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月录》念三声

42、扑蛾

　　第四十二章 扑蛾

　　“叔音，抓紧我！”公孙都一手搂住夏叔音的侧腰，一手持着剑鞘展开身体保持平衡，借着蛇尾撞地的冲击气波往后飞退了数十余丈远。
　　刚一落地，公孙都又拉着夏叔音立即转身向树林中跑去。直至确定听不到那巨蟒的动静后，他才慢慢停下来。
　　如若是公孙都一人，他肯定要与那蟒妖厮杀一番才罢休，但自己身旁还拉着一个小叔音，加上雾气深重，这山中又诡异得很，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叔音，没有受伤吧？”公孙都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公孙公子，谢谢你。”夏叔音摇摇头，眼中又流露出担忧之色，喃喃道，“不知道庾公子怎么样了…”
　　那巨蟒冲撞过来时，蛇尾刚好砸在夏叔音和庾兰之间，两人便松了手；公孙都在夏叔音的左边，因此正好将他一起拉过来，但庾兰却因此与他们失散了。看这雾浓林密的样子，连回去的方向都难以辨别，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寻找庾兰了。
　　“不要紧，庾兰没那么柔弱，他肯定也撤到安全的地方了，你放心。”公孙都用信心满满的语调安慰着夏叔音。但其实他心里却也有一丝担忧，不知那巨蟒到底奔谁而去了。虽然庾兰不仅琴艺精湛，剑技在上次‘问彩’比赛中也可见不凡，但这个人还是太过仁慈了，就算对待妖怪邪祟也手下留情。但这镜影山中，危机四伏，一不留神就可能陷入死亡的泥淖中。
　　庾兰，你可不要太温存了啊。公孙都心里默念着。
　　“可是…”夏叔音低下头。
　　公孙都看着夏叔音放不小心又不敢多言的样子，于是一手叉着腰，振奋精神说：“好吧，我们去找你庾哥哥去！”
　　夏叔音立时眼里泛着光彩，“嗯嗯”地点头。

　　话虽如此说，但是要往哪个方向呢…对了，丹逐不是说要去山顶的月影湖么。虽然大家都分散开了，但比起在这附近四处转悠找人，不如直接往山上的方向走，到最后总能遇到的。
　　“走吧，我们去山顶。”公孙都整了整背上的箭囊，拉起夏叔音的手就要迈步。
　　夏叔音刚想抬脚，突然足踝处一阵剧痛，“呀”地轻叫一声往地上侧倒去。
　　公孙都急忙撑住他的身体，紧张地说：“叔音你怎么了！不是说没受伤吗？那蛇尾巴打伤你哪里了？”
　　“不是的，公孙公子。”瞬间的疼痛之后，脚上也缓过来了些，夏叔音勉强笑着回答，“我没有受伤，只是之前落地的时候崴了一下脚。当时只顾着跑了也没注意，现在歇息了一会儿再动反而痛了起来。”
　　“我看看。”公孙都蹲下来撩起夏叔音衣服的下摆，他伸手摸了摸，说，“肿起来了啊。”
　　都怪自己没注意到还拉着他跑那么远…公孙都在心里想着，叔音你也是，崴了脚怎么不早说。他也知道这小少年是不想影响自己才硬撑着的。
　　“上来吧。”公孙都将自己的背转过来。
　　“不，不用了，公孙公子。我只是扭了一下而已，而且现在感觉好多了。我可以自己走的。”夏叔音连忙回谢着。
　　“上来，这是命令。”公孙都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坚决说着，“你要想尽快找到庾兰的话就上来，不然我们就在这儿坐一夜直到你脚好了为止。”
　　夏叔音无法推脱，犹豫了一会儿便趴在了公孙都的背上，不好意思地说：“多谢你，公孙公子。”
　　“行了，别咕叽咕叽的了。”公孙都勾住他的双腿，一立起身，边走边道，“你说你一个小孩儿，哪来那么多繁文缛节。跟你哥哥学的吧。还有庾兰也是，整天这个礼节那个规矩的，一说教起来没完没了…”
　　夏叔音搂着他的脖子，听他念念叨叨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感觉这迷雾森林也不那么可怕了。
　　“你笑什么。”公孙都没好气地说。他想起庾兰那一副总是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的样子。外人总爱将他俩放在一起比较，连自己也在心里跟他暗暗较劲，可不知为何明里暗里的总生出一种受制于他的感觉。真是让人有点火大。
　　“我觉得，公孙公子和庾公子挺像的。”夏叔音回答。
　　“哈？我们两个像？”公孙都在心里嘟囔着，他和庾兰两个人简直是天差地别好嘛。要说像，还不如拿丹逐来比较呢。
　　“都很温柔呀。”夏叔音笑着说。
　　既温柔，又坚强，他心里想着。他的手臂上传来公孙都脖间的温热。庾公子的温柔宛若月色照溪，静谧无言却可以包容人心万象，细流涓涓却又不会迷失方向；公孙公子就像雪地里的一堆火，从中心散发着温暖，却又噼噼啪啪闪着焰星地叫人不要靠近。
　　“小孩子胡说个啥。”公孙都嘴上强硬着，心中却有些触动。他公孙氏武将出身，在各个世家里面是建立最晚的。他祖父公孙趾原只是陆氏的车仆，父亲公孙弋凭着一身过人本领，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出生入死，才在北伐战争中一举取代陆氏，开门立户成为临宣府的主家。他公孙都从小在父亲严苛的管教下练艺习武，不止是要向外界证明他们公孙氏的实力，也是要在这个动荡的时代继续生存、繁荣的必要条件。命运不是天定，而只有强者才能改写自己。仁慈、柔情，这些都是不需要，也不应该有。但自己，真的做得到么。

　　公孙都背着夏叔音往山上的方向行进着。可这山路走起来却并不那么“显而易见”。上坡连着下坡，沟壑接着陡崖，公孙都走着走着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上山还是在下山了。
　　“公孙公子，那个…”夏叔音指着一棵被雷劈开烧焦的断树，说，“我们刚才是不是经过了这里啊。”
　　公孙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这特么要转到何时啊！啊，不，这林子里面肯定不止一处遭过雷劈，它们只是长得差不多罢了…公孙都自我辩解着。
　　“公孙公子，你先放我下来吧。”夏叔音说，“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尽管心