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我是人非人，是鬼非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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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还是把房顶掀了？在CBD豪华住宅区？！”
地府驻人间办事处，一个在处级单位呆了一百年，就没见往上升过的公务机构。
办事处位于断崖大街44号，表面看上去是一面普通墙壁，只有真正需要的人或鬼才能看见大门。它正式成立于五代十国，接受人鬼委托，秉承“人鬼和谐”宗旨，致力于和平共处社会大同的宏伟事业。
如此正能量的机构，却在智能手机普及到地府之后，开启客户评价功能，风评一路跌到低谷。办事处直属上司平等王一声令下，评分与薪资直接挂钩，地府办事处，自此被称为贫穷办事处。
而拉低全处员工薪资的罪魁祸首，就是办事处的创始者、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吃pokey的副处，付昀。
付昀一身中山装吊儿郎当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似的架起。白秦咬牙切齿，一把夺过人叼在嘴边的巧克力棒：“吃吃吃，知不知道一个差评要扣多少冥币！”
“一个房顶而已，买得起那的房，还修不起房顶了？”付昀邪笑，“今晚我带兄弟吓他去。”
白秦气得头冒青烟，鼻子上的眼镜都快架不住，两手掐住付昀脖子：“你还吓！我看你这月再多几个差评，你拿什么钱去追星！让你带个实习生把人弄散架了送回来，还抱回一个大佬，你可真是会惹事！”
“疼！老白你松手、咳咳！那实习生太不靠谱被扔下楼去，散架必然……不对，等等，大佬？”
付昀一顿，反手拽下白秦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什么大佬？那个晕过去的美少年？”
“我就猜是你觊觎人家美貌才去搭讪，”白秦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那孩子医务科长查过了，天生阴性，命格极煞。初步判断，是阴官渡劫。”
付昀愣了愣：“渡劫？”
“天官或阴官位置高到一定层次，都会用人间渡劫的方式来增进修为，好职位晋升。渡劫之人最忌讳以渡劫凡体与阴官接触，一旦有所交流，渡劫所获修为，直接减半，”白秦看他一眼，“你自求多福吧。”
付昀看着白秦略带怜悯的眼神，默默咽了口唾沫。
他毫无疑问是阴官，还是个九品芝麻官，而愿意渡劫晋升的，一般在厅级往上……
试想一下，一个高位领导，辛辛苦苦轮回九九八十一世，醒来之后被通知，因为见了某根葱，死爱人灭亲诛九族等等一半都白受了，他会怎么做？
不说别人，如果是付昀自己，他会提着长辞，上门把人剁了。稀碎的那种。
都怪昨天扛了个实习生在肩上，没注意那少年阴气有多重。
付昀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问道：“近百年凡间渡劫的，都有谁？”
白秦：“天官就不说了，阴官有秦广殿的王主任、五官殿的赵厅，还有……”
一溜报过来都是大官，秦广殿和五官殿，相当于人界的司法部和检查部，惹上哪个都能让自己喝一壶。听到最后一个，付昀瞪大着眼睛：“还有谁？”
白秦看他一眼，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转轮殿的头，转轮王。这是人家历劫的最后一世。老付，阎王保佑你。”
说完，他叹口气，像是已不想再计较差评和房顶维修的事，一个红衣黑裤工作服的值班人员敲了敲门，他便跟着走了出去。
付昀凌乱了。
转轮殿，地府唯一一个无法套用人界现代官职体制的部门。地府运转最重要的宝器在他们手上——轮回塔。
五千年前，人神轮回均靠造化，没有福祸论来世一说，投胎在什么身上单凭运气，只有部分天官可以左右。然而，百年后，聚集天下神力、自创福祸规制的轮回塔诞生。
支撑它运行数千年的，正是转轮殿的主人，转轮王。
转轮王在地府是如神一般的存在，阎王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凭一己之力撑起众生轮回，付昀在地府最尊重的人，也是他。
那个少年……
不可能吧。
他宁愿是司法部的某大佬，大不了醒来把自己告了。
咚咚。
门开。
“副处，您带回来的小孩醒了。”医务科的员工飘到门口。
“哦，”付昀闻声抬头，立马走过去，“快，带我看看他。”
办事处占地面积不小，医务科在二层的最里面。付昀被带着走到科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摆出最灿烂的笑容，推门走了进去。
门内摆着几张床，用帘子隔开，外面两张都是空的，只有最里面帘子上映着一个人影。
