。
于是我与华川改了装扮,趁夜悄悄潜入妖界边境一小镇。
此小镇很是祥和,街上来来往往的散妖众多,热热闹闹,有些像凡界的庙会。
“哎哟!”人挤人的街道上,不知哪个不开眼的小妖绊我一脚,使我差点一头栽倒,幸好被华川捞住。
华川慢条斯理道:“我很好看么?一个劲盯着我看,也不看路。”
我在他臂弯里站稳,老老实实地低头,憋笑道:“是很好看,不仅好看,还很有些可爱。”
他说:“用可爱来形容我,我看你近来词汇是有些匮乏。”
我不动声色地往他怀里靠了靠,趁他不防备,突然伸手摸了把他头上的一对犄角,那手感……怎么说呢,有些温软,绵密的绒毛触到掌心酥酥痒痒的,怎一个“妙”字了得?
妖界生灵惯常有些叛逆,不爱完全化作人类装扮,总要给自己身上留些特征,以证明自己的物种。有在身后顶一团毛绒绒尾巴球的兔妖,有脸上斑斑点点的花豹妖,有背上架一对翅膀的大雕,还有满头藤蔓为发的藤妖。为了入乡随俗、不动声色,我与华川皆做了妖界打扮。
我真身原为九黎壶中的一颗仙籽,如此便在头上顶了一株火红的小草。至于身为天族真龙的华川,便自然而然在头上生出一双可爱的龙犄角来。
瞧着他明明一脸淡然,却顶着如此生动有趣的造型,我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见华川一脸不善地瞪着我,我赶紧抿住嘴唇:“不,不就摸了你一下两下嘛,这么小气做什么?大不了,给你摸回来好了。”
他斜睨我一眼:“哦?你倒说说,你有哪里好摸的?”
什么意思?嫌弃我?我不服气地道:“我身上好摸得很呢,哪里都可以摸!”
华川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胡说八道了些什么,脸蓦地通红,一溜烟钻入人群里。
一钻不要紧,一桩非同寻常的坊间八卦丝丝绕绕地钻入我耳朵里。街边一位风情万种的猫娘摆了个馄饨摊,摊上一蛇一鸟正窃窃私语。
“听闻冥界帝江君前日向咱们陛下提亲,想要求娶长公主来着。”
“帝江?莫不是冥界十二祖巫之首的那个帝江?这门亲事倒是门当户对得很啊……”
猫娘听了,忍不住插了句嘴;“门当户对有什么用?长公主自有心上人,比帝江那厮好千百倍,如何肯嫁给他?况且,帝江分明心怀不轨,早有吞并我妖界之心,便是求亲,怕也只是为他日后一统六界铺路。”
蛇妖不服气了:“你一个卖馄饨的妖娘,知道的倒是不少。你是怎知帝江心怀不轨了?依我看,他与长公主郎才女貌,般配得很,这是一。其二,若我妖界当真与冥界联姻,你又怎知日后一统六界的不是我们陛下?”
那猫娘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掐着风姿万千的细腰下馄饨去了,再不理会他。
我在一旁看了这一出短剧,扯住华川衣袖,喟叹道:“妖界倒是有趣,猫、蛇、鸟竟能如此相安无事聊天。哎,不过他们说得长公主是谁啊?帝江君我倒是有所耳闻,远古时期冥界的主要执掌人,十二祖巫之首,在史书上有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这一笔好是不好,却很值得后世探讨了。我分明记得,当年妖冥大战,便是帝江君发起的,战因么……据说是妖界颇不安分,有一统六界之心,派人斩杀冥将众多以作挑衅,而冥界忍无可忍,终一举出兵。可是如今瞧着妖冥二届情形,却仿佛与史书记载有些出入。明明蓄势待发的是冥界大军,而妖界众生到此刻为止,却仍安稳地过着小日子。
华川看了我一眼:“真身是株草,脑袋里装的也是草不成?你仔细想想此时妖界的主君是谁。”
远古时代……妖界主君……我不由得睁大眼睛:“妖帝东皇太一?那,长公主便是绝世美人姒央了?”
