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公爵》夏初伏

10、清晨

　　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而伯岚岛的早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静谧。由于大家的作息不同，尽管施行日圣洛制，除去饭点，各个时间段都有差不多数量活动的人数。

　　不过蓝找的地方很隐秘，并没有谁靠近。

　　蓝缓缓睁开眼睛，收集一下思绪。她还端端正正地坐在昨晚找到的长凳上，四周是清脆的鸟啼。

　　昨晚走得匆忙，都没注意来了什么地方。四下打量一下，才发现是一片树林，枝叶很茂盛，看起来还黑漆漆的。

　　蓝所坐的长凳上凝结了晨露，凉冰冰的。

　　蓝活动一下手脚，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四肢已经麻了。

　　低头，一滴冰凉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过，惊得蓝动作一顿，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良久，蓝缓缓抬起手臂，手指轻轻触碰眼角，发现是头发上凝结的露水，僵硬的脊背才放松。

　　她也不知道刚刚自己在害怕什么，身体比她的内心更诚实这点，她不是很喜欢。她更喜欢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说起来也奇怪，这样一个不循常规的人，居然不喜欢意外。

　　或许她不是不循常规，她只是不循不合自己心意的规矩罢了。

　　蓝苦笑着摇摇头，她连自己什么样都不清楚，怪不得海水排斥，怪不得岛屿崩塌。

　　集会考核时出现在参评者前方的路是不确定的，由于时空领域没有空间概念，因而无论怎么走，都是前进，只是方向不同。

　　前进的方向随意，想不开一直闷水里往前游也可以。

　　神体与海水相互依存，却又相互摧毁。一般来说，神体是不能长时间与水接触的。

　　蓝刚进入考核海域的时候还执迷不悟地要把私人海域整治好，一个人不顾劝阻撇开了同行的伙伴去了海上，然后越走越深。

　　一开始是有进展，但蓝始终不满意，并没有及时回到岛上。

　　然后，与异域海水的深度交流最终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局部排斥。

　　蓝试图控制，可神体长时间呆在海上，已经有些涣散，力量已经没有原本那么强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的天空已经亮了，西边还挂着几颗星星，半轮玉镰。

　　鸟啼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悠扬的小提琴和沉稳的大提琴的合奏。琴音像一股溪流，缓缓滋润着这片干涸的黎明。

　　蓝站起身，将手里捏着的大羽环收起，理了理衣服，准备离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开始逃避和别人的交流，甚至碰面都尽量避免。

　　大概是那次海域失控受伤后，蓝狼狈地逃回岛上，但是路过的人都视而不见开始的吧。

　　说实话不能怪他们，大家都在面临严峻的考验，自顾不暇，怎么有空去理会一个外人。能不痛不痒地说几句安慰鼓励的话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视若无睹直接走开也算好的。

　　但蓝那个时候傻，不知道这些。她觉得，如果有一个小天使受了伤在她面前出现，她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帮助，所以，这些如今不给予帮助的，都让她感到心寒，同时又被她鄙弃，他们都是魔鬼，所以她讨厌魔鬼。除此之外，她也有点明白了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

　　不过那时蓝对魔鬼还有一点希望，遇见了同伴还是礼貌谦让的，有谁遇了难也还是会去帮一把的。只是不会轻易去向他们求助。

　　蓝养好伤口后，又去了海上好几次，每次都遇到自然流，每次都死里逃生。

　　蓝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的海洋与考核海域的海水排斥得更严重了，甚至由于她神体虚弱，连自身神体也开始排斥。场面一度不可控。

　　但蓝钻了牛角尖，她生气，不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后来有一天在艾岚堡独自发呆时她才突然明白，没有方向的前行，怎么会有终点。她当时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圈，她所做的所有“努力”不过是在兜圈子。

　　原本她还有机会逃出来，只需要有一个人耐心地和她讲清楚，事情是有轻重缓急的，你应该变通一下。但对魔鬼的怀疑把她牢牢困在了里面。

　　离蓝不远处的麦奎斯正沉浸于音乐演奏，他端坐在长凳上，大提琴架在他的左腿旁，修长的双手落下青灰色的阴影。额前的碎发打理的很整齐，双目低垂，嘴唇微抿。

　　与他相面而立的是昨天的金发男生，从蓝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男生身穿白色校服，小提琴架在肩头，长身鹤立，玉树临风。

　　乐曲婉转悠扬，小提琴的灵动配上大提琴的沉稳，仿佛时空领域的海水缓缓向前，承载着过往和希望，安抚着蓝焦虑的心，又逼迫着她清醒地面对不堪回首的历史。

　　蓝恍然意识到——尽管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对于生命来说，痛苦即存在，欢愉是方向。

