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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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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后续是张易渊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仅凭这么一个犯人,情报处居然能把线索直接挖到了北京城那边去,蹲在牢里的犯人对自己刺杀黄参谋的事供认不违,并且曝出了自己的接头人就是驻上海情报处的科长方子棋。
方子棋在老对头李余岩的公事公办之下完全没有反驳的证据,而前者所私自拦截的,有关收集调查张易渊的事也被当作有二心的铁证之一。
只不过这一条,李余岩也没有上报。
所有人都知道张易渊有嫌疑,但在证据确凿之前,为了不让张家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两家人都选择了封锁消息。
苏念城更为困惑的是,方子棋手中的任何资料都没有表明张易渊身上有‘药剂’这回事,那他们当初是凭什么明目张胆的抓人?
毫无疑问,当初那一批绑走张易渊的和方子棋脱不了干系,可是这件事情李余岩没有深究。
再挖下去这件事情就必定一发不可收拾,直接传到北京城那几位大帅的耳中了。
方子棋被送到北京城去进行最后的审问时还莫名其妙地供出了一个人,依旧是北京城参谋本部的高官,这可把傅大帅气得吃不下饭。
不难看出傅大帅此次就是打算给卢杰奇和其直系部下一个下马威,告诉他们老大还硬威名仍在,却没想到查来查去,查出了自己窝里有两个谬种。
原因似乎还是为了十几条小黄鱼。
于是傅大帅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知是隐疾发作还是气急攻心,双眼一闭晕倒了。
国内的学着和报社顿时将这件事情大费笔墨地添油加醋,卢大帅的支持者还和傅大帅的支持者在报刊上开始了新一轮口水战。
暂不提北京城两位大帅的内掐,苏念城在搜了一遍方子棋的办公室后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让小桐想办法潜入方子棋的老宅去翻翻。
小桐虽然对自家老大总是让自己干些偷鸡摸狗的任务颇为不满,但这点不满她是不敢写在脸上的,当初她被派下来就是供苏念城差遣。
却没想到一天后,小桐拿回来的仅仅是一条钥匙和一个牌子。
“这是什么东西?保险箱?”苏念城看了看那牌子,捏在二指间,模模糊糊能看清上面凸出来的字,“大丰银行?”
“这两样东西是被方子棋放在自己房间暗格里的,这玩意被包的像俄罗斯套娃,暗格里放了个小保险箱,箱子里还有个上锁的木盒子,我想被这样重重保护起来的东西应该有点价值。”小桐双手比划着说道。
苏念城本来想让小桐或者别人去一趟银行帮他把东西拿回来,不过在脱口而出之前又改变了念头,人多口杂,还不如自己亲自去一趟。
方子棋那家伙藏了太多没吐出来的东西,就怕银行里还安插了什么眼线,自己去得光明正大,到手的线索又要溜了。
苏念城只能换下了制服,梳妆打扮一番,直到镜子里的男人由制服衣冠禽兽变成便衣衣冠禽兽后,才拿起了挂在衣架上的圆帽,戴上皮手套就出门打了一辆车,直接去银行。
此时的银行人来人往,苏念城将拢在脖子间的围巾在拉上了一些,盖住半张脸,跑到柜台前询问:“你好,我想开保险箱。”
柜台站着的是个年轻女人,她看了一眼苏念城,露出笑容:“先生,麻烦您出示一下您的牌子。”
那年轻女人看了看递过来的牌子号码,扭头朝侧边站着的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叫道:“小秦啊,带这位先生去开保险箱吧!”
“来了!”那小秦看起来精神机灵,他接过了钥匙和牌子后随意扫了号码一眼,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后他抬头看苏念城,“这边走,先生。”
苏念城微点头,跟着那个叫小秦的男人上楼,只是这个招待生在转过身去的瞬间收敛了笑容,一双眼睛一转,余光扫过身后。
银行的保险箱是放在看守最严密的地方,至少那一条通往放置各个保险箱房间的通道有四个人守着,房门用的是大型厚重的保险门,客人要取东西必须全程有一个工作人员陪同。
银行为了让客人放心,他们会在保险箱上设两把锁,一把钥匙给客人,一把银行留着。
苏念城不动声色地跟着那个有点问题的人,一边偷偷观察着这里的机构和人员组成,最后发现完全没有取巧偷走的可能,毕竟只有一条走廊,进出口也仅有一个。
小秦帮他打开了厚重的保险门,里面立着一个人高的柜子,由数十个保险箱堆叠而成,苏念城率先走了进去,身后的保险门自动关上,顿时房内就剩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站着,氛围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
小秦走到牌号对应的保险箱,把银行保留的那一把钥匙插入了保险箱一侧的锁孔,退后一步:“先生,您可以开您的保险箱了。”
苏念城拿出钥匙对准锁孔,却在下一刻呼吸一滞,一手立刻抬起挡住了小秦有备而来的一拳。
“妈的!你是谁!”小秦叫道。
苏念城一声不吭,直接抬腿一脚踹出,将人踹退到了墙边,不等那男人回过神来他又一首抓住对方的脑袋猛然往墙上一磕。
沉闷地一声过后,万籁俱静。
苏念城理了理衣襟和袖子,从容不迫地打开被自己晾了一会儿的保险箱,里面也仅有一个文件夹,随手翻了翻后决定回去再细看内容,但刚才一扫而过的几眼,似乎是很不得了的事情。
走廊里还有两个巡逻的人。
其中一人巡逻到一半时,突然有个保险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客人有些慌张地走了出来,他停下脚步就听见那位客人说:“里面那个工作人员突然晕倒了!”
