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夜雪书帷

6、千分之一

　　谢一斐不接代言这件事比他的家境还要更早传开，毕竟不是人人都见过那辆8888号牌的黑色轿车。岁光熬过那段最艰难的时期后，在春季联赛里初露锋芒，之后第一个闻风而动的赞助商，就是看中了队伍里两位选手的脸。

　　在流量这方面，技术好是首要的，脸充其量是锦上添花，但两者皆有之更好。

　　赞助商兴冲冲地派人来谈合作，人在阮鸣那里花了一秒钟时间过关，在谢一斐那里碰壁整整一个月。
　　最后忍无可忍，用小号发微博：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不接代言的人啊！有钱不赚是那啥！

　　不知怎么的，那条微博火了，还被转出了圈。在网友的好奇之下，谢一斐的家底被扒了个干净，连他上高中时贴吧有人吐槽他不爱看美女这件事都被截了图四处传阅。

　　自然也包括他的父母兄弟，和背后庞大的家族企业。

　　第二天，博主在评论区回复：谢谢大家，让我认识到谁才是真正的傻比。

　　谢一斐出道到现在两年有余，拿了两个冠军，身披荣光无数，可除了队伍拍集体代言时偶尔会露面，再也没单独接触过任何赞助商。

　　——所以现在，当阮鸣走出大厅，看见一群工作人员将谢一斐团团围在中间时，总会忍不住回想负责人刚才所说的话。

　　他是听说你要来，才答应的。

　　假的。阮鸣面无表情地心想。

　　谢一斐有一千种理由做出接代言这个不合理行为，但没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会是为了他。
　　要说是为了看他现在过得有多惨，那还算说得过去。

　　可就算他现在再狼狈，也没有在前男友面前露怯的道理。收拾好心情，阮鸣挤出笑容来，朝谢一斐所在的方向走去。

　　工作人员都是和他合作过很多次的人了。阮鸣一一向他们问了好，轮到谢一斐的时候，视线往旁边一错，落在了地上。

　　“Crimson也……久等了吧。”阮鸣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他只知道谢一斐在看着自己，然后他的脑海中就开始出现空白片段，“外面很冷，不然现在就开始？”

　　摄影师在一旁笑。阮鸣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摄影师好半天才止住笑：“咳、咳，不好意思，那现在开始吧。”

　　阮鸣并不知道，这个笑只是他今天噩梦的开端。

　　十分钟后。
　　摄影师：“看对面，别看我！”

　　阮鸣：“我、嗯，我在看……”
　　他的视线在半空中乱晃。

　　摄影师：“……”
　　摄影师：“你看着Crimson的眼睛，自然一点，就像他现在看着你这样。”

　　不知道是话里的哪个词触动到了阮鸣敏感的神经。他原本已经看向了谢一斐的方向，闻言，猝然垂眼，再次错开了视线。

　　“……”
　　摄影师快气笑了。

　　他丢下自己的设备，从后面绕出来：“小阮，你今天怎么回事？以前对着镜头都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就害羞了？”

　　阮鸣：“。”
　　阮鸣：“我，也没有，害羞吧……”

　　他只是不敢看谢一斐的眼睛而已。

　　“是啊。”助理在一旁开玩笑地附和着，“虽然很久没见了，但你和Crimson不是老熟人了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之前和小姑娘合作都没见你这么放不开过。”

　　摄影师也跟着笑：“虽然我们Crimson化了妆是挺帅的，但也不至于不敢看吧。”
　　笑完了，出于职业素养，又忍不住夸了一句：“真上镜。之前干嘛不拍呢……”

　　——在场的人里，似乎没有人真的相信那些不合的传言。

　　阮鸣笑笑：“实在对不起，是我状态不太好。”
　　像是自嘲，他又轻松道：“可能是没睡好——昨天比赛表现太差，晚上还在队里耍大牌，被大家教育了。哎，忙着反思自己呢。”

　　之后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其实在场的有谁会不知道，这会在网上，关于他阮鸣的节奏正满天飞，骂声铺天盖地，像是恨不得他立刻出来自裁以死谢罪。
　　只是谁都没想到，当事人会用这样轻巧的语气将这件事讲出来。

　　就连一直满脸笑容的摄影师，这会也笑不出来了。

　　阮鸣：“……”
　　算了。他有问题。平时在队里说得太习惯，实在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这样讲。

　　阮鸣刚想说点别的，缓解一下气氛，一旁从最初就默不作声的谢一斐却忽然开了口。

　　他皱着眉，语气不太好：“阮鸣，不准说那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