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半朵葱花

3、陆家

　　这个故事，大部分还是从奶奶处听来的，我的记忆却已经不太明朗了。我家老宅未拆迁之前是很大的，那时候还没有分家。隔壁住的是一户陆姓人家，共四口人，儿子媳妇以及一双老人。听说老人还有个女儿，自小就极有主见，后来嫁到了虎丘一带。

　　90年代初期的苏州，连贯东西的干将路还没有建成，从虎丘到苏城东边靠着自行车却是很花时间的，于是，住在老宅的时候，我只见过那女儿一次。但也就是这屈指可数的一次见面，她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女儿也有个女儿，全名是什么并不清楚，只记得小时候喊她橘橘。橘橘的头发很长，总是掰成麻花。她的人长的非常瘦，但是眼睛却很犀利，仿佛是女王一样。我觉得她很像她的妈妈，伶牙俐齿。我们一群伙伴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习惯发号施令，尽管她第一次来。

　　我们是无意中偷窥到那一幕的。陆家女儿拿了锅铲，插着腰，对面是一声不吭的媳妇。小姑在骂媳妇，骂的很凶很难听，然后陆家儿子出来了，也是一声不吭，陆家儿子是个很老实的人，老实却懦弱。再后来老头子出来了，拿了块砖就往女儿身上砸。

　　当血开始蔓延的时候，我想我是被吓呆了，甚至忘记旁边还有一个同样被吓呆了的人——橘橘。橘橘哭着跑向她妈妈，而我哭着跑回了家。

　　后来老宅拆迁，周家分成了四份，各自发展。巧的是，陆家仍是邻居，说的确切点，应该是和奶奶家一个小区。两家常走动，倒是免不了的。

　　一直到上初中的时候，我又见到了橘橘，还是长发，依然那样瘦，但已发育的很好，并不显的单薄。我叫她橘橘，她说我不叫橘橘，我叫珏珏，王玉珏。

　　我觉得有点尴尬，苏州话橘和珏都是念作橘的，小时候从没认真考究过，只当做她是个橘子的橘了。我和她都没什么话好说，很多年没有见，唯一的一次见面也印象深刻的令人想刻意忘记。她说她和妈妈来看外婆。

　　奶奶说，陆家的那个女儿和她爸爸吵的很厉害，为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老太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们两个就在那吵。那个儿子生了真是不顶用的，三拳放不出个闷屁，只会在那抽烟，连老婆也离了。

　　没过多久，陆奶奶就去世了，奶奶很感慨，据说即使是丧礼的时候女儿和老父还是没有歇停。房子的事，女人终是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丧礼过后，就灰溜溜地走了。

　　又过了几个月的一个下午，我又看到了珏珏。回家的时候，告诉奶奶，奶奶说那房子就要租掉了。
　　那陆爷爷住哪里？
　　住在她女儿家。
　　奶奶说，那个屋子一直在闹鬼，原因是当初棺材搬出来的时候，女儿和爹还在吵，不当心撞了下棺材，棺材一弯磕到了墙上，惊动到了死人。后来死人就不肯走了。

　　我听的有些唏嘘。我想，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珏珏了。

　　去年暑假回家的时候，听说陆家的房子终究是卖了，只是卖的非常不光彩。拖拉了很长时间直到房子卖掉，女儿都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女儿不知道是惹急了还是怎样，到处说陆老爷子和他前媳妇有染，自己弟弟无用。老头子骂回去，直嚷嚷养了个不孝女，只会算计点钱，姆妈生病了也不照顾，有和没有都没区别。后来听说女儿哭了，一直喊着亲娘，说着亲娘的可怜，一辈子没什么福，死了房子还要被卖掉去填小妖精的口袋……

　　闹剧在街坊邻居的谈论下，慢慢趋于了平静。听说陆爷爷再婚，对方是个比他年轻很多的外地小姑娘。但他们不住在这，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边，在卖了那套房子之后。陆家女儿和儿子也都没再出现过，只是有人说那儿子和前妻复合了，毕竟他们有一个女儿。

　　他们一家就这样在大家的记忆中渐渐淡出，偶尔我也会想着那些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有时候我会想起珏珏，想到她说我和妈妈来看外婆。我敏感的想，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只是，我再也没有办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