　　那个场景又一次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蓝的脑海里，蓝的心脏微微颤抖。

　　那是她的私人海洋最后一次落日。

　　残阳稀稀落落地铺满了海面，蓝衣女孩孑然一身，立于海面上空，在她脚下，是被海水排斥摧毁的七零八落的岛屿。

　　女孩的神体很虚弱，甚至有冷汗频频冒出，而她的眼睛里确是一片荒凉与淡漠，像是蒙了灰尘的黑曜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她在做最后的抉择。

　　夕阳还挂着半边，远方的海水却又一次咆哮起来，女孩的眼睛终于有了变化。她望向被夕阳笼罩的孤岛，原本黑色的眸子染上了悲怆的血色。她微微抬起手，眉头紧蹙，嘴唇紧闭，脚下的海水跟着她的召唤欢呼沸腾，卷起几十米高的血浪，向着残破的孤岛汹涌而去……

　　梦想，回忆，一切都幻作泡沫，被海浪吞噬。

　　海平面上的半轮残阳，像是画卷被撕碎成齑粉，顷刻间熄灭，留下漫无边际的永夜。

　　女孩再也撑不住，身体像羽毛一样飘落，与这片海洋一同被黑暗埋葬……

　　幸运的是，那些暗无天日的黑夜都已经过去了。如果凌驾在时空领域之上去看，一直在暗暗纠结的蓝实际上已经走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分叉口。

　　更幸运的是，命运的轨迹已经开始悄悄偏转，并向那些好的方面发展。

　　比如，她在关节时刻悬崖勒马。

　　比如，她依旧进入了伯岚。

　　再比如，当下。

　　一曲奏毕，麦奎斯呼出一口气，抬起眼皮，与雅比斯相视一笑，“还不错。”

　　视线扫过四周，就看见了小路边驻足发呆的蓝。麦奎斯向她挥挥手打招呼，蓝一时没收回心思，没反应过来。

　　麦奎斯收起琴，起身向蓝走去。雅比斯也回头看到了蓝衣女孩，笑着问，“朋友？”

　　麦奎斯未作答，只是笑笑，接着走去。雅比斯也收了琴，跟在麦奎斯后面。

　　看着两个男生向自己走来，蓝才突然惊醒，连忙挥挥手打招呼。

　　“回神了？”麦奎斯在她面前站定，“看来我们练的还不赖嘛，都能让人听入迷。”

　　蓝看着他脸上自信爽朗的笑容，微微勾起嘴角，“真的很好听呢。”

　　“听到没，你没问题了。”麦奎斯转头对身后的雅比斯说到。

　　雅比斯闻言向蓝看了一眼，报之一笑。蓝这才看清，正是昨天和麦奎斯一起下楼的男生，当时走得匆忙，没注意他长什么样，刚刚又刚好背对，这样算下来，这是蓝第一次认真看他。

　　果然没辜负蓝的期望，实打实的美男子。金发碧眼，雪肤红唇，一双风流的桃花眼里眼波流转，不知道能勾走多少女孩的芳心，风流倜傥当属伯岚第一。麦奎斯好在今天穿戴的整齐，又稍高一点，才没输给旁边的美人。

　　“谢谢这位小姐的夸赞。”连声音都是春风一样温柔。

　　“叫我蓝就好。”蓝还是忍不住继续盯下去的冲动，遂找了个话茬。

　　“他叫雅比斯。”麦奎斯看着蓝的视线黏在雅比斯身上，冷不丁地出声打断。

　　雅比斯看了他一眼，感到有些好笑，想到个什么坏点子，笑意更甚。

　　“贾.雅比斯，请多指教。”说着伸出右手。

　　麦奎斯装作不经意地看他一眼，雅比斯原模原样地还回去。

　　蓝礼貌地伸出手轻握了一下。“请多指教。”

　　“你们刚刚是在排练吗？”

　　“嗯……也不全是，雅比斯一时兴起想试试大提琴和小提琴合奏的效果。”

　　“你们这是练完了要离开了吗？”

　　“嗯，蓝小姐不走吗？天马上就亮了。”麦奎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

　　“这个地方不常有人来，蓝小姐要是往这边来得多加小心啊，可不能像刚才那样一直发呆。”麦奎斯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明晃晃地照在蓝心头。

　　“嗯，记住了。”蓝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那我们先走了。”麦奎斯抬脚离开。

　　“好。”

　　麦奎斯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哦对了，友情提示，记得换校服，外面有风纪委员检查呦~”说完挥挥手离开了。

　　蓝目睹他们一步步走出树荫，晨曦在麦奎斯的黑发上投下光晕，他恍若脱离地狱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