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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7.姑娘勇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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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待天色完全暗下来,梁凉去敲了苏幕遮的房门。这一日她的收获可谓是丰功伟绩,由苏幕遮对她不冷不热、苏云苏风轮番对她阻挠,到她已经有正当理由来找苏幕遮、并且与他相约夜游。
苏风带领四五个隐卫不远不近地跟着,梁凉推着苏幕遮,一路沿着宴河渐渐远离喧嚣人声。隐卫中有沉不住气的:“首领,这大梁公主是要把主子带去哪里啊?咱们要不要跟得近一些,万一主子有什么不测……”苏风面无表情道:“她不会伤害主子。”
不知行了多久,两人加一轮椅来到一处静谧丛林,四周林深寂静,偶尔有一两声夏鸟的啾鸣声便听得格外清楚,天上明晃晃的月亮都被葱茏树叶挡得严严实实,目光所及处一片晦暗。
梁凉轻笑道:“公子对我如此放心吗?就不怕我把你带到这样偏僻的地方,然后对你暗下黑手?”
而他稳稳地坐在轮椅上,声音温和:“在下委实不知姑娘会有什么理由对我下手。”
“嗯……”她竟当真开始思考起来,“公子身边动辄诸多随从伺候,想必非富即贵,要论起富贵,我也是不缺的。所以自然不会是为财,如此……”
她顿了顿,笑得更加开心:“只能是为色啦。你怕吗?”
他淡淡道:“姑娘都不怕,在下一个男子,有何怕的?”
她有些惊奇,不由地睁大眼睛:“可你的双腿不方便啊,我可是习武多年,撂倒三五个壮汉不成问题的。”
他的目光渐渐掠向远处,就好像他能在一片昏暗中看到风景什么似的。他说:“有时候危险并不来自于武力。”
“是吗?”她细细琢磨他的话,还没琢磨出个一二三来,丛林深处忽有鸟儿长鸣一声,刹那间数十只鸟儿自林间一跃而起,惊起一阵风。
又走了两步,她方惊喜道:“到了!”
她推着他顺着一条曲折的小道又拐了几个弯,忽然一片开阔。林木被抛在身后,月辉铺洒开来,悉数落入面前的一条潺潺细流当中。溪边生长着许多细细摇摇的蒲草,如云如雾,如被如团。蒲草之间,无数流萤飞舞,星星点点,明明灭灭,直绵延到远处看不见的地方,似夜空中的星子洒了一地,在此处汇成一条璀璨的银河。
苏幕遮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幕景色,果真如她所说,是在别处难以见到的好风景。
而她将苏幕遮妥帖推到一处平地,便欢喜地撒了手,提起裙子跑向溪边。流萤似都与她相熟,点点荧光绕着她流动,她一袭红裙,被笼映得格外朦胧美丽。
她并非南国女子,也不如她们那般优雅婉约,她又自幼习武,举手投足皆是爽朗。可她的性子又偏偏一派天真,一团热闹,像一朵初生的火苗,可爱而无畏。
以上是慕白同我讲述之时的感慨,我并不知,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苏幕遮,是何所思、何所想。我盼着苏幕遮能够真心待她,她与我太像,像更加勇敢的我。
她玩了许久才重新跑回苏幕遮身边,也不嫌地上脏,只是蹲在地上,笑盈盈地仰头看着苏幕遮,脸颊泛红,轻轻喘着气。
鬼使神差地,苏幕遮下意识从袖子中取出一方干净白帕,修长手指落上她额间,微微倾身替她擦头上沁出的薄汗。
而她完全怔住,又似不敢惊扰到他的动作,便一动不敢动。
他擦了两下,忽然意识到离她好近,近到能够趁着明月光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能够感受到她清浅的吐息。
突然就尴尬起来。
他咳了两声,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语气尽量稀松平常:“蹲在地上做什么?一会儿腿该麻了。”
“哦……”她应了一句,想要起身,可是方才过于紧张了,蹲得血脉凝滞、小腿生麻,这猛地一起,便意料之中地没有成功起来,意料之外地身子向后翻倒去。
她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抓所能抓到的一切物什。本意是想抓住苏幕遮的轮椅扶手的,却不想匆忙握住的是苏幕遮温凉的手,苏幕遮也是愣住了,想要捞住她,却忘了自己腿脚不便,被她大力一拉,整个人被从轮椅中带出来,直直朝前倾倒而去。
一阵天旋地转,便是男上女下的姿势,以天为盖,以地为庐。
不远处树上藏着的隐卫们皆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询问苏风的意见:“头儿,这,这咱们要不要出手?”苏风默默地抬头,从树叶细缝中分辨天上月亮的痕迹,慢悠悠道:“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你们看见了什么吗?”隐卫瞬间了然于胸,眼观鼻鼻观心:“属下自然也什么都没看见。”
点点荧光之中藏着一对紧密交织的人影,身后一台轮椅歪倒在一块巨石旁,看起来倒是有点突兀。
梁凉睁大眼睛看着上方的一张温润俊颜,一瞬间心跳如擂鼓,不知该作何反应。她追求苏幕遮追求得很是热烈,只是如此情景,怕是她从未预料过的。
苏幕遮难得地惊慌了一瞬,素来一丝不苟的额发此刻有些凌乱,看上去反而更加诱惑几分。
他的发尾轻轻扫在她绯红的面颊上,扰得人心里酥酥痒痒的。
她只觉得他的眼睛中似有深深的吸引力,将她锁住,令她沉迷,从而不能自拔。目光一寸一寸扫过他的眉眼,鼻梁,还有因这场“意外”而变得红润的嘴唇,他的下巴,甚至还有微微颤动的喉结,她忽然伸手揽过他的后颈,抬头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隐卫们看到如此情况,险些从树上一头栽下来。
隐卫一说:“头儿,她她她,她竟敢冒犯主子!”
