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脊》千林玖

10、酒馆

　　田野上风卷起尘土，无数草叶低吟。

　　陈旧的马车轮子“吱呀呀”有规律地转动，倒也平稳。

　　马车主人话不多，沉默时便静静地坐着，虽着一身不起眼的粗麻布衣服，但仍掩不住他温文尔雅的公子气。

　　轩辕蒺暗暗地想：此子定非池中物，倘若没什么变故，日后定成就非凡。

　　马车的主人自称是金陵人士，姓荀名霁，此行是去国都探亲，恰好与轩辕蒺二人同路。

　　这时车帘外传来马车夫的喊声：“已经过了辰时啦，大概巳时我们就能到前面的小镇啦！”荀霁扶额叹道：“还有好一会儿呢，你嚷嚷个什么劲儿。”

　　“哪有好一会儿！一个时辰很快的我告诉你！”帘外有传来喊声。这次荀霁却是连话都懒得回了，看着轩辕蒺和林涘，无奈道：“这拉马车的是我兄弟，我们年龄相仿，从小就一起长大……就是他这人有点话多……”话音未了，车夫就又喊道：“我那不是话多，是健谈！”

　　“行行行！健谈就健谈。”荀霁表示心累。林涘想道：原来他不是中年人啊……

　　……

　　一个时辰其实还是挺短的，特别是在车夫的话语中。林涘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真的好多啊，但也有趣便是了。都是些江湖的奇闻逸事。林涘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前面的小镇，临下车，车夫还大声地说道：“要不是没有条件，我早就去拜个师父学武了。”

　　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酒馆前。小酒馆在巷子的深处，环境倒也不错。门前旗子的红布有点褪色，敞开的窗中木制的桌面倒映着天光，已不知被擦了多少次了。

　　小酒馆有个挺雅致的名字——迎鹤楼。

　　店小二引着车夫去停马车，轩辕蒺带着林涘，和荀霁一起先进酒馆点菜。进到里面林涘才发现，小酒馆就是小酒馆，只有四、五张桌子，那为什么还要叫“楼”？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位女子，背对着过道，正在喝酒。

　　三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没过多一会儿，车夫便推帘而入，坐到了荀霁旁边。

　　林涘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车夫一番，始终觉得他是个中年人，真的不像是个青年的样子。

　　荀霁笑了笑，开口道：“怎么样？他画得不错吧？”林涘一脸好奇。荀霁解释道：“他母亲为镇上的戏班子画脸，他学来之后又稍稍改装了一下。”

　　林涘肃然起敬。车夫摆摆手，不在意道：“哪有他说的那般稀奇，我就是画着玩玩罢了。不是赶车嘛，我就画得像车夫一样喽。”荀霁道：“下一程我来吧。”

　　“不行不行！就你那细胳膊细腿儿的能赶得了车？你还是在里面坐着吧。”车夫道，“我叫赵憬。刚才一直忘了自我介绍。”

　　午餐虽简单，但挺丰盛的。林涘十分饿了，刚开始吃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后来便和赵憬一样狼吞虎咽起来。四人中就荀霁吃相最为斯文，轩辕蒺的话应该算介于荀霁与林涘之间。赵憬边吃还不忘调侃荀霁，嚼着食物模糊不清地道：“就你这速度，估计还没饱呢就没有菜了！”虽这样说，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酒馆的帘子突然被粗暴地掀开，几条大汉大踏步迈入酒馆，嘈杂声一下子涌入了正在吃饭的众人耳中。坐在角落的那位女子柔弱的香肩微不可查地一僵，头上木簪的穗子前后摇晃，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似有金光一闪而过。

　　荀霁显然对这突然的吵嚷有些不习惯，蹙了蹙眉。轩辕蒺十分淡然，把目光移向门口，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弯弯嘴角，挪挪椅子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接着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将酒杯凑到唇边，细抿了一下。

