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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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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一个人,又当如何?
即便一开始就猜到结局,也会要义无反顾,倾尽所有地爱下去?哪怕像是飞蛾扑火,也会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春光明媚,桃之夭夭。十里缤纷灿烂的桃花下,是谁在翩翩起舞?回眸、甩袖、旋身,一颦一语,仪态万千,又入了谁家公子的眼?琴声乍起,又撩动谁的心弦?
有女低吟,歌声清厉,盛载着对谁赤诚的爱慕?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明明是那般明媚的景色,然而镜头突换,漫山遍野的粉色桃花瞬间变成泼瓢的殷红鲜血。漫天血色,日月无光,还有红衣女子临死前那张怨毒苍白的脸,满是血与泪,她的眼中饱含太多复杂的感情,怨念、不舍、痛恨、自弃……
“姬繁,你且看着,我纵是死,也要这昆仑不得安生。”
究竟是怎样的爱恋,那般刻骨铭心?爱到最后,只剩下绝望。明明是旁观者,为什么她的心会莫名地痛?
萧斥云推门而入,坐在软榻上,晨曦的微光倾洒在他微微有些伛偻的身形上,发间闪耀着点点银光。声名烜赫,笑傲群雄的昆仑派掌门为了爱女,又新添了不少白发。
或许是真的老了。
萧斥云这样想着,又替女儿掖了掖被角。女儿自幼睡觉便不踏实,他望了一眼萧菀盈恬静的睡颜,既而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神色落寞。
只是他还不愿服老,女儿尚未能够真正保护自己,他这个做爹爹的,依旧有义务去教导她。若是真有一天这个担子卸下,那么,想必挽挽的娘亲也会含笑九泉。
萧斥云想着想着,心下也豁然开朗起来。
萧菀盈就是在这样一个曙光初露的早晨悠然醒来,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画面——爹爹坐在榻上,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但仅仅是昙花一现,就像波澜不惊的湖面上泛起一阵涟漪,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萧菀盈甚至觉得方才是自己一瞬间的眼花。
萧斥云似乎悠也感到她醒来,脸色顿时变得阴寒,低声斥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脸色却依旧难看:“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去,不要去,你非要去,现在你看看,重伤昏迷不说,还……”
“爹。”多日昏迷中醒来,萧菀盈的声音微微有些喑哑。
半嗔半怒的唤声中,夹杂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哼,这几天你就乖乖呆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
门已经被重重关上,空气中只传来萧斥云冷冷的声音。
萧菀盈不高兴地撅起嘴,无奈地闭上眼睛。
唉!好不容易出去了一趟,不但受了伤,而且还要面壁思过。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站在门外的萧斥云,宽大的袖袍中他的指节发白,在剧烈地颤抖着。
菀菀,别怨爹狠心,或许唯有如此,对你才是最好的。你自幼聪慧,爹若不是小惩大诫一番,你定会察觉什么。成为半妖并非你的过错,爹不求你闻达于世,但望你一世长安,如此便好。
是夜。月明星稀,整坐昆仑山都被笼罩在月色光辉之中,仿佛披上了一件薄薄的轻纱,遮掩住了山峰的轮廓,若隐若现,扑朔迷离。
更深露重,冷月无声,山中的岚雾开始蔓延,渐渐爬上一排排红砖绿瓦的房屋,丝丝缕缕潮湿的雾气夹杂着一股甜腻的香气,穿过窗棂,飘进正在熟睡人的梦乡。
这是什么地方?
萧菀盈感觉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云雾重重,看不尽任何人的踪迹。
“有人吗?这是什么地方?”她环顾四周,大声喊道。
桀桀地传来一阵怪笑声,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听得人一阵毛骨悚然。继而又传来一阵清脆悠扬的铃声,像是清泉出涧流水淙淙的声音,令萧菀盈不禁一阵晃神。
与此同时岚雾缭绕的昆仑山脉被一阵白茫茫的雾气覆盖住,就连天上那一弯弦月的光华都黯淡不少,月色渐渐染上一抹妖异的血红色。
血月,大凶之兆。
雾气越来越浓重,山峦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浓郁的岚雾犹如一个恶魔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昆仑山脉吞噬干净。
正在巡夜的一位弟子不由地裹紧了身上的衣裳,不安道,:“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今晚这雾起得有点邪?”
