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影传》汐愔

60、大嫂归

　　杨家兄妹俩自小感情就十分好，虽然偶尔也会拌嘴，却从不曾真的闹过不愉快。尤其是成年以后，少清更加懂得让着妹妹，少萱也学会了心疼哥哥。

　　二人在园中的凉亭里坐下，平心静气的交谈起来。少萱将路上遇见余鸿影，并将她请回府中，还有她们之间交谈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少清，尤其是关于余鸿影失去记忆的事，说得十分清楚明白。

　　“哥哥，影姐姐她好可怜，你真的嫌弃她了吗？”

　　“她竟然失忆了？”杨少清此刻头脑是一片空白，“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哥，难道你不知道？”少萱急了，“那你刚才还问我‘已经知道了’？那又是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知道她将要成亲的事。”

　　“什么？成亲？”少萱一头雾水，“她没和我说呀！她要和谁成亲？”

　　“幕承安。”

　　“幕承安？是那个大头吗？临安头号的纨绔子弟？”少萱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自己脑袋边上比划着，仿佛幕承安的脑袋有西瓜那么大。

　　“哼！的确是个大头！”杨少清冷笑一声，那笑中既有着对现实的不满，又有着对自己的自嘲，“纨绔子弟？别人可不那么想吧。鸿影失忆了，她对我全然不记得，对那个大头却是颇有情意的。”

　　“我的傻哥哥！”少萱道：“她失忆了，连哥哥都不记得了，又怎会记得什么幕公子，那亲事，自然是余家长辈安排的，绝非姐姐之意。”

　　“少萱，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其实杨少清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余鸿影的冷漠态度他亦是领教过的，他轻叹一声，“事以至此，也许我和她注定缘分已尽了吧。”

　　少萱眉头轻皱，一脸不解，“哥哥，你们之间根本是误会一场，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吗？莫非，莫非你真的看上了珍姐姐？”

　　“别胡说！”少清嗔怪道：“我对余四姑娘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只因为她是鸿影的妹妹，我便把她当作妹妹看待罢了。少萱，你知道我对鸿影的感情，并非是我想要放弃她，只是，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抓住她？是否还有机会和她在一起？”

　　“哥哥是当局者迷呀，依我看，只要影姐姐一天未出嫁，你就有机会。”

　　“什么机会？她大婚在即，难道要我去抢亲不成？”

　　“那又如何？”

　　杨少清摇摇头，虽不赞同少萱那抢亲的烂主意，但她说得没错，既是鸿影失忆，那便不是她变了心，那么，他还是有机会的。“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你就别掺和了。”

　　“哦！”

　　“对了，先别和母亲提鸿影与幕公子的婚事，我怕她一时接受不了。”

　　“嗯，我知道了！”

　　少萱随杨少清一同去向长辈请安。此时杨征也已回府，一家人团聚，自是一番亲切慰问，其乐融融。

　　“对了，方才回来时遇见鸿影，便请她来家中小坐了片刻。”杨夫人道。

　　“哦？是吗？我到是很久没见到那丫头了！”余老爷回应。

　　杨夫人一脸欣然，“我看这孩子呀，越发的漂亮和懂事了。”

　　少清和少萱在一旁听到父母的对话，彼此默契的看了一眼，他们心里都有着同样的担心。

　　杨征知道余鸿影与幕家订亲之事，打算对妻子隐瞒起来。杨夫人知道余鸿影失忆的事，也并不想让丈夫知道。他们都以为对方正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期许中，宁愿自已独自承担那份不安与难过。

　　杨征和杨夫人各怀心事，努力佯装着谈笑风生。

　　“自从去江陵一别，我三年没见干闺女了。”余征道：“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把我这个干爹给忘记了？”

　　少萱立即接收到母亲投来的眼光，母女二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少萱又向哥哥看去，兄妹二人更是心照不宣。

