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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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夏季长，男孩初长成。
夏季的草原是一望无际的绿浪，马儿在绿浪里轻快的奔跑着，时而发出欢快的嘶鸣，不远处一顶顶穹庐铺在草原上，一群群牛羊像云朵似的时聚时散，间杂在绿浪里，显得十分美丽。
猃部族人口较少，成年男子不足整个部落人口的一半，女子更少，大多都是小孩子。小孩子个子矮，无法驾驭高大的马，于是骑着小羊在穹庐边你追我赶。看见多昌，一行人涌了过来，小孩子红扑扑的小脸泛起了笑意，飞扑向多昌扯下了他的风帽。
“多昌叔叔，你给我们带了什么？”“可多了！”多昌哈哈笑着，从布袋里拿出一大袋饼子，“甜甜的，拿去分吧！”小孩们拿着饼子一哄而散。
“屠耆，您看看这个孩子。”多昌把奴隶分配好了后，拎着那赫罗便到了一个较小的穹庐边，里面颤巍巍走出来一位须发半白的老人，这个年龄在匈奴已经很罕见了。
老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叫那赫罗，是匈奴汉人的混种。我见他身手极好，便掳来了。”老者略有责怪的看了多昌一眼，多昌挠挠头笑着又回答，“猃部族人丁稀少，再不掳些来，人都要死光了。”
“渠韩单于要是知道了，会责怪你的。”“切，他整日在金帐里与那个汉人公主卿卿我我，哪有闲心管最北边的猃部族。”多昌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不过他不得不说，那汉人公主比任何一个匈奴女子都要美，只是身材太过纤弱了些，看起来不好生养。“要叫大阏氏。”老者纠正他。
“那赫罗，这是我们部族中有名的屠耆，会教给你知识，至于打猎，便由我来教你。”那赫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骑马走了两日，从来没有骑马经验的他被颠的几欲作呕，想着那么多人看着又生生忍了下来，大腿根被磨得鲜血直流，如今走路都还有些困难。他小时见过一位英姿飒爽的匈奴汉子和人比赛骑马，马蹄一扬便带起一片尘土，等人反应过来早被远远甩在后面了，他从那时起便对骑马心生向往。
身体里流淌着匈奴骏马苍鹰的血液，是该天生驰骋草原，翱翔九天的。
多昌起身离开了，留下他和老人坐在一起。
“可愿习汉字，做文章？”老者笑着看他。“愿意。”那赫罗点点头。
老人有些惊讶，“这里的孩子没有一个愿意学的，教他们匈奴歌谣，没过多久便坐不住了，嚷着要出去骑马。你为何愿意？”
“因为母亲的原因。小时候她教我很多。”那赫罗不太喜欢说话。“比如？”老人的热情一下被点燃了。望着老人热情的双眼，那赫罗不好不回答了，“三字经，诗词，会写几个汉字。母亲自己也会作诗。”
老人沉默了一会。在落镇教育是十分落后的，像样的私塾没有几个，先生字都认不全，人们大多从事商业，狩猎等，没人愿意去学习，他母亲既会作诗认字，想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为何会沦落到风月楼，这便不得而知了。老人没有多问，“明日早晨你便到我穹庐中来，下午多昌教你骑马打猎。”“骑了两天的马，想必很难受吧！我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这里有药，你拿去抹抹，明日便不会那么痛了。”老人一脸慈蔼的看着他。
那赫罗从老人那里接过了药。手中的药有着烫人的温度，和多年前那个姐姐拿给他的药一模一样。他又遇到一个值得尊敬的好人，他想。
穹庐外天空是一望无际的碧蓝，苍鹰时不时掠过，草儿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摆，牛羊沐浴着阳光。这个地方是他想留下来的地方。阿娘，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远处的小孩子大声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他仰起头望着远处高大的山脉，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翌日，晨光熹微，那赫罗早早的便起来了，走到老者的穹庐外候着，手里捏着几张纸。
老者却早已在穹庐内等着他了，他笑着叫拿赫罗走进来，递给他几本书和一支毛笔。“这是我小时用的书了，你拿去。”那赫罗接过，上面的纸每一页都开始泛黄了，封面起了很多毛边。
“这地方没有什么书卖，将就着用。”老者感叹着，“想起那些事真是觉得时光匆匆。来到这里时，我什么也没带，就带了一些银子和这几本书。后来再颠沛流离，我也没把他们弄丢过。”
“先生是汉人吗？”拿赫罗坐在小桌前问道。烛火闪闪烁烁，照着老人的脸有些不明。“算是吧。年轻时是汉人，如今是匈奴人。是不是有什么重要呢？”
“我阿娘也是汉人，姓李，名婉柔，她说她也是逃到这里来的。”老者听见这个名字，心中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
