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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龙神的祈祷 ...

  •   随着最后一句祷告结束,耳边涌出一阵泉水嘀嗒的声音,似脚步轻敲,渐渐明晰,窗外大风骤起,欢乐起舞,却仿佛是从坟墓里爬出一般阴冷,缪明被一阵冷风裹挟,嘴唇颤抖,仔细听,还有歌声。

      见鬼,什么情况,他刚刚明明在手术室外坐着,怎么顷刻之间就变了。

      耳边嘀嗒声一收,瞬即恢复一派安静,等他正重新确认刚刚发生的一切,耳边“轰!”的一声,几乎震聋他的耳朵。

      “你,确定要救他吗?”头顶上方,声音临降,那声带猛烈震颤,显得古老而厚重,明明是一种陌生的语言,但奇怪的缪明能够听懂。

      “即便······”黑暗中的东西喘了两口粗气,灰尘便扑面而来,“即便你将来可能杀了他,你也要救?”

      “救,”缪明不假思索的回。

      “即便······他将来杀了你,你也要救?”

      他一心想让他活下来,根本没仔细听便说了“救。”

      “有意思······那我先给他半条命······”

      那声音渐渐远去了,缪明的身边灯光亮起,又是和刚刚一样的医院。

      经过五个小时的奋斗,医生终于把最后一个碎片挑了出来,但令所有人哀伤的是,心电图已经变平了,顷刻间,生命已逝,医生只能无力地放下满是鲜血的双手,之后,留下无声的叹息与空前的无奈。他们已经尽力了,这种子弹打出来的伤口,就没有活下来的人,就算活下来了,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死,对于天舒而言,或许更加幸运。

      整个手术室有条不紊的做着最后的工作,准备结扎缝合,让他安然离去,忽然之间,心电图瞬间有了起伏,出血速度变慢,暗暗的有一种脱离自然的力量,在扭转着天舒死亡的事实。主刀疑惑了一秒,便似下命令式的继续工作。

      “准备止血!清理坏死组织!”

      “是!”

      缪明在脑子里说了几千遍,几万遍,“活下来!活着!”他眼睛干涩的一阵疼,便闭眼休息,又过了半个小时,此时他听见门开了的声音,医生走了出来。

      他走到医生面前嘴唇颤抖,怕得到一个坏消息,迟迟没有开口,只是等着。

      缪父也走过来,问了句:“怎么样。”

      医生笑起来,“活下来了!太神奇了!!他活下来了!!!”

      随着天舒被推进病房,缪明一起跟了进去,守在床边的他,脑子像被人打了一棍一样,被大脑总司令勒令休息,直接趴在天舒的被子上了。

      后来赵管家和唐医生也赶了过来,两人相视一望。

      缪明此时正趴在床边睡觉,姿势看上去十分不舒服。

      “我把他带回去吧,这里不适合睡觉。”

      唐医生伸手一拦,“你带回去,他还是要过来的,这旁边还有个空床位,就让他睡这儿吧。”

      赵管家看了眼空床位,点点头,“也行。”

      赵管家和几个护士把缪明移到旁边的床上,细心的盖上被子,缪明在暖烘烘的氛围中,梦见小时候的自己。梦里张启明与他告别,说要上学,不能再与他玩了,昏黄天空下,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手心里捧着他送的狗尾巴草小狗,整个画面如老相片一般,场面一转,天空像倒着的血海,过去死去的人同时从天空中掉落,其中还有天舒。

      他立马睁开眼睛,看了身旁一动不动的天舒,松了口气。

      此时是早上七点钟,阳光穿过春天薄薄的云层,与他的脸来了个拥抱,他搬了个板凳,坐在床边,一时间目光粘在天舒的身上,固定下来。

      门外是天舒的朋友,左右犹豫的在外面望着,缪明看见他们把他们招进来。

      “你们不用把我当少爷,进来吧,”醒来第一句话,有些沙哑。

      他们安静的走进来,围成一圈注视着天舒。天舒此时闭着眼睛,嘴唇发干,脸色不是很好,全然不知有这么多双眼睛等他醒来。

      “哥,你打我那么有劲儿别没劲儿活啊······”其中一个说。

      “早知道当初我就拦着你,不让你去当什么护卫了······”另一个说,他刚说完旁边就有个皮肤黝黑的人用胳膊撞他,示意他闭嘴。

      嘴是闭上了,话也听完了,缪明尴尬的站着。

      “你捅我干什么!给他当护卫的,哪个活得长?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大少爷好好待在这玄野要什么护卫!”