心中隐隐有些激动,此番说不定,能一睹远古美人风采,也算是不白来这一遭。
不对。我气愤地瞪着华川:“我只是初来妖界有些稀罕罢了。你脑袋里装的才是草呢。”
他眼里含笑,慢条斯理道:“唔,被你说对了,我脑子里确实装了株草。”
我愣了愣,待领悟到他说的是何意,心里便先是害羞,后渐渐被欢喜盈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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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告诉我这场在史书上颇有分量的远古战事是同姒央有关的,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了解到远古第一美人姒央便是死于三十万年前的这场妖冥杀劫。
我同华川合计了一番,决定前往东皇宫探个究竟。
东皇宫大致方位与三十万年后妖界的南蕖宫差不多,是以找得很轻易,而我们运气也不错,正赶上妖帝与长公主争执。
当夜是个阴天,月亮被浓厚云层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透出一圈昏暗光晕。东皇宫扶桑殿高高的殿门虚掩着,从中传出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兄长,这桩婚事我决计不可能应允的,你不必多说。”
太一淡淡地道:“央儿,你可知你是何等身份,该担何等责任?”声音低沉,不怒自威,俨然有帝王风范。
我从窗户缝往里面窥视,总算瞧见传说中的远古妖帝东皇太一的相貌,他气度非凡,仪表堂堂,头戴金色发冠,身披黑色氅裘,身上没有一丝妖精的邪态,不像妖帝,倒像是九重天上哪位正容亢色、位高权重的帝君。
待视线溜到一旁的女子身上时,我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活得年岁久了,我也算是阅人阅仙阅妖阅鬼无数,可我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她裹着一身冷冷清清的素白裙衫,眉眼极具鲜妍媚态,不动声色之间便能摄人心魄,眼神却如月光样纯净,许是原打算去睡觉的,她一头及膝黑发泼墨似的垂在身后,显得慵懒而无辜。
远古第一美人么,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她唇角弯起,眼睛里却疏无笑意:“我是何等身份?我不过是洪荒天地间土生土长的一只野凤凰罢了,能有什么身份?借了兄长的东风,才住进这扶桑殿里,得了个妖界长公主的名号,这又不是我情愿的,为何我就该担责任了?凭什么呢?”
太一走上前来,沉沉目光盯着她看:“神界对我妖界不善,我乃妖帝,有责任护妖界千万年太平。”
她抬起冷淡双眸,目光不屑,语气更不屑:“于是你便决定同冥界联手,抵抗神界?甚至不惜把我,你唯一的妹妹,当作你向冥界示好的礼物?兄长为了振兴妖界,当真是殚精竭虑,令人倾佩。”
太一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最糟糕的选择,”她冷冷道,“兄长不会看不出帝江的狼子野心,他是喜欢我不假,但更喜欢坐拥六界,唯他独尊。与妖界联姻,既得了我,又添了势力,他莫不要太得意。”
“他不敢。”
姒央笑了一声,嗓音清凌凌的:“他不敢,那不知兄长敢不敢?寰极御宇,惟朕东皇,区区妖界怕是不足以容纳东皇的心胸。”
太一怒道:“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她却抬步朝内殿走去:“我困了,就不多留兄长了,兄长自便。”
太一默了默,忽在她身后低低地道:“央儿,你还在怪为兄阻挠你与那人,是不是?可神妖殊途,你并非不知。”
“神妖殊途,妖鬼便不殊途了?”她似听了天大的笑话,脚步停了停,却没有回头,“我不喜欢帝江,你也不是不知道。”话毕,纤纤身影便摇摇消失于重重帷幕间。
我抬头看苍茫夜空,月亮不知何时已经从乌云中挣脱出来,却不明亮,昏昏沉沉,朦朦胧胧的,似一场缥缈梦境。而华川携住我的手,转瞬间便隐入夜色里。
夜深便宿在妖界的一家客店。因是远古时期的妖界,华川委实不放心我独自住,便只要了一间大些的房间,我睡在床上,而他安然躺在窗户旁的贵妃榻上。
室内寂静,不晓得过了多久,华川似乎已经沉沉睡过去,而我思来想去睡不着,索性翻身下床,蹑手蹑脚摸去华川榻前。
月光很不清亮,从半开的窗扇透进来时就像给华川罩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纱雾。我蹲在榻前端详他好看的睡颜,他脸上素来清冷,睡着的时候却原是这般安逸恬淡,又长又密的睫毛乖巧地贴在眼睑上,很是勾引人。
我想,就这样看着他一辈子,我也是情愿的。
却不想晦暗月色里的他忽然睁眼,半是惺忪,半是戏谑,吓了我一跳。他嘴角勾了勾,嗓音是少有的慵懒清沉:“好看么?”
