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弄1号》下班自由

4、添丁进狗

　　尹涵涵的离世再一次引发声讨狂潮，就在议论达到峰值时，靳元礼开启了反攻。

　　第一波，曝光尹涵涵真正的病因，本身有乙肝病史，大学时勤工俭学，对健康不管不顾，错过了最佳的发现和诊疗时机。
　　第二波，放出尹壮近日到处挥霍钱财的偷拍照，给他贴上“吸血鬼”的标签，引导大众去怀疑钱的由来。
　　第三波，抛出尹涵涵所租公寓的监控录像，影像证明，这间公寓被租出后，无人入住，即尹涵涵只是签署了租赁协议，未接触过众禾实木颗粒板。

　　这三波爆料，前后用时不超过24小时，靳元礼像是人性上的节奏大师，总在大众怒火渐弱时添一把柴。

　　元泉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耗在看网民的评论上了，由一块甲醛超标的颗粒板，引发了无良父母、重男轻女、医疗保障等话题，每时每刻都有一个躲在屏幕后的人，用着“我听说”、“我认识的人”、“我家亲戚”等字眼宣泄自己的不满、哭诉自己的故事、期盼他人的安慰。元泉在这24小时里，虽足不出户，但却看尽世态炎凉。

　　靳元礼乘胜追击，在跟进问题颗粒板的溯源问题。元泉端外卖进元礼房间时，发现元礼竟然正在与众禾现任董事长赵新凯开视频会议。什么时候接上头的？不考虑让我知道一下吗？给个面子装一下也好啊。

　　元泉顶着满脑袋问号，撑到元礼会议结束。
　　元泉：“你认识赵董事长？”
　　元礼：“就……”
　　元泉：“怎么联系上的？”
　　元礼：“我……”
　　元泉：“你们现在算是合作吗？”
　　元礼：“也……”
　　元泉：“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元礼：“你如果不留时间给我回答问题，那你何必问呢？”
　　元泉：“好，接下来的时间都留给你。”
　　元礼：“我是在调查甲醛事件的过程中，需要众禾内部人员协助，才想方设法联系赵董的。一开始他并不想理我，是我承诺可以扭转舆论，他才同意跟我共享情报。接下来我还会跟他打交道，毕竟我需要他的提名。”
　　元泉：“什么提名？奥斯卡那种？”
　　元礼：“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对我有这么深的误解。总经理提名，不是捧着小金人感谢我家后院张大娘的外甥的表妹的妈妈的前院的那种。”
　　元泉：“哦，总经理。”
　　元礼：“你如果问够了，可以去把昨天挖的坑填平吗？”
　　元泉：“谁家的总经理？”
　　元礼：“众禾的！还能是哪家的？这下够明白了吧。”
　　元泉：“后院张大娘的外甥的表妹的妈妈的前院是谁啊？”
　　元礼：“你还是直接把我埋了吧。”

　　元宵节这天下午，靳元礼得偿所愿要和赵新凯见面了。
　　赵新凯，众禾建材现任董事长，持股3%。赵家和徐家是世交，赵新凯备受徐慷信任，赵新凯能在徐慷去世后当上董事长，更多是凭借与徐家的交情，并非自身的才干。赵新凯对众禾的发展并不上心，赵家在安徽有家族产业，急需注资。一开始，他只当靳元礼是个异想天开的黄毛丫头，发现她有两把刷子后，稍一调查，发现是个实打实的金主，这才借着众禾甲醛事件想跟靳元礼搭上线。