隐卫二说:“头儿,咱们再不去把主子从她的魔爪中救出来,待回去以后,主子会剥了咱们的皮吧?”
苏风拍了拍这人的肩膀,道:“若是你现在冲上去把主子救出来,顺便表示你看到了刚才的一幕,相信我,如此,主子才会剥了你的皮。”
隐卫三说:“那,咱们兄弟就全当没看见?”
苏风默了一会,说道:“现在开始,四下散开,一人守一个方位。统统给我盯着向外的方向,不许再看主子和公主。”
而梁凉亲了他一下之后,忽然怂了,以现下这样的姿势,跑也跑不了,只能被他死死盯着。于是目光闪躲,不敢看他。
苏幕遮一双深沉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他的手轻轻拨正她的头,迫使她直视他,直视自己一时冲动办的事。他皱眉看着她,低声问:“姑娘方才是在做什么?”
梁凉简直想昏死过去,这种事情,装作啥也没发生不就行了,干嘛要问啊?读书人都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吗?
她干笑两声:“就,就联络一下感情啊……免得日后生疏了……”
他眉头拧得更紧:“联络感情?姑娘素来就是如此这般同别人联络感情的?”
她愣愣地:“不是啊……”
他面色冷下来,欲翻身离开她,只是腿脚不便,行动有些艰难。她慌了一瞬,害羞退去,不管不顾的性子又占了上风,一把搂住他腰身。
她的眼睛亮得厉害,微微抬起下巴,嘴唇红润似含苞待放的玫瑰。她笑:“方才我胡诌的,全是胡说八道。我喜欢你,苏幕遮,第一眼就喜欢,现在离你这么近,这么看着你,我就忍不住想亲你。”
话毕,她颇为勇猛地凑近吻上他的嘴唇。
不似方才那般轻轻掠过然后赶紧离开,她这次发了狠,用了力,打定主意要跟他亲个长长久久。
其实她哪里懂得亲吻之道?用的劲儿倒是不小,却只晓得紧紧贴住他的唇,别的什么也不会了。
苏幕遮委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觉得这样不妥,想要躲开的,可是被她亲住的时候,能够贴着她发烫的面颊,看到她轻颤的睫毛,这种感觉,似乎不错。感受到她笨拙而莽撞的亲吻,他又觉得好笑,不由得闭上眼睛,开始回吻她。
许久,她方轻轻将他推开,胸膛一起一伏,大口喘着气:“不,不要了……”
他含笑看着她:“姑娘方才不是很勇猛吗?”
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却还是要嘴硬:“那是自然的。只不过于此一事上我比较没有经验,待我回去研究研究,再不会输于你。”
她紧张地看着他。
半晌,方听见他慢悠悠道:“哦?那在下拭目以待。”
后来这夜他们回到客栈以后,所有的人都没有敢过问公子的衣衫为何沾染上了泥土和草屑,仿佛当真什么也没有发生。
再后面的事情,无需慕白描述,我也明白个大概。
只是苏幕遮与梁凉的发展速度之快,委实令人咂舌。说到底,他二人正经相处的时间不过那一日,而我,与华川认识数千年,他才只吻了吻我眼睛罢了。
不由得便有些幽怨,幽怨地将华川望着。
华川不明所以,他怕不是以为我觊觎他手中的茶,便颇为体贴地给我也添了一杯。
滚烫的茶过了他的手,已经变得温热正好。我“哼”了一声,端起来一饮而尽。
我提出最重要的事情:“梁凉对苏幕遮情根深种,如此看来,活壤几乎已是苏幕遮囊中之物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慕白挑了挑眉:“华川兄,你还没有同阿黎讲?”
我说:“讲什么?”
他慢条斯理道:“对我们来说,无论如何都要取得活壤。但苏公子一定要取得活壤的理由,在于医治他的腿。如果我们可以用旁的法子治好他,你说他愿不愿意将活壤让与我们?”
我睁大眼睛:“所以?”
他轻笑一声:“前日你昏睡不醒的时候,我抽空回了趟九重天,去兜率宫拜访了一趟老君。”
我瞬间了然。闻说五千年前老君曾偶然炼出三枚上品易筋伐骨洗髓丹,可重塑神仙筋脉,非常神奇,珍贵无比。
我说:“只是那老君年纪越大,为人越抠门儿,平日里向他讨些寻常丹药还好,似洗髓丹这般数千年来只炼得三颗的,他如何肯轻易给你?况且我听闻,千年前佑盛真君外出历练,身受重伤,筋脉皆断,他门上使者求到老君门前,老君愣是搂紧自己的宝贝葫芦,不肯送出一枚洗髓丹。后来还是天君出面,并许给老君一个人情,他才不情不愿将仙丹赠与佑盛真君。”
华川淡淡道:“老君虽宝贝他的洗髓丹,倒也不至于求而不得。总之,颖城这趟,想必很快就结束了。”
而慕白说:“凭华川兄的身份地位,想来那老君也会给几分面子。”
我点点头,也是。随即整个人都轻松欢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