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万里》囡来信

5、第五章

　　守孝疑三房，曦煜齐入宫。
　　李江远一行人到了崇明寺，收拾好了东西便到了停灵处。
　　停灵的地方是在寺里的一处偏房，按着礼制都应是在大堂办，还需写讣告通知亲戚朋友，只是齐国公一家死的不光彩，不仅不敢在国公府大办，更不敢通知亲戚朋友，只有缩在寺庙里偷偷的办了，再偷偷的送到老家祖坟下葬。
　　三尊褐色的楠木棺椁整齐排列在一起，竹节上的明旌静静地垂着，上面写着“齐国公李泷之柩”“齐国公夫人李氏歌之柩”“李氏青玉之柩”，李江远望了一眼，便垂下头，嘴唇紧紧的抿着。“父亲母亲亡妻昨日已入殓，本该昨日就来庙里送尸入殓，但恐怕你们不会想看到那副场景，便今日才来。”他苦笑了一下，三日前他亲自给父亲收了尸，那副样子，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了。曾经位极人臣的齐国公，死后落得人首分离的下场，真是有些可笑。
　　李江远跪在一处，身着白色的孝衣，一脸哀切。天气逐渐热起来，李文山已经有些跪不住了，汗大滴大滴往下掉，抽抽噎噎哭着的胡氏冷着脸给他甩了张帕子。胡氏心神不宁，时间慢慢过去，心里那股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已经过了辰时，哭泣会消耗大量体力，所幸只是朝夕哭，挨不住的李文山已经坐到了一旁的板凳上，心里满是埋怨。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不能离家不能行房，还要守三年，真是要了他的命。
　　偏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强烈的阳光洒在了房间里，照的几副棺椁发亮，李江远定睛一看，是徐叔。徐叔一脸焦急，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显然是匆匆赶来的，徐叔一看到他，便跑了过去，伏在李江远耳边说些什么。李江远听着，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一张脸黑的如同锅底。
　　他强忍着怒气，站起来用力拍了拍李文山的肩膀，目光像是要杀人，“你跟我出来一下。”胡氏见状疑惑，忙起身想跟着出去，被李江远一眼瞪了回去。胡氏心中一凉，莫不是被发现了什么？可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怪不得她今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她俞发坐立难安，偷偷伏在窗户边偷听。
　　李江远之所以未当场发怒，一来是顾忌着灵柩，二来是他其实心有疑惑。就他所了解的，李文山是个胆小如鼠的人，恐怕是干不出这样的事，拿胡氏说，她是个深闺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想法子，最多是下毒，恐怕找不到轻功如此好的女杀手。但是论动机，三房确实有很大的理由杀掉殷殷，大概是算准了他会为着阿青不再娶妻生子。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几日你有出过府吗？”李文山见他问的奇怪，怕自己又惹了什么事，老老实实回答道，“未曾，自府中遭难后便再未出府了。”见他面露怀疑，李文山又解释到，“最近风声紧，家中又遭难，我就是再混也不敢孝期在外面乱跑啊。”李文山有一点点委屈。“你和那端王多久见的面？”李文山尴尬的笑了笑，“没见过啊。最后一次都是一年前了。”“那胡氏可曾出过府？”“白日倒未曾出去过，晚上我就不知了。”李文山回答的一脸老实。
　　“晚上也未出去过！”胡氏从房里奔出来，大吼着，脸色青白交加。这王八蛋男人说的是什么话？晚上他不知？他平日少宿在她屋里，这还怪她不成？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惹人怀疑她的清白。“妾是真的未出过门，不信可以询问门房。”胡氏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想大概是煜哥儿出问题了，看李江远还站在这，大概孩子没事。若是这孩子有事，李江远的第一把火就会照着他们三房燃过去。胡氏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她干的阴私事，从不会让人发现，怎会用这么拙劣被人发现的法子害人？
　　李江远缓了一会，便让李文山胡氏回去了。和李家结仇的人不计其数，想害李家的人更是多，他想了几个名字，觉得都有可能，如今敌在暗，只有静观其变了。当务之急不能再让殷殷处于危险的境地了，只是他想不出个什么法子。
　　“徐叔，多配几个有功夫的守着小少爷。”他如今还需守到下葬，不好动身回府去。
　　“是，老爷。这几日老爷也得好好顾惜着自个儿身体。”见徐叔一脸关切，李江远点了点头。
　　胡氏李文山趴在门口偷听，胡氏转过头说，“果然是煜哥儿出事了。”李文山刚想说什么，门突然被拉开，李江远李文山胡氏大眼对小眼，李文山胡氏尴尬的笑了，退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二哥，真不是我们干的。”
　　“我知道了。”李江远一脸沉静，跪在灵柩前，背脊挺得笔直。