这个负责巡逻的人一听,慌忙招呼了刚好巡逻过来的另一个人,随后独自一人先推开了半掩的保险门,另一人站在门外等着。
那位本是看热闹的客人看见一个人已经进去,另一个人离房门也仅有几步之遥,便忽然抬脚干脆利落地踹上那家伙的后腰,送了其一程,再把保险门一关,从外面扣上了大锁。
他不得不稍微称赞一下这保险门的质量,无论里面的人怎么呼救拍门,外头也仅仅能听见一点声响,门纹丝不动。
于是这位客人又整了整自己的仪表,恰好前面保险门出来了一对夫妇和一个工作人员,便理所当然地跟上,守在走廊入口的人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反应。
苏念城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进楼梯间,汇入了人群大流中,顺便将本该银行保管的保险箱钥匙随手放在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一个工作人员衣兜里。
苏念城是个单身汉,受中央调派后一个人在上海找了个房子呆着,身边无父无母,出出入入也形单影只。
门口那条大黄狗都勾搭上了隔壁家的阿花,今年初春已喜当爹,苏大科长本人依旧单着,越发觉得人活得不如狗。
不过好歹他在上海混了个一官半职,总的来说油水还是比较多的,没愁过吃喝穿着,房子也是自己买的,够大,也够显寂寞。
苏念城开门回到这个空荡荡的家,来不及做什么,先把文件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这一叠文件都是实验报告书,但奇怪的是每份报告只有一半,都是前面半页被人拿走,后半页只剩下结论,上述无非是简单明了的一句无明显反应,直到他看见一张几乎大半面都在写结论的,这一次似乎出现了变化。
‘与细胞完美结合,反复实验后确定愈合率为100%,副作用未知’,连着后面三张都是写同一句话,别的苏念城一眼扫过也没明白什么,但‘愈合率’这个词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个词从某种程度上和‘重置计划’的部分内容密切相关,难不成有人在暗地里进行这个实验?
但这其中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他是清楚的,没有政府庞大资金支持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更何况这个计划应该只有中央政府的两位大帅知道,能秘密研究出什么东西也只有这两拨人,如果真有第二个实验的话,多半是其中一拨人干的‘私活’了。
实验看上去已经接近成功,为什么成果却在张易渊手里?那群在政府支持下秘密研究的学者教授,近来都销声匿迹了。
只有苏念城本人清楚,真正的‘624’带走的只有数据,而不是那群研究人员。
所以张易渊手中药剂的来源,是重中之重。
天空闪过几道白色闪电,团团乌云已经聚集了一个上午,应该非要挤出几点雨来才能善罢甘休。
张易渊站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眼见着一辆黑色车缓缓驶进自己家的院子里,车门打开,一把黑色素伞撑开来,悄无声息地在一片草色的院子里划开一点浓墨。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小心对方的有备而来,同时闭了闭眼,慢慢将脸上隐隐的紧张压了下去。
很快,房门外就响起了吴姨的敲门声,说是有客人来了,姓苏,请他下去。
张易渊应了一声,推开门出去,示意吴姨去忙,自己下楼去会客。
也幸好张锦玲今天不在家,苏念城一个情报处的官亲自上门拜访,他姐必定会出手试探对方,又或者怀疑是他惹了什么事。
上次被带走调查的事情好不容易瞒下来,这回可不能东窗事发。
苏念城端坐在楼下大厅的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即使坐的地方从底到靠背都是软的,偏生这一个男人的坐姿和神态都给人一种莫名的正气。
张易渊晃悠着下楼,面上挂着一如几日前相遇的笑容迎了过去:“今天的雨可真把苏科长给赶来了,大厅比较冷,不如我们进书房说?。”
苏念城听到声音,没有异议,倒是抬眸看了张易渊一眼,随即微微一点头,跟着张易渊进了书房。等门一关上,前者难得率先开口客套了几句:“苏某今日冒昧来访,打扰张先生了,但我这里的确有不少问题,恐怕只有张先生能给出个答案了。”
张易渊自在地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与苏念城不同,他的坐姿有着他多年养成的爱好因素——在舞厅里看多了成熟男人们的举动,腰背稍稍歪向一侧贴着靠背,不拘小节地搭起一条腿,带着点游手好闲的懒散,又不至于完全没个正形。
“苏科长有点着急?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来聊聊刺杀黄参谋的凶手,这位视察员的死好像和苏科长不太能脱得开关系。”张易渊一开口便直指问题中心,刚才的客气半点不剩。
刚才,那自然是做给他家里的下人看的。
“我不太明白张先生想要表达什么。”苏念城神色坦然没有丝毫回避。
“在我面前装傻没用,那是我亲眼看见的。”张易渊掀起唇角,“打向李科长的那一枪,那个人听的是你的指令。”
“张先生有确切证据?”