      他还真说到点子上了,当初他就是这么劝父亲的。可是有用么?没用。

      “你给我闭嘴!这个任务一开始是叶子姐的!临时换的天舒哥,与少爷无关!”

      官大一级压死人,先来玄野的便是前辈。如今前辈说话,那个义愤填膺的小弟安分的闭了嘴,前辈愧疚的转过身来,冲缪明鞠了一躬,“对不起少爷,他这人说话就是冲你别放在心上。”

      “他说的是事实,我有什么可放心上的。”

      他愣住了,“天舒哥活着就好,最近劳烦少爷照顾了,那······”他黝黑的胳膊把那堆愤愤不平的人往外推,“那我们先去训练了。”

      “嗯,辛苦,注意安全。”

      人是走了,缪明却有些崩溃,他趴在天舒的腿边的被子里,默默流起眼泪来,一种无力感,深深地无力感。

      “哥,三年还没到呢,”缪明下意识还是叫了哥,“你要是死了,以后就真的没人陪我玩儿了。”

      缪明说完这句话,弓着背趴在被子里,想起三年前的一个夏天清晨,毕离对自己说的话。

      “如果哪天哥走了,记住,这不是你的错。”

      说完这话三天后,他便没有回来过,等到一月有余,缪父的线人才传来消息,说他被敌方反过来算计,问他为谁卖命,他也不肯张嘴,活活折磨致死。

      “尸体很难带走,而且你们见了也伤心,就在家里立个牌位吧,我这边会好好埋着的。”这是缪父线人说的最后一句话,自此,毕离成了第一个,有资格在缪家灵堂里立牌位的护卫。

      他躲在天舒的腿边,哭的小心翼翼,眼泪却止不住的掉。

      三年,毕离一直像个大哥哥一样护着缪明,缪父要打他了,他替他挨;缪明闯祸了,他替他收拾;缪明发烧感冒了,缪父看了一眼觉得没事便走,毕离却会一直守着。可三年过去了,毕离没了,如今,难道天舒也要离开了么?是不是自己生下来,便注定着经受离别?

      “如果人间有上帝,我一定将他捏个粉碎,”缪明双手抓着被子咬牙切齿,刚准备起来擦泪,门外却响起脚步声,缪明想到自己泪眼婆娑的囧样,立刻又趴了下去,装作睡着的样子。

      听声音,是缪父和叶子。

      “缪父,如果我去执行任务!天舒他!”

      “嘘······别吵到缪明休息······”缪父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提醒他降低音量,叶子低下头,继续道:“天舒他也不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屋内出奇的静,仿佛真的只剩下缪明一个人在睡觉。他感受到床铺的震动,缪父坐在对面,把手搭在了床上,只听缪父说道:“就算你去结果也是一样的,难道你受伤就比他受伤要好吗?”

      叶子低头,道:“您不是不知道我······”

      “喜欢他?”缪父直接替他接道,“是,我知道,可说这些有用么?”

      叶子,喜欢天舒?

      缪明心中一惊,大脑自动回忆起上次叶子和天舒见面的场景,照那个气氛在玄野是要打起来的,但是这两人却没有,原来是叶子喜欢他啊,毕竟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要淑女一些的,原来如此。

      缪父静坐,道:“医生说天舒的心跳都停了却起死回生,必是吉人有天象,如今只希望上苍再多保佑一点,让他平安的醒过来吧······”

      心跳都停了?缪明在被子的阴霾下睁大了眼睛,起死回生?他回忆着在手术室外等候时,耳边那个奇怪、诡异的声音,好像凳子上有弹簧似的,一下子坐起来,这一坐,目光正好与缪父直视。

      “缪儿你······”缪父看缪明眼圈红彤彤的。

      “我做噩梦了。”

      “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

      “我,我想不起来了。”缪明赶紧擦了擦泪。

      “一定要注意休息,估计是昨晚太紧张了。”

      “嗯,可能。”

      缪父满怀不忍的看着天舒,抚摸着天舒的胳膊,郑重的拍了拍,“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说完,叶子便跟着缪父走了出去。

      “父亲慢走。”

      缪明恭敬地起身,等父亲走远了,他严肃的回忆昨天祈祷的经过,记忆像是从大脑种抽离一般,被缪明放录像带一样不断前进、倒退,终于他差点惊得说出声来······

      那个他曾在无数书籍上看到的名字,在他昨天虔诚的祈祷下,回话了。
      那个声音穿过空间的距离,仿佛就在耳边一样,回话了。
      斯坦达,回话了。

      我的妈!这也太吓人了!比死人从坟堆里爬出来还诡异!