　　“怎么会？咱们干闺女最懂事，要不是因为事先没有和家里打招呼便急着回去了，她一定会等你回来见上一面的。”杨夫人安慰道：“你就不必感慨了，来日方长，日后呀，等她成了我们杨家的儿媳，一准天天来给咱们敬茶。”

　　余老爷紧张的向杨少清看过去，父子俩之前有过约定，鸿影与幕家订亲之事说好了不告诉杨夫人的，杨少清给父亲一个坚定的眼神，示意他千万把紧口风。

　　杨少清的目光又转向妹妹少萱，少萱也正一脸忧虑的看着哥哥，二人再度暗中用眼神安慰了对方。

　　于是到那了晚饭时，一家人刻意避开了鸿影的话题，杨夫人只说了说扬州姑妈家的事情，杨老爷也只谈了谈在江陵时的见闻。杨少清禀告了父母自己后日要动身去往江陵及川蜀等地，杨老爷自是一百个支持，杨夫人心中却充满不舍。

　　“清儿，我们母子这才刚见面，难道又要分别了？”杨夫人眼里含了泪。

　　“好，清儿不愧是我杨征的儿子，”杨老爷转过头看着杨夫人，安慰道：“夫人，男儿志在四方，由他去吧。”

　　少萱暗怀心事，没有多言。

　　杨少清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才开始梳理这一天内所发生的事。

　　后天就要启程了，如果他还有一丝机会，那就是明天！明天，沐汐山，他能否说服鸿影？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带她去私奔。

　　余鸿影独自回余府的路上，特意绕道去了一趟雅园，她长话短说的告知婉秋，后天一早要过来打扰，却也没说具体什么事，只说到时再细述详情。天色渐晚，婉秋见她行色匆匆，也便不再挽留她。

　　余鸿影回府后，大哥哥那边差人来传饭，说是大嫂带着孩子从娘家回来了，一家人要一起吃个团圆饭。

　　余鸿影从头上取下杨夫人送的金钗，收进自己的包裹中。然后叫丝竹进来帮自己重新整理一下头发。

　　“丝竹，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丝竹一边帮余鸿影重新挽上发髻，一边回答道：“并无新事。哦，对了，大公子知道小姐去见幕公子，问我所为何事？我说是去赏花。”

　　“哦？”余鸿影问道：“大哥对我的事到是十分上心啊？”

　　“小姐这婚事毕竟是大公子给全权做主的，他自是十分上心吧！”

　　“全权做主！”余鸿影叹道：“我听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府上却是大哥哥全权做主，这到新鲜！”

　　“大公子见多识广，自然为小姐觅得如意郎君，这也是好事一桩。”

　　“丝竹，”余鸿影忍不住问道：“我和幕承安真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当”一声，丝竹把梳子掉在了地上，她急忙蹲下身去把梳子捡起来，然后在自己的裙子上来回擦拭了两下，说道：“小姐，青梅竹马之说是有些夸大的，但你和幕公子之前就认识，他对小姐好，也的确是真真切切的。”

　　“我虽失忆，却并不糊涂。”余鸿影转过身，用严肃的目光审视丝竹，正色道，“我且问你，你对我有没有刻意欺骗和隐瞒？”

　　丝竹忽然就跪了下去，“小姐，丝竹有罪，请你责罚。”

　　“丝竹，你快起来，我不怪你，但至少，我有权知道真相吧！”

　　丝竹脸上已经挂了两行泪珠，她并未起身，只是急急的解释道：“小姐，有些事，丝竹不是故意隐瞒，而是，丝竹有不得已的苦衷，况且，那些事说出来对小姐没有一点好处，小姐大婚再即，还是安心嫁进幕府，别再追问过去，如此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见丝竹坦诚自己，余鸿影便也不忍心再追究，反正自己也是穿越来的，这事自己不也是欺瞒了她，就算是，扯平了吧。