“你猜我有没有?”
“我想张先生应该更清楚,你现在的情况一旦被政府上层确认,就不能这么安逸地做你的张家少爷了。”苏念城说,“我也只是想知道张先生手里东西的来源,似乎...没必要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张易渊面不改色,语速略快:“如果苏科长能保证我的消息不被进一步通传,我们非但不会两败俱伤,东西,我也能给你一份。”
苏念城没有轻易应下,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他的谨慎已经成了习惯:“我觉得张先生还有后话吧,这样一看,我便宜占大了。”
这话一出便是在问张易渊要什么好处了,毕竟这笔交易对于苏念城来说并不亏。
“我要你给我‘计划’的内容和所有参与人员的名单。”张易渊一字一顿说。
这个要求出乎了苏念城的意料,他猜不透对方的意图,但张易渊提出要求的时候那种斩钉截铁的态度和底气,让他确定了药剂的真实性。
东西是真的。
至少,张易渊是这么认为,并且没有担心东西给了他后就会暴露什么。
“好。”苏念城莞尔一笑,露出了他们这场谈判的第一个笑容,“不过,我要到你的实验室确认,张先生什么时候愿意带我去观光一番?”
紧绷的氛围悄然散去,可窗外的雨依旧凶狠。
“随你的便。”张易渊瞥了他一眼。
便看见苏念城默默地将目光移向窗外,现在雨已经下更大了,伴随着狂风,打在窗户上发出滴答声响。
“那就今天吧。”
“...”张易渊也看向窗外,就听到一阵低沉的雷鸣声,“苏处长真是喜欢风里来雨里去呢。”
张易渊语带嘲讽地吐出一句,可惜尽数融进了雷声里,苏念城全凭此人表情就大概能明白他嘴里的不是什么好话,却不介意安静地等待安排。
张易渊打了个电话给之前说好的司机,等车开来后就撑了把伞出门,招呼着苏念城上车。
张家到实验室附近大概要一个小时,张易渊平时为了掩人耳目转换乘车才多花了一个小时。
在去的路上氛围一如既往地沉默。
可苏念城这个看上去很不会聊天的居然又一次率先开口。
“我看过一下张先生的档案,三年在国外留学就拿到了了博士学位,紧接着回国,看来张先生是真的想成为国之栋梁。”苏念城淡淡地说着,听不出褒贬。
张易渊侧头看着对方那一张实在很能勾起自己兴趣的脸,微微一笑:“苏处长这是开始调查我老底了?这种事大可以直接问本人,档案纸上的薄薄一页,不过是一眼能看见的东西。”
“当然要知道点纸上之外的东西还是可以的。”苏念城用很是清心寡欲的语气凉飕飕地说,“比如张先生在出国之前就经常去娱乐舞厅深夜不归,出国后便广交‘好友’,男女不忌。”
张易渊眼角一跳,心说你对我的私生活倒了解甚多。
见张易渊又说不出话来了,苏念城便眉眼带笑:“不过张先生在回国后却是收敛了许多,至少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没见过先生去舞厅,所以此次回来必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吧。”
张易渊斜睨他一眼,总算知道这男人绕那么大个圈就是为了最后一句:“兜里揣着这么个东西怎么玩得尽兴,小爷又不是没心没肺。”
苏念城听完,施施然接着往下说:“因此张先生手里的东西并不是回国后才有的,而你在国外学的又是生物化学一类,无非就是为了研究那东西的成分?我可不可以认为,这东西是你在留学前就得到的?”
车窗外应景地划过一道闪电,伴随着有开天辟地之势的雷鸣,震耳欲聋。
张易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大雨倾盆,沉默着。
这仿佛是在默认苏念城的答案,亦像是在给一个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