那赫罗拿着笔端端正正的在纸张上写着字，一笔一捺一丝不苟，不一会便写了许多标准的大字。老者在一边夸赞道，“没想到你这孩子手上功夫还不错，以后每日多写两张交给我检查。我会叫多昌多抢几本习字册过来的。”
那赫罗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字写完，老人便开始讲课了。那赫罗听的格外认真。老人的声音很慢，他却丝毫没有困倦之感，只想着要多听一些。
母亲从小就教他读书习字，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因为母亲告诉他，在她的家乡，人人会写一手好字，在宴会上，酒楼里，人们也能即兴作出一首诗。他还记得那时母亲骄傲的神情，她说她常是宴会作诗的第一名，想起往事，那张苍老的脸上就像注入了年轻的活力，显得容光焕发。
因为母亲死去了，很多疑问没有人能告诉他了，他便对这些有着一种痴迷，想要知道晋国的土壤是如何孕育出这些充满灵性的东西，他母亲曾经待过的地方，做过的事，他都想要重温一遍，就当是缅怀她了。
或许，有机会，他会去晋国。
数月过去，拿赫罗逐渐适应了匈奴人的生活。
他随着他们一起迁徙，一起狩猎，一起祭祀，一起骑马。他很喜欢骑在马儿身上的感觉，像是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耳边风声呼啸，像是在天上飞驰。猃部族的孩子们也都认识他了，虽然他还是不爱说话。
他觉得自己就该活在草原上。
每日早早起来，跟着多昌跪拜初生的太阳，啃着牛肉喝着羊奶，这些东西虽然折磨着他的胃，却也锻炼着他，让他真正成长为一个草原男儿。
早饭后便随着先生学习，听先生讲那边的风俗人情，那边不同的文化，他感到自己正在一步步向自己的母亲走去，他正在试着去了解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
下午便是骑马的日子，多昌骑在一匹更高大的马上跟在他后面，两人在炽烈的阳光下挥洒着汗水 。他在一旁看着多昌拉开巨大的弓，一箭便射中了马前奔跑的灰兔，而他却几乎拉不动那把弓。
“小狼崽子，你还小，气力不足，拉不开是正常的。”多昌在一旁笑着看他。
“不准这样叫我。”那赫罗瞪着一双碧绿的眼瞳。
“明日我叫阿多给你做一把小弓，你要不要？”
刚才对多昌发了脾气，现在又想拿到那把弓，那赫罗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他憋红了脸，才开口道，“要。”
“你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我相信你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匈奴战士。”
“我们匈奴男儿，在马上生，在马上死，一切都靠自己。我们没有晋国那样广阔的土地，那样多的人口，我们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字。”多昌说着，抬着黝黑的脸望向远处的太阳，阳光刺的他眼睛眯缝着。
“但是我们有比汉人更强壮的体格，更不屈的意志，我们有马，有牛羊，有这一片片广阔的草原。我们要守着这里，也守着这里的太阳月亮。”
多昌是个略有些憨傻的汉子，肚子里也没什么文墨，平日里只会舞刀弄枪，今日突然说出一大席富有文采的话来，那赫罗骑在马上愣了很久。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马儿已经走了很远了，他转头看见多昌似乎还在等着他回答，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
那赫罗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嘴像是有一个过滤器，把那些话，感激的话，表达感情的话全部过滤掉了，只剩下几个毫无感情零星的字眼。
“好。”他只吐出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全都憋在肚子里。他其实想说很谢谢他带他回来，带他骑马打猎，给他找先生，送他小弓，他一直一直很感激他，他会成为那样的匈奴男儿。
“嗯……这些话是先生说的吧？”那赫罗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多昌应该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额，算是吧，大部分是我说的。”多昌说着，神情颇有被发现的些气急败坏，“死小子！”他抬手使劲敲着那赫罗的额头，一纵马儿便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那赫罗驾着马也跟着追了出去。
广阔无垠的草原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互相追逐。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