医务人员帮忙把帘子撩开，床上坐着的人显了出来。
藏青色衬衫有些褶皱，扣子开了前两个，身材纤瘦，皮肤白皙，纤长的睫毛垂着灯光，两泓潭水般清澈的眸光望来，如他轻抿的嘴唇，淡若薄雾。
他正穿着鞋，听见声音抬头，望着付昀一顿。
付昀极顺手地拿过一旁小护士的水杯，殷勤递过去，坐在床沿边上：“领导醒啦，来，喝口水润润喉。”
医务人员不知道少年身份，只以为自家副处又在发疯，摇摇头走了出去。
少年将水杯拿在手上，仰头看向付昀：“领导？”
付昀一拍脑袋：“口误口误，在基层习惯了，看见陌生人就爱叫领导，”他拉过少年的手握住，“认识一下，我是付昀，朋友怎么称呼？”
少年默了默，把手抽出，“楚安。”
“楚安，好名字，”付昀道，“感觉身体怎么样，饿了渴了累了乏了？要不哥哥给你做个SPA马杀鸡？”
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男人穿着诡异的中山装献殷勤，楚安看着，只觉鸡皮疙瘩顿起。
更何况，十七年的人生，没谁对他说过这么关心的话。
楚安礼貌性摇摇头，穿好鞋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背着身子道：“你们不是人。”
付昀：“……服务不周也别骂人啊。”
“刚刚的护士，还有那些红衣服的，都不是人，你也不是，”楚安回过头，“昨晚，我都看到了。”
付昀心下松口气。
这么牛B的洞察力，司法殿没跑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刚才不都说了，不是人吗？”付昀也站起来，狭长的眼角上挑，微微垂首，阴邪之气扑面而来，“那你猜，我们是什么？”
楚安屏住了呼吸。
啪——日光灯灭了。
咔哒。
护士打开门：“哦，副处您还在啊，我还以为没人呢，抱歉抱歉，这就给您开开。”
“……不必了，这就走，”付昀搭过楚安肩膀，带着他走了出去，“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楚安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肩膀上那只手怪别扭，可想想倒也没挣扎，一边观察来来往往的红衣“人”，一边道：“锦绣联城。”
“锦绣联城？有钱，”付昀想了想历劫之人的命苦套路，随口道，“家里豪门恩怨，吃了许多苦吧？”
楚安一顿，仰头看向他。
付昀一笑：“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楚安默了默，摇摇头：“不，你本来就该知道这些。”
“恩？”
“你是鬼吧，”楚安道，“这里的，全都是。”
“回答对了一半，”付昀挑眉，“我是人非人，是鬼非鬼。”
楚安“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他们二人走下楼梯，穿过鬼来鬼往的业务办理大厅，在众目睽睽之下，上班时间擅自离开岗位。
办理委托的鬼魂们看见灰色中山装的男人经过，不禁窃窃私语，一些刚来不久的新职员也凑到一起，对着付昀消失的地方说闲话。
“听说付处今早又带回一个差评，把白处气得不轻！”
“又有差评？啊——年终奖泡汤了……”
“这都是这月第几个差评了，真不知道付处这样是怎么在办事处待下去的。”
“这不是已经从正处降为副处了吗？创始人混成这样，已经够可怜啦。”
“创始人？那个中山装大叔？”
“哪里大叔了，他要不说话还是挺正经一美男子。传闻是付处在魏晋时期就为地府办事，是办事处的前身！”
“魏晋？！”女员工险些把头惊掉了，“比白处还老？他那执行力第一，原来是资历堆上去的。”
“姐姐，这么说就不对了，”昨晚摔得粉碎的实习生拄着拐杖走来，一边摇头，一边若有其事，“昨晚，我亲眼看见付处吃肉啖血，还看到了那把剑……”
“吃肉啖血……”女员工背脊一凉，“什么剑？”
实习生眯起眼睛：“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那把剑，叫长辞。”
另一员工倒吸一口冷气：“长辞？怎么可能，那不是……会不会仿造……”
“不。”
雄浑的嗓音出现在耳边。
众鬼一眼看见自家处长，吓得一哆嗦。
白秦望望他们，静静看着门口：“一千三百年前，我亲眼看过他，用那把长辞斩断了整条长安大街。当时大地震裂，电闪雷鸣，我脑子空白，只记得一件事……”
“什么？”
白秦深吸一口气——
“上班时间不许说话——！！”
“哦哦哦哦！是，白处！”
众员工吓得一跳，立马应声各回岗位。
这一嗓子吼得天花板都震了震，排队的鬼魂们也往这边偷瞄。白秦清了清嗓，看着各司其职的大厅，理好自己衣襟。
他走几步，不自觉又往玻璃门处望去。
一千三百年……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付昀那把剑，竟已是人鬼皆知。
——长辞。
凶神之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