　　靳元礼自然猜不到赵新凯的真实意图，她这个人是个灯下黑，在商战中，可“房谋”，可“杜断”，但落到细枝末节、察言观色上，完全靠！天！意！

　　赵新凯约靳元礼在一家名叫徽风皖韵的古玩店会面。赵新凯表现得和善而稳重，再加上地方选得好，靳元礼真以为自己遇上风清扬一样的人物，对赵新凯有问必答。赵新凯发现靳元礼想当众禾总经理，马上就答应提名她，全力支持她，还故意夸元礼有她父亲元征豪的风范，哄得靳元礼一愣一愣的。
　　唯有谈起问题颗粒板的来源时，赵新凯表现得欲言又止，只说自己有怀疑财务部部长陈洪，却找不到致命性的证据，最后居然引导靳元礼去调查初媛柿，即元泉和元泽的外婆。
　　靳元礼与初媛柿有一面之缘。早在十年前，靳元礼的母亲因低血糖晕倒在家，头部不慎被严重磕碰，因抢救不及时而离世。就在出事的上午，元泉的母亲来过靳元礼家，一度被当作嫌疑人，后经法医证实，靳母失去意识的时间远晚于嫌疑人的离开时间，这才确定这件事是场意外。一开始初媛柿为了靳元礼的证词有利于自己女儿，还私下威胁过她，后来被办案的警察阿姨警告了。
　　靳元礼对初媛柿的印象本身就很差，根本不在乎她过得好不好。征信社提供的资料显示，徐慷去世后，元泉重回福建泉州读书，元泽留学美国，这老太太自己回了安徽老家，初媛柿在众禾持股7%，兄弟姐妹中多是有些产业的，想必生活得很滋润吧。
　　靳元礼当然要追问赵新凯缘何把众禾的陈洪跟初媛柿扯在一起，赵新凯只留了一句话，这是故交老友的家事，要谨言谨行。

　　赵新凯的助理前脚送走靳元礼，后脚就憋不住来问话了。
　　助理：“赵董，初老太太跟陈洪那点破事儿，我们里外门儿清，何必再叫那丫头去查。”
　　赵董：“初家和我们赵家在安徽有很多合作项目，把初家丑事抖出来，以后还怎么维护关系？再者说，陈洪在众禾十多年，平日里一门心思收买人心，我把陈洪赶出去背地里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小人来使绊子。”
　　助理：“您不是说，这靳元礼是元征豪和前妻的孩子，是元泽的亲姐姐，那也算跟初老太太沾亲带故，万一她为了元家姐弟的脸面，对这事儿视而不见呢？”
　　赵董：“她在美国的时候，为了一桩生意，曝光竞争对手的私事，把人家逼得家破人亡。”
　　助理：“那照理说，她家在美国生意也挺大的，完全可以自己投资当老板，为什么偏要来当众禾总经理呢？”
　　赵董：“八成是想着众禾是元征豪的功绩，来收复失地的，不知天高地厚。你整理一下我们那几个等投资的项目文件，该找机会让她出出血了。”

　　靳元礼只是不够细致，绝非没有脑子，赵新凯说话只开头不结尾，有点请君入瓮的意思。她边想边埋头走，注意力完全不在地表，直到视线中出现一双棉拖鞋，她才猛一抬头，对门的小姑娘，元泉，外加一条狗。