　　在一众大汉的簇拥下，一位少女缓缓而入。轩辕蒺见状，把一边眉毛挑得老高，旋即垂下眼帘，却显得更加兴味盎然，还低声向林涘道：“有好戏看了。”林涘莫名其妙，看向那位少女。

　　那少女身材娇小，还不及那些大汉的肩头，着一身淡粉衣衫，头发上同样颜色的簪花使她
　　平添一丝俏皮。她的双眸明亮如星，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

　　那少女环顾四周，当看到角落的女子后眼睛忽然一亮，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似乎是想吓她一下。那女子恍若未觉，拿起了桌上的酒壶，对着酒杯缓缓倾斜。

　　少女在离女子还有约一丈的距离时突然加快脚步，夹手去夺女子手中的酒壶，一边口里还笑道：“姐姐，喝酒伤身啊！”女子把酒壶往前略一移动，躲开了少女的素手，没有理会少女。

　　“姐姐可是有烦心事？说来与妹妹听听可好？”少女娇笑着拿起桌上的茶杯，在唇间抿了一口，接着头也不回地柔声道：“我要与这位姐姐聊聊，你们……”还没等她说完，就听一众大汉整齐划一地应道：“是！”声震寰宇，随后退出了馆子。那店小二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少女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轻脆的声响，可怜兮兮地道：“好姐姐～好姐姐～你跟人家说句话嘛！”女子未理会，把手伸向茶杯，就在将要碰到时忽然一顿，既而坐直了身体。

　　她缓缓起身，第一次转过脸来，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直视着少女的脸。林涘感觉有一丝寒意从脚底升起，向上蔓延，不禁打了个寒颤。轩辕蒺抬手护在他身前，神色依旧，只不过嘴角的弧度渐渐地消失了：原来是她。

　　那女子生得慈眉善目，眉间一点朱砂血红，皮肤雪白、薄唇红润。若这几样单放着，必然是十分标致的，但当它们聚集在同一张脸上时，却是说不出的怪异。

　　她的唇边勾起一抹妖异的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他们竟然会派一个乳臭味干的黄毛丫头来……”她缓缓拿起茶杯，将杯中泛着淡淡褐色的茶水倒在了地上。林涘只听得“呲呲”声不绝于耳，那一小片被茶水沾染的地面就在他眼皮底下腐蚀出了一个小洞。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好烈的毒！

　　那女子似乎也没料到这茶水毒性这么强，微微一惊，继而微笑道：“小妹妹，你就这么想害姐姐吗？”

　　少女很满意那女子的反应，骄傲地道：“怎么样？这是我一月前刚发明出来的毒，姐姐，你觉得不赖吧？”

　　那女子依旧在笑，眸中悄然融进了冷意，一字一顿地道：“不怎么样。”

　　少女收起笑容。

　　那女子见势头不妙，虽笑得灿烂，却再也不敢拿少女取笑，正色道：“好啦，不说那么多了……上官慧风，江湖的朋友们都叫我‘金簪’。”

　　少女道：“唐冽瑛。”

　　上官慧风听到这个名字，目光锐利地看向少女：“冽风谷？”

　　“正是！”唐冽瑛不必不让，声音中略带了些傲气。

　　上官慧风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子时吧，不见不散。”说着转了回去，自去喝酒。在她转身的一瞬，目光划过轩辕蒺等人，似乎蹙了蹙眉。

　　唐冽瑛道：“好。”接着撩起帘子出了酒馆。

　　这边轩辕蒺等人也吃得差不多了，轩辕蒺起身要去付账，被荀霁拦住了。荀霁坚持他们是主，轩辕蒺和林涘是客，让赵憬去付了账。几人起身出去。

　　轩辕蒺走在最后，他撩起帘子时扭头对着上官慧风的背影勾了勾嘴角。上官慧风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差点碰掉了酒壶。她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却只看到了一片深色的衣角。
　　酒馆的帘子随风飘荡，轩辕蒺已然走了。上官慧风跌回椅子，一时间冷汗涔涔而下。
　　她想起来了。
　　是他！！
　　她喃喃道：“江湖……是真的要乱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