另一位白衣师兄朗声大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像山中、林间这些地方的雾气本来就比其它地方湿重些。怎么,师弟你怕了?”
白衣师弟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调侃之意,而是扯了扯他的袖子,紧张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
正当萧菀盈出神之际,一股奇异的香气钻入她的鼻中,甜腻的醉头人,如同浓郁的花香,迷的人头晕目眩。
像是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周遭白茫茫一片,她只隐约听到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她的耳边盘旋。
挥之不去。
朦胧中似有一个身形的轮廓在浓雾中显现,穿过白雾,向她走来——那是一个少年,身着白衣,手腕,脚腕缠着金色铃铛——原来那铃声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少年在离她五丈开外的地方站定,静静地望着她。
不言不语。
萧菀盈感觉自己的心毫无预兆地又一次痛起来,呼吸也莫名地急促起来。他的每一寸忧伤都透过空气传递过来,清晰地被她所感知。他的怨念,他的悔恨,他的不舍,她都感同身受。
白衣师兄显然也闻到了那股香气,突然脸色大变,:“不好,是狐族。快去禀报宫主。”说着他急忙拉着师弟往回走去。
一道血线冲天而起。
毫无征兆地,白衣师兄感到身边师弟的身子软软倒下,犹自瞪大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来者如暗夜修罗,白衣师兄满脸惊恐,近乎求饶道:“不……不要杀我。”
那人身披黑色斗篷,头上扣着兜帽,只露出精致的下颔,声线低沉,:“说,萧斥云在哪里?”
“宫主在出云……”白衣师兄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掌打下至台阶,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已然无气。
“多日不见,没想到云长老依然是心狠手辣,连门中弟子都不放过。”黑衣人出言,微微有些讥讽。
一边不知何时现身身着紫衣道袍的云鹤天却是冷笑,:“如此贪生怕死之徒,也配留在昆仑。”
“倒是你们狐族今夜劳师动众上我昆仑,伤我弟子,意欲何为?”云鹤天突然语调一转,语气渐不善,:“十年前你我狐族昆仑曾立约互不侵犯,今夜你如此大动干戈,是要背信弃约不成?”
“背信弃约?”黑衣人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你们昆仑当日在鱼鸢谷对付王上,又可曾想过与我狐族立下盟约,互不侵犯一事?”
“狐族近年来为祸人间,荼毒生灵,我昆仑自当替天行道,又何来侵犯?”一道威严的声音兀自响起,来者正是萧斥云,:“如今万狐王已死,死者长已矣,过去的事我昆仑既往不咎。倘若你今晚执意要与昆仑一决胜负,那萧某自当奉陪。”
“殿下。”又一红衣狐女奔来,附耳轻声道:“赤寒宫弟子三千,我狐族怕是很难有胜算。”
不知道是否听到她的话,一旁的云鹤天冷笑数声。
萧斥云这才注意到云鹤天也在,向他颔首示意,:“师叔。”
兜帽下的黑衣人看不清神情,过了一会儿,他深深望向萧菀盈所住的竹冷小苑的方向,诡异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萧菀盈被爹爹解除禁闭的时候距离狐族夜袭昆仑已有一个多月。狐族夜上昆仑,来的匆匆,去的匆匆,当天晚上的动静不是很大。很多弟子当时尚在睡梦中,都是第二天早上方才知晓此事。
只是对于狐族为何夜上昆仑,至今还不得而知,当然,一切都是后话。
这天,萧菀盈准备去练剑场练剑,一路上遇到很多师兄们。让她很奇怪的是,平日对她视而不见的师兄们,竟对她友善地打招呼,更甚者还不住的脸红。
一直走到练剑场,萧菀盈见姬繁正在教师弟师妹们练剑,也不方便去打扰他。
她只得无奈地站在一边,突然有一个白袍师兄走过来,吞吞吐吐地向她打招呼,:“挽师妹,早。”
萧菀盈不禁奇怪,她认得这个人,是赤寒宫二弟子——楚轻寒,只不过平日与他素无交集,但出于礼貌,仍道:“楚师兄,早。”
听到她的回话,楚轻寒像是鼓足勇气,看着她的脸,又不自然地别过头,硬声道,:“你今天很美。”
听到他的话,萧菀盈再也忍不住,噗嗤得笑出声来。
什么叫她今天很美?