　　时间线回到一个小时前。
　　8弄4号的王爸爸在元宵节这一天宴请家里的亲戚，饭前闲聊提起了孩子们的学习成绩，刚巧王乐尤年前的月考成绩很不理想，王爸爸当着亲戚的面又是一顿痛批。乐尤妈妈放下厨房的活儿，细声细语劝王爸爸适可而止，可是王爸爸不拿她当回事儿已经很久了。乐尤看妈妈被轻慢，怒发冲空气，转头就冲出了家门。
　　王乐尤在离家出走上，有多年经验和明显优势。比如，她有稳定安全的去处，乐尤妈妈知道这点，向来是不追不找的。乐尤再小一点的时候，喜欢去8弄2号江爷爷家，江爷爷还给她辅导过作业，只是后来陈奶奶的状况愈发不好，有一次乐尤离开忘记锁门，导致陈奶奶走失，内疚羞愧，不怎么好意思上门了。好在隔壁的小哥俩跟她青梅竹马，蹭吃蹭住不在话下，她便又像往日一样去敲8弄3号的门，不巧，3号没人。乐尤穿的家居服够厚，还很有远见地穿了棉拖鞋出来，够她在外面待一阵，总要等到王爸爸气消再偷偷回去。
　　逛到垃圾点，乐尤看到大一团，小一团，一人一狗。
　　王乐尤：“对门姐姐，在干什么？”
　　元泉还蹲在那里，一抬头，“哦，对门妹妹，我倒垃圾发现一只小狗。”
　　小狗脏兮兮的，眼睛圆，三角耳，身形小，惹人怜爱。乐尤认得这是个小土狗，同学家晒的宠物都是品种犬，心想这土狗怕是不好找主人。
　　王乐尤：“你莫不是要养它？”
　　这小狗是个鬼机灵，它仿佛听懂了，用尽毕生之力摇小尾巴，像搅鸡蛋似的。
　　元泉很吃这一套，肉眼可见被萌到了，转而又面露难色。
　　元泉：“但是吧，我是借住，不好现在带回去……”
　　乐尤：“啊？那对面是气场姐姐自己住？”
　　元泉：“气场姐姐？”
　　乐尤：“对，我刚才还看到她穿了一身很飒的西装出门了。”
　　元泉和乐尤就这么聊开了，到了家门口还意犹未尽，元泉了解到乐尤还不方便回家，正打算邀请她暂时到8弄1号坐坐，元礼回来了。
　　元礼杵在元泉和乐尤面前，正在努力理解眼前的情况，直到发现那小狗正在元泉挖的大坑里撒欢，心态崩了，一副农家遇蝗虫的凄楚表情。
　　元泉：“这是对面的邻居，王乐尤，你见过的。”
　　乐尤尴尬地笑笑，早知道要正式认识，就不该穿得这么不正式。
　　元礼小舒一口气，“那马上就高三了，惹不起，惹不起，你要进去坐坐？”
　　元泉见氛围不错，乘胜追击，抓起小狗的后脖皮，正脸扳过来给元礼看，指望它的可爱打动元礼，“刚刚捡的，你看，挺可怜的。”
　　元礼预感到元泉的意图了，没接话，狗又不高考，不必迁就吧。
　　理是这个理，但在元泉和乐尤强烈的眼神攻势下，元礼不是元礼了。
　　元礼：“还不进屋？买房子当街景？”
　　元礼就这样绕过两人一狗，自己开门去了。
　　元泉抱着狗不撒手，又不敢开口，千钧一发，传来元礼半死不活的声音，“带上狗。”
　　养狗许可已颁发，元泉和乐尤屁颠屁颠进屋去了。

　　三人进屋后，元泉张罗着要煮元宵。元泉见众禾情况转好，自己也该搬离，该是煮一餐感谢主人，可自己当真不会做什么，就在附近一间新开的馆子订了元宵。
　　“黑吉辽及东内蒙古联合王国。”乐尤读着元宵包装袋上的店名。
　　“名字这么长，招牌都不好做。”元礼应和着。
　　元泉：“这店新开的，我昨天到他们店里，连菜单都没定好呢。”

　　元泉满心期待，元礼切实感动，王乐尤饥肠辘辘，元宵出锅了。
　　元礼在元泉的热切注视下，很给面子地来上一口。
　　这晶亮的砂糖，这纯黑的馅泥，以及这过于原生态的外皮口感，这根本就没熟嘛！
　　北方元宵不比南方汤圆好煮，尤其元泉还是个新手，最后只能元礼起身救场了。
　　元泉上次挖的坑就很不受待见，这次投喂也不圆满，已经开始谋划下一次报恩，元礼顿感后背一凉，也顾不上那么多，有人有狗，都饿着呢。
　　最后，三分熟元宵被改成炸元宵，小狗也分得火腿肠和苹果，晚餐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