　　翌日，一位女子迎着晨光踏进了寺庙的大门。那女子衣裳素净，头上只簪着一朵浅色绢花，三十出头的样子，面容依旧清雅无双，身后的两个婢女步履轻盈，姿态美丽。
　　她踏步走进了偏房，慢慢打量着房里，看着面前的棺椁，眸子中透出一股悲伤。李江远见了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立马拉着李文山胡氏跪了下来，“参见曦贵妃。”“免礼。”她笑盈盈的说，李文山看的眼睛都痴了。
　　“别把我当外人。”曦贵妃看着李江远，“青玉和我是闺中密友，当初你们还未有婚约时，她天天拉我上街看你呢。”“青玉有提起过您。”忆起往事，李江远不免又心伤起来。“斯人已逝，节哀。”她微微一低头表达哀悼，“公道自在人心。”她抬眼看着李江远，一双清澈的眸子满是坚定。
　　“国公爷可有时间陪我一叙？”李江远便和曦贵妃走了出去。“听闻青玉诞了个儿子？”“嗯，取名嘉煜。”“今早路过国公府，便进去看了看，真真是娇嫩可爱。”李江远突然心中一跳，他知道大概曦贵妃发现什么了。“你别担心，我不会乱说的，这可是青玉唯一的血脉了。青玉孕中曾给我带过书信，说是大夫诊的她肚子里可是个双生子，可否告知我事情经过？”
　　李江远环顾四周，想着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不妨就直说，且江李两家为世交，李家倒台对她并没有好处。李江远走到了一处隐秘的凉亭，便坐了下来与曦贵妃叙话。
　　“当日抄家，正碰上青玉难产，先生下了一个女儿，儿子却一直不出来，加上青玉体弱，那日又受了惊，最终产下一个死胎。”回忆起当天发生的事，那些血，刀剑，又在他眼前出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是没有办法……官兵守在门口不准出去，大夫早就跑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青玉死去。我没有办法。李家三房是一窝老鼠，爵位不能交给他们，不然整个李家就真的垮了，于是想了个法子，把女儿当作男儿来养，以后袭爵。”曦贵妃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知晓你对青玉的情义，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我不会的，我当日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死去，看着我们的儿子死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妻了。”“唉……何苦。今日我见着嘉煜那里护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曦贵妃一脸关切。“昨日有人想钻空子，把嘉煜捂死，幸好有仆人中途提前回来发现了，那人装成了个丫鬟，外面混进来的，还会些功夫。”曦贵妃一脸惊讶，“真是什么鬼祟都出来作恶了，居然对个孩子下手。”
　　“你可有想过把嘉煜接出去，送到安全的地方？如今国公府并不安全。”
　　“昨日便在琢磨此事了，只是如今家里犯了案，人人见了都避如蛇蝎，放在不相熟的人那里，我也不放心。”
　　“若你放心我，把嘉煜接到茽秀宫如何？对外便称是我远房侄儿。我掉过两个孩儿，皇上念此一直有愧，如今皇帝做事愈发随心所欲，若我告诉他自己喜欢孩子，想把远房侄儿接过来养着，他是不会拒绝的。既是在宫中，又是在我名下，且是我远方亲戚没什么权势，不会有人再打他主意的。”
　　“这……江尚书可知晓？”曦贵妃冷哼一声，“我江燕做事全凭个人喜好，你只需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才是。”他素来听闻曦贵妃受尽皇上宠爱，做事张扬随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如此，便有劳贵妃了。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青玉吧。这事交由我来做，你无需挂心，安心守孝便是。”
　　李江远点点头，“贵妃几日将嘉煜带走？”曦贵妃略一思索，“三日后吧，留给你些时间多看看她，待她入了宫想再见就不是易事了。”李江远摇摇头，“不必了。我并不想见她。”他眼中的情绪很复杂。
　　曦贵妃看了他一眼，“也好。”“我记得你府中有位小丫鬟，昨日见着了甚是喜欢，听闻是新买来伺候嘉煜的，还有位奶娘，我一并带走了。”李江远摇摇头，“那奶娘是府里老人，怕是有人会认出来，便只把那丫鬟带走吧。”
　　两人没有说话，都在想着各自的事，慢慢往原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