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雪》魇客

2、尘上

　　半盏茶的工夫过去，凌飞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瞪酸了。打从下山以来，她好像还没这么仔细地打量过谁。只是，某人除了脸上的微笑过分欠扁，说话过分文酸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你叫酸梅汤？”

　　“正是在下。只是，姑娘您这个问题已经问了十遍了。”回话的人笑得像佛祖一样耐心。

　　凌飞冷哼：“我要的是真正的酸梅汤！”

　　那人委屈地皱了一下鼻子：“在下就是真正的‘酸梅汤’啊。”

　　“喊话要酸梅汤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就听到了我叫你？”

　　“因为姑娘内力充沛，所以在下即使在后园里也听得很清楚。我们似乎颇有缘份啊，姑娘。”他面色正经，笑容四平八稳，回答从善如流且毫无逻辑。

　　凌飞心道继续纠结下去绝无任何结果。当下拍桌瞪人，转身就走。

　　“酸梅汤”露出一丝苦恼的表情。低首沉吟片刻，便扭头吩咐小二一句，“给这位姑娘再上碗酸梅汤。我请客。”

　　此招甚妙。他满意地看到凌飞又折了回来。

　　拿到了酸梅汤的凌飞心情稍好。

　　“你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半个月来一直跟踪我？”

　　“酸梅汤”脸色不少变：“不知姑娘所言为何？在下不明白。”

　　“哦？”凌飞眯了眯眼，没有忽略“酸梅汤”掩盖在一脸无辜下的狡猾神色，“这也怪了啊，半个月来总有人不远不近不眠不休地跟着我……”

　　“酸梅汤”笑得更灿烂，眼神温柔若水却不见轻浮：“姑娘貌美无双，谪仙般的人物，自然有贼人贪图姑娘美色。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姑娘，在下愿意……”

　　如此玉般的公子，如此温情脉脉的邀请，一般的少女实在不该拒绝。

　　“不用了。“凌飞冷拒。

　　甩又甩不掉，问又问不出话来，虽然目前似乎没有什么不轨行经，但如此滴水不漏之辈，避之为妙。

　　一念及此，对面前的酸梅汤也失去了兴趣，转身抬脚回房。

　　后面急匆匆传来一句：“姑娘你生气拉？在下只是开玩笑。并无歹意……”

　　歹意是写在脸上的么？

　　忽然脑后一阵风过，凌飞躲避不及之下，却被他抓住了后领，当下又惊又急，瞪圆了杏眼：“你！”

　　“莫急，莫急。”“酸梅汤”像唐僧一样唠叨着，“在下话还没有说完呢。”

　　凌飞咬牙：“放手。”

　　“哦，”“酸梅汤”点头，“其实鄙人区区贱名，原也不值得姑娘如此惦记，只是姑娘如此迫切想知道，那在下……”

　　“到底叫什么？”

　　“算枚堂。”回答倒也简洁，不待凌飞发火，他已拉起凌飞的手，写给她看。当指尖触及她手心一片柔腻时，两人俱是微微一愣。凌飞甚至忘了挣扎。出神间,眼前的人继续唠叨。

　　“……敢问姑娘芳名?”

　　“凌飞。”下意识地就答了。

　　“芳龄几何？家住何处？”

　　凌飞咬醒了自己。

　　“在下想……”

　　“砰”地一声门响，终于阻隔了门外的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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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傍晚，天边的火烧般燎人的金红终被清凉的宝蓝天色代替。入夜后，暑气终是渐渐散去，一阵接一阵夜风凉凉地吹淡了人们心中的躁热，柔柔地将少女乌黑的发拭干。

　　凌飞穿着干净的睡袍，坐在了离窗不远的桌前，心里的烦躁不安渐渐平静下来。

　　那天正好师父下山,自己明明把玉放了回去，结果却混入了需要卖给商行的货中……一路追查，线索却在这座城里突然断了……还有那个算枚堂，怎么看都是个可疑人物。一想到算枚堂，无数个疑惑就接踵而来，处处可疑的言行在凌飞脑海里如走马灯般纷纷闪过，浮光霁影般缭乱，但是最后定格在了——

　　指掌相触的那一刹那。

　　她凝睇着自己的手，出了神。

　　凌飞使刀，刀长五尺，玄铁打制，沉重无比。即使如此，她的手也没有骨节突出手筋突露的毛病。若是伸出来，这双手便似世间最完美的玉。

　　而算枚堂碰到她手心的一刹那，一种异样在她心里浮现。

　　那样熟悉的冰冷的温度，非正常人所能承受。正因如此，除了师父，凌飞从小到大无法碰触其他任何人。

　　而那一刻，心里浮现的一抹异样的温情叫什么来着。

　　一见如故？

　　不可能！

　　凌飞猛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神，赌气似地一拍桌子站起，向窗边走去。

　　夜已完全凉透，草虫深处鸣。客栈的后园极为安静。晚风混着夏日特有的醺然香气，仿佛暗夜里低语的唇，触感冰凉，蛊惑了她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