在他身边久了,脸皮练得愈发厚了。虽然被抓住在偷看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有勇气地对上他的眼睛:“……也不怎么好看。”
他笑:“大半夜不睡觉,特意跑过来盯着一个不怎么好看的人看?”
“是啊,”我托腮看着他,想了想,不对,我有事情要问他的,便说,“我问你啊……”
他随口“嗯”了一声,嗓音性感得我简直要酥了半边身子。
不行,我不能被男色所惑。我轻咳一声,问他:“你觉得姒央长得美么?”
他眼里疑惑了一瞬,像是不懂我折腾半天为何就问这么无关痛痒的一句,却还是回答我:“挺美的。”
我就知道。
“哼!”我站起身打算回去,却被他突然伸手,就这么一捞、一拉、一带,我还来不及叫一声,便已经躺进他臂弯里,被他牢牢抱住。
他轻笑一声:“怎么,这便不高兴了?”
我轻轻挣了挣,可想而知挣脱不得,索性认命,由他抱着,伏在他胸膛上时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于是不由自主地便将呼吸节奏调整到他心跳的鼓点上。
我说:“那,那你说是姒央好看还是我好看?”
他在我发丝上方低低地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姒央是远古第一美人么?你一个小姑娘同她比什么比?”
我愤怒了,不说我美也就算了,还说我是小姑娘!
我伏在他身上奋力挣扎起来,咬着唇道:“我还是小姑娘呢,那你这般抱着我做什么?我还小……”
头顶上方属于他的气息渐渐烫起来,我怔了怔,抬起头去看他的眼睛,一片漆黑深沉里似压抑着无数小火苗,而他嗓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低哑,他道:“是了,原是我说错了,阿黎不是小姑娘了。”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慢慢腾起红云。
他捧着我的脸轻轻亲了亲,眸中带笑:“平白吃这等醋做什么?古往今来美人万千,我却只要我的姑娘。”
我心中欢喜,却仍要嘴硬:“那听到你讲别的女子好看,我也不会开心啊。就像你虽晓得我喜欢你,可若是我成日里夸赞苏幕遮、景深、无雪、慕白等人好看,你也不会开心的吧?对了,东皇太一生得也很俊朗,还有还有,现任妖主离修,不晓得他跟东皇太一是什么关系,也不晓得为何他却同我父君长得一模一样,但,那可是一张颠倒众生的妖孽脸……”
我说着说着便说得很是兴起,没留神华川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他搁在我腰际的手臂蓦地一用力,使我贴他更近,听见他凉悠悠道:“平日里你倒是很细心么……”
“呃,”我干笑道,“过奖过奖。那什么,其实我还有正事想同你探讨探讨。”
他语气更凉:“探讨哪家姑娘貌美,哪家公子俊朗?”
我纳罕道:“这有什么可探讨的?六界之中最貌美的姑娘、最俊朗的公子,不就在这间房中么,有什么疑问么?”
他忍俊不禁:“没有疑问,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与他温存厮磨一会,我才提出正经事:“对于姒央,太一,帝江,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