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自请出宫 ...
-
在空中被划成了两段的,是一只竹制的笏板。
笏(hu四声)板通常为官员上朝时手持,用来记录天子的命令或者自己需要奏报的内容,相当于现代的笔记本,唐朝时分了三六九等,五品以上用象笏,六品以下用竹笏,而在这个礼制还不完善的时代,则是统一用竹笏。
竹笏又轻又薄,被砸中自是没什么危险,但若掷来的不是竹笏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以这个刁钻角度,可是足够宁殊喝一壶的。
宁殊能想到的,慕容尧自然不会想不到,收刀入鞘后,男人沉着一张脸站了起来。
还不待他发怒,台下便有一人径直冲了出来,以头抢地,duang的一声扑在了殿中央的地板上。
皇宫中的地板,为了防止有人从外面打地洞进来行刺,都是用最坚硬的石材铺就的,且往往一铺就是十来米深。
宁殊听那声音,听得牙酸,估摸着那人的脑袋应该是已经破了。
那人就着扑下去的姿势跪好,连连叩首,哭着道:“陛下,请听臣一言!这妖姬挑拨离间,致使您君臣离心,留下来必定要祸国殃民,生灵涂炭!臣嵇尚愿以死明谏,求陛下杀了这妖姬!”
说到最后一句,那名臣子抬起了头,恨恨地指着宁殊,仿佛他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宁殊暗暗吃惊,面上却保持了相当的冷静,一言不发地打量着这人。
这人是个文官,长得还算清秀,一身的名士风骨,只是脑袋上的血流下来,糊了好大一片脸,有点儿碍观瞻。
待宁殊看清楚了这人的脸,又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人的名字,心里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竟然是剧情!
久违的剧情小妖精又回来了!
而且还提前了整整一年!!!
是的,这段剧情,原本应该发生在一年以后。
一年以后,将军携妻归来,请求圣上赐婚,圣上不但没有下旨赐婚,甚至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出了荒唐的3【哔——】要求。
满朝哗然。
然而,还不等满朝文武心里的惊悚劲儿缓过来,圣上居然又下了一道更不靠谱的御旨。
这道御旨将长期镇守北方的白袍军调往了南方蛮夷之地,不待白将军挂帅出征,陛下就迫不及待地霸占了臣妻。
朝臣们看着眼里,怒在心头,终于有一天,一个名叫嵇尚的人不要命地站了出来——
书中将之称为“琼林殿之变”。
历史上,但凡沾染了什么什么“变”,什么什么“乱”的,通常都是要死人的大事件,具体可以参见“玄武门之变”、“六镇兵变”、“安史之乱”等等,而这一次的“琼林殿之变”,则更是如此。
嵇尚,嵇家人,鉴于这个姓实在稀有,宁殊其实有些怀疑这人和“竹林七贤”中的嵇中散或许有什么神秘联系。
历史上的嵇家人,深具名士风骨,对暴君沉迷男色的昏庸行为自是深恶痛绝。
有了嵇尚的带头,先前那些敢怒而不敢言的大臣们一拍桌子,把心一横,纷纷都站了出来,以死明谏。
“陛下,微臣愿以死明谏,此妖姬不过进宫数日就已引得您与白将军君臣离心,再留下去还不知将如何祸乱朝纲啊!!陛下,请陛下顾惜臣子,顾惜百姓,杀了这个妖孽,以振朝纲!”
“请陛下杀之!”
底下请求诛杀宁殊的请求声此起彼伏,仿佛宁殊真的成了他们口中的什么祸国妖姬,合该被他们架在火上烧死。
三人成虎,可宁殊却越发地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场琼林殿之变,死的并不是自己。
“说完了吗?”
一人淡淡开口,声音虽然不大,然积威之下,却足以让整个殿中的众臣鸦雀无声。
果然。
宁殊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了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原著中,男人为狐妖冲冠一怒,当场满足了这些以死明谏的臣下们的“美好愿望”,将这些大臣们砍的砍、杀的杀,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用生命威胁他和狐妖的双宿双栖。
然而这么做的过程看似舒爽,带来的结果却是难以承受的。
男人周身的气压很低,就算看不见他的表情,宁殊也能够感觉到他那股强大的压力,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他、妈、的、剧、情、小、妖、精!!!!