　　丝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余鸿影心里明白，这当中一定是大娘子和大哥哥在搞事情，容不下自己母亲的人，又如何容得下自己。

　　“丝竹，我知道你定是为了我好，只不过，我失了忆，有些事总还是想要搞明白，”余鸿影走过去，把丝竹扶了起来，“和我说说这位大嫂吧，既然大哥哥待我这般好，想必我的嫂嫂对我也是不错吧。”

　　“小姐，”丝竹抹去脸上的泪痕，放下梳子，在余鸿影的头发上插了一支兰花钗，说道：“大少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除了她那宝贝儿子欢哥，我看不出她对谁是真心的好，就连对大公子也未见得。”

　　“为何？”

　　“为何？还不是叫娘家给惯的呗！大少奶奶本名叫江秀霞，虽然并非大门大户的女儿，不过她的娘家在绍兴是富甲一方的土豪，当初她是带了丰厚的嫁妆嫁进余府的，听说光是那些陪嫁的玉器首饰、金银珠宝就不计其数，更别说还有许多店面商铺，良田土地，那可是几辈子都用不尽的。”

　　“如此说来，大嫂在家中的地位一定很高咯！”

　　“那是自然，大夫人那么厉害都要让她三分，听说她在家中排行老七，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上面有三个哥哥和三个姐姐，她就像七仙女一样是被宠大的，可惜那土豪娘家不曾让她读书识字，就连礼仪规矩也不曾教她。”

　　“有件事我很好奇，余家是武将世家，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大哥哥文采出众，又在朝中为官，应该娶一位世家小姐为妻才对，至少也应该是门当户对不是吗？为何会娶了一位土豪家的女儿？”

　　“那时大公子的官位不高，只是八品右承奉郎。公子向来心高，却怀才不遇，两次考举未中，给他打击非常大，从此他便不求功名，一心为余家内外操劳。后来，赶上绍兴富豪江员外家为女儿求亲，对方只想找个书香门第或为官正直的清流人家，大公子正好需要一位贤良的娘子操持内务，两家一拍即合，于是大公子应了下来，从此娶妻生子，极尽孝道。”

　　“大哥哥对大嫂一定很好吧。”

　　“那是自然，大公子对大少奶奶关心倍至，甚至是呵护纵容。”

　　“纵容？这又是从何说起？”

　　“小姐，你有所不知，咱们老爷把当家权交给了大公子，但这内务管事之权却没交给少奶奶，仍是由夫人把持着，少奶奶心里不服气，所以动不动就闹着回娘家，且是说走就走，带着欢哥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咱们夫人看不过眼，就去同大公子理论，说‘家有家规，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成天往娘家跑，说出去着实令人笑话。’”

　　“那大哥哥怎么说？”

　　“大公子自然是护着大少奶奶，又不好直接顶撞大夫人，所以每次总是找出各种理由，诸如大少奶奶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或七姑八姨生病了，需要回家探望，不仅如此，什么天冷了，天热了，刮风了，下雨了，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都能搬出来当个借口。”

　　“哈哈，有趣。”余鸿影浅笑一声，然后站起身，轻轻抬起胳膊，任由丝竹帮自己将衣服打理平整，“看来我这一向遵循礼数的大哥哥，对嫂嫂还真是宠溺有佳呢。”

　　“是的，老夫人曾让大公子纳妾，大公子执意未肯。”丝竹将余鸿影的手臂轻轻放下来，压低声音说：“当初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小姐您却是毫无印象了！”

　　“是呀，的确毫无印象了。”余鸿影说道，“丝竹，你觉得，我的嫂嫂可是个厉害人物？”

　　“嗯，能收住大公子的心，又能让老夫人无可奈何，应该算是够厉害吧。”

　　余鸿影心道，只要不阻碍我逃离余府，她再厉害，与我便也是无关要紧的。

　　“走，让我去见见这位嫂嫂大人！”余鸿影风轻云淡，走起来也如一阵轻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