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半朵葱花

2、猫

　　我有个很致命的弱点——我怕小动物，一切带毛软趴趴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小动物。而在所有的小动物中，我尤其怕猫。

　　我总觉得猫是一种非常聪明的生物，白天它们收起爪子，慵懒地趴在墙角晒太阳，偶尔打个哈欠，喵的一声也令人忍俊不禁。但一到晚上，当它们睁开眼睛时，狩猎就开始了。

　　在我的印象中，有两次遇到野猫的经历让我难忘至今。

　　十年前，大约是99年，我仍在读小学，那时，我家住在黄天荡一带的公寓内。黄天荡是老姑苏最适合种芡实和莲蓬的一块地，但因为城市规划问题，在我家搬来之前，大片芡实和荷塘已被填没。但从我家楼上向远处望时，依然能够看见一片水田若隐若现。

　　那时我刚转学不久，因着是夏天，每每放学了还在外面逗留闲逛。我喜欢那种绿油油的植物，特别是起风的时候，会带着点清香，熏的人格外精神。可是没过多久，那一带的地都被规划为了居民住宅。于是在一个炎热的下午，很多泥塘都被抽干了水，而那些绿油油的植物也在一个早晨便离开了我的视线。

　　放了学，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去了我的小泥塘。那天，天异常闷热，我远远的便看见泥塘旁闲闲的站了很多人，脸色慌张，交头接耳。我听到他们说，泥塘里有个死婴。

　　没有人打电话给警察，那个年代，电话普及到各个家庭不久，通讯还很荒凉。我没有凑过去看，远远只看到一团似布似石头的东西，很小。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我却似乎闻到了清淡的荷叶味，更甚者，我感觉到那团布在随风摇曳。我听到人们在说，这个婴儿，被沉到泥塘的时候肯定已经被掐死了。我又听到人们说，这个婴儿可能是被它爷娘先掐死了再沉到泥塘的……

　　我突然就产生了一种伤感，那个死去的生命，不知因何缘由葬在此地，它被人们惊扰了长眠，却还得不到清净。人们同情可怜它，带着自以为是和好奇猜测。他们的善心很轻，但他们却引起为傲。

　　天气更闷热了，我冒着汗，可能会有雨，我想着，就要转身离开。这时候，我看见了一只猫。
　　猫静静的站在我的旁边，望着那个死婴的方向。我顿时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它站在我旁边又多久了，但我分明从它脸上看到了一抹微笑。

　　我知道猫不会笑，可是我看见它笑了，就站在我旁边。

　　我很想叫，但是我不敢，我怕惊动它。发着抖，不敢动，我一直都害怕小动物，但却从不像现在这样怕过，我使劲的盯着它。然后，它也转过了头看我。

　　猫的眼睛不是很黑，确切的说是相当的淡，却非常的亮，透着精光。我敢肯定它知道我怕它，那样一双眼睛，看一眼就能洞察一切。我屏住呼吸，我想它可能会攻击我。

　　但它只是喵的叫了一声，就走了。

　　不要怕，不要怕，我告诉自己，只是一只猫而已。但我说服不了自己，因为我分别感受到它眼神中的不屑。猫通灵。

　　后来我没再去过那个泥塘，却还是会时常感觉到猫的眼神，它扎根在了我的脑海中，亮的我一阵阵发寒，我似乎还能听到那一声轻轻喵声，柔弱的就像是婴儿的哭声。

　　再后来我上了初中，初一的时候，学校旁边有块荒地，不大不小，据说还有野兔野猫出没。学校的生物小组得以在兴趣课时去那块小荒地探险，回来的同学手持不知名的野草，口气神气，我却始终只报心理小组一类的兴趣课。那些带着点未开荒的地总是让我有种后怕，可能有冤魂，可能什么也没有，也可能没有人能够把他们挖出，最后他们终究被高楼大厦所埋葬。

　　再后来的后来，我上了高中，再次搬家，远离了黄天荡和那片消失的泥塘。但一年过后的高三，为了不必早起乘车，我借住在了爷爷家，再次回到了旧宅区。搬过去的那天，天气很凉爽，彼时我已不再怕黑。晚饭后，我出去买冷饮，阴暗的小路踢踢踏踏的只有我的脚步声，我边走边海阔天空的遐想。

　　突然我听到一声猫叫，本能地停住不动，我转向旁边，一双亮亮的眼睛隐藏在暗处，在昏暗的路灯下闪闪发光。

　　我看见它慢慢从暗处走出，那张脸，分明是张人脸。我抑制不住地一个颤抖，大叫了一声。猫嗖的一声跑掉了，身姿矫健，却不带一点响声。

　　也许那只猫并没有特别，就像所有的野猫一样，但我却无从得知了。那张人脸似的猫脸也在我的记忆中变的模糊。有时候我会想也许只是我的一时看错，有时我又会忍不住猜测这只猫的来历，但终究无法真正将它遗忘。可能是因为那双亮亮的眼睛，也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莫名的一场大雨。

　　去年回去的时候，黄天荡再无当年的荒凉，周围多了中学，商业区，但我还是听说了些许闲言。听说现在的家乐福，在造的时候曾经挖出一具尸体，是女尸，装在棺材中，年代不详。同时挖出的还有一些同样不知年代的古董陶瓷。

　　然后呢，我问阿姨。
　　没有然后，农民工把陶瓷卖了，喏，那边那个大瓷瓶，就是我花200块买的，当时那人要价500的。

　　我沉默，我想，现代的高楼大厦终究是不能把他们真正的遗忘。那么猫呢？我回过初中的学校，旁边的荒地早已变成了幢幢高楼，或许高楼终究还是把那些灵气的动物埋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