当她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楚轻寒却是走远了。
云连裳站在练剑场的人群中,一脸嫉妒地望着萧菀盈。无怪乎那些师兄弟们的反常的举动,身为女子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萧菀盈的美丽。没想到关了一个月禁闭后,萧菀盈竟出落得如此美丽,那般耀眼明艳,再加师兄弟痴慕的目光,她心中更不爽了。
萧菀盈在练剑场站了许久,百无聊赖地随师兄师姐们练了一会剑,然后和他们去后峰膳厅去吃早饭。和其他师兄弟们不同,姬繁见到她却面色如常,还是一脸耐心地哄完她喝完一碗莲子粥。
可她总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师兄弟们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更让她觉得不对劲。是哪里呢?
“大师兄。”她看着面前正在小心喝粥的姬繁,出言试探道:“你说我今天美吗?”
问完之后,她又开始懊恼,她怎么会问大师兄这么不知羞耻的问题。
姬繁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之色,随即一脸正色道,:“在大师兄眼里,挽儿一直很美。”
萧菀盈听着,先是感动,然后看见姬繁眼中怎么也掩饰不了笑意,最后竟爽朗的笑出声来,才开始恼羞成怒,作势要打他。姬繁连忙笑着求饶。
一切似乎和以前一样,萧菀盈想着,但很快她又不那么想了。
和姬繁打闹一番过后的萧菀盈感觉有些口渴,于是她到后院去喝水。在她记忆里,后院是有一个很大的水缸。
她拿起木瓢舀水时,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她看见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一张脸,陌生又很熟悉,似乎比从前要艳丽上几分,虽然和从前的面容相差无几,但萧菀盈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变化。一样的眉眼,却多了几分独特的风韵。她又想起今日师兄弟异于平常的表现,似乎正如楚轻寒所说——她比从前要美上几分。
她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一路浑浑噩噩地想着,甚至连姬繁唤她都没有听见。
昆仑顶,常年飘雪,寒风冷冽。
一抹青色在这片皑皑白雪,银装素裹中显得格外突兀。
柳絮似的雪花在空中飘旋回荡,摇落在青衣人的发顶,肩头,散发出银色的光泽,使人通体生凉。
松软的雪地上留下极轻的脚印,寒风卷过,刹那间雪地上的痕迹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确实如此,青衣人的身形不见了,离奇地消失了。
幽暗的洞中常年积冰,偶尔会听见雪水融化溅在石壁的声音。
滴答滴答……回荡在石洞中,像一曲哀怨的骊歌,寄托谁人的忧思?
是谁人的忧思满怀愁绪。
石洞尽头,寒玉制成的冰床上精钢制的锁链束缚着四位衣衫褴褛的青衣中年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腰间挂着一块玲珑剔透的紫玉佩——是象征着昆仑派长老席位的玉佩。
其间一位青衣人仿佛听到什么声响,微微动了一下,锁链顿时哗哗作响,金属撞击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石洞里,显得格外突兀。
刺耳的声响过后,石洞里显得格外寂静。
伴随着水珠滴答的声音,那道衣袂摩擦地面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传入了四位青衣人的耳中。
待看清了来人后,其间一人率先出口:“哼!我就知道是你!”
来人不语。
两厢沉默无言。
许久之后,其中较为年长的青衣人长叹一口气,道:“你还是回去吧!你所提的要求,我们是不会答应的。”
来人并没有想像地那么生气,却是笑道,:“晚辈知道各位前辈心意已决,此番前来,并不是来征求前辈的意见。”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先前开口的人又惊又怒,怒目而视。
年长的青衣人神色复杂地凝视来人半晌,语调也不似先前那番平稳,:“你果然还是去了那里,你……可知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