      缪明心尖一抖,思前想后,又有疑问,这些神话故事当真是真实存在的?可那个声音若真是斯坦达的,他为什么要救天舒呢?斯坦达性格率真,比较善良,但也没说他会平白无故的救一个人吧······

      或许是,自己听错了?耳边那个声音其实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可如果是幻想,自己会幻想,“你可能杀了天舒,”这么狗血的台词吗?

      不会。

      缪明像一个放在床边静止的巨型玩偶,仰着脖子,一双眼睛穿过了墙板,透过时光望去,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有所得必有所失,得天舒一命,那他需要“失”的,又是什么呢?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缪明仅仅移动两个眼珠,便看到赵管家端着早餐进来了,他把早餐放到病床的床头柜上,坐在缪明的旁边,握着他的手,“少爷不要太担心了,天舒能从手术台上活过来,就一定能醒的。”

      感受到手掌温度,缪明微微点头微笑,随后盯着天舒喃道:“天舒,大家都等着你呢,快醒吧······”

      缪明的嗓音温柔的像摇篮曲,坐在一旁的赵管家都被声音温柔的眉心舒展,只见他按摩着天舒的胳膊,嘴里念着些老人那辈儿的祝福平安话。

      “我要是能求到蓝泉就好了,求到了你可能就能早点醒来了······”赵管家说。

      “蓝泉?”缪明问,“什么是蓝泉?”

      赵管家按摩的手停了下来,“据说泉鸣镇中心的泉水中,有一种特殊的泉水叫蓝泉,这种泉水有保人平安,促人康健的功效,但是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缪明眼睛一亮,身子往前倾去,“你说的是那个龙形雕塑下面那个?”

      “嗯,”赵管家答,他眉间微颦,面露担心,“少爷,缪父不会让你出玄野大门一步的,你就不要想了。”

      脑袋似轰鸣一击,却是事实。缪明端起碗,舀了一勺鸡蛋羹,夹了两块鸡肉,和在饭里一起咽下肚里,正狼吞虎咽,却静止在一块鸡腿上,看着那鸡腿,缪明想起天舒嫌弃鸭腿的场景,他说他更喜欢鸡腿,蛋白质高。

      可惜天舒病着还没醒,要不这鸡腿肯定是要给他的。

      缪明嚼着嚼着,鼻子一酸。

      这几日,整个玄野的人都牵挂着天舒,就连性格不易亲近的叶子常常偷跑过来看天舒,照顾周到,温柔反常,一点都不像她平时那般冷淡。

      缪明在一旁坐着,看她拿温热的面巾,将天舒的脸和胳膊仔细擦拭。他不懂这些,想帮忙,但由于手笨,换壶热水都被烫伤,便被叶子安置在一旁的空床上,像个巨型摆件。

      他无聊的躺在床上,想着斯坦达的事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一睁眼,便是一片荒芜。

      “梦,递过生锈的匕首,龙,生着淋血的翅膀,这次你没有任何退路,没有退路。”

      石块、血迹、枯骨,随处可见。缪明压低了眉头,瞬间进入战备状态。

      他听不清声音的方位,之前的刻苦训练在这里全然无用。地上湿漉漉的散着冷气,某个小水塘叮咚的落着水声成了唯一明晰的声音。

      水声在哪?他也听不清。那歌谣没有停过,在空中久久荡漾······

      “谁在唱歌!”缪明大喝一声。

      这里不是玄野,应该是战场,一个古老的战场,四处百草凋零,硝烟弥漫,他看不清前路,但却控制不住的向前走去。

      这里是梦,绝对是梦,因为他记得清楚,刚刚还在医院,飞也飞不来这里。知道是梦了反而不觉得害怕,壮着胆子往前走,大不了醒来过自己的老日子,他脚步不停,往前开拓。

      他眉毛上结了层冰,温度极低,该是无极之地。

      继续往前走,脚边的皑皑白骨,有低鼻梁的西楚人,也有高鼻梁的兰德人,甚至有少数身形高大的亚斯蓝帝国的人。

      但这么明显的骨骼特征应该是几个世纪前的事了,如今的人们的骨骼特征都被时间消磨的差不多了。看着地上骨骼各异的遗骸,这里应该是一个古战场,时间上······至少千年以前。

      回忆父亲书架上的书,确实有写列强纷争的,但时间应该在五百年以内才对,不会是现在这个场景。

      “来啦······”

      “我去······吓死我了······”缪明正在思考,突然耳边巨大的说话声吓得他浑身一颤。

      “你是谁?”缪明呼吸几口,可算把刚刚几乎跳出的心脏安了回去。

      他并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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