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哥还当你真的消失了,结果你只是在为搞大事默默积攒劲头而已是吗!!!
剧情小妖精你出来!哥就只是和暴君搭伙演个戏而已,一清二白的怎么就至于搞到原著这种地步了阿伟???!
跪在地上的那名文官别看眉目清秀,却是个直言善谏的言官。
眼看着顶头上司已然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他却竟丝毫不惧,甚至还仰起了他那属于文人的高傲头颅,大声道:“陛下,臣嵇尚今日既然敢站出来说话,便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说完他又转向了身后噤若寒蝉的众人:“诸位,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我等为人臣者,食君之禄,岂可不替君王分忧?既然身为言官,便该做些言官必须去做的事。若今日你不言,我不言,人人贪生怕死,陛下岂不要被那妖孽迷惑了去?况且我嵇尚今日死得其所,必定青史留名,何惧来哉!”
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不入耳,但道理却的确是那个道理。
青史留名何其难也,试问在座的哪一位不想青史留名,荫庇后人?
经过他这样一番煽动,在场的大臣都纷纷恢复了最初的勇气,纷纷磕头道:“陛下,忠言逆耳,请您以国家为重,杀了这个妖孽吧!”
“杀了他!诛妖邪,除奸佞,平民怨,复朝纲!”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了这个口号,满殿的大臣都开始跟着喊了起来。
“诛妖邪,除奸佞,平民怨,复朝纲!”
“诛妖邪,除奸佞,平民怨,复朝纲!”
“妖邪?奸佞?民怨?朝纲?”
慕容尧冷笑着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道:“妖邪是谁?奸佞何在?民怨指的又是何人?孤不过一日没去朝堂,朝纲就不在了?你们在这里危言耸听,以死相逼,是要造-反么?”
卧槽,好大的歪理!
不愧是做领导的人,歪理都被他说得如此气势磅礴,宁殊在后方暗自扶额,悄悄伸手拉了拉慕容尧的袖子,被慕容尧甩开。
“一个个的,以死明谏是吧?名留青史是吧?好,有气节,孤今日便成全了你们!”慕容尧沉着脸,满身都是肃杀的气息,“来人,给孤把他们拖下去,一人赏四十鞭,扔进死牢,听候发落!”
“喏!”
御前侍卫听令上前,一个一个将人拖下去。
却听得无故被判死刑的众臣骂骂咧咧开了,而谩骂的对象竟然都出奇地一致,不是命人抽他们鞭子,把他们扔进死牢的暴君,而是在后方头疼不已,一句话也没插过嘴的宁殊。
“妖姬!你狐媚惑主,你可知罪!”
“想不到我堂堂大燕朝,立国百年,今日竟要亡于一妖姬之手,呜呼哀哉!!你这个罪人,你害死我们这么多人,你不心亏吗!”
“他是妖邪,如何心亏?!妖姬,老夫死后就是化成厉鬼,也定要来找你索命!”
“……”
诸如此类的谩骂之声不绝于耳,慕容尧面色阴沉,丝毫不为所动,倒是宁殊却听得有些坐不住了。
倒不是他同情这些朝臣,也不是他害怕这些人口中虚无缥缈的厉鬼索命,只是他实在太清楚剧情,杀光这批人后,距离慕容尧自己的结局,也就不会太远了。
“陛下!”
喧闹之中,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宁殊缓缓站了起来。
慕容尧冷然回眸,许久未曾见过的冷冽气势全然张开,迫得人难以言语。
宁殊却只作看不见,对着慕容尧跪了下来,磕了个这些日子以来最符合礼制的头,朗声道:“陛下!他们说得都对!都是臣狐媚惑主,是臣德行有亏,害得陛下您和白将军君臣离心!陛下,您放了他们吧,臣愿认罪!罪臣宁殊,甘愿……甘愿……”
说到这里,宁殊卡住了。
甘愿什么?
甘愿代他们受刑?
他这人不怎么圣父,又很怂怕疼,受刑什么的,他是疯了才会替这群要他死的工具人去受。
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若不真说出点儿什么来,显得他好像很没诚意似的。
憋了半晌,宁殊忽然福至心灵,眼前一亮,大声喊出了个三赢的办法:“罪臣宁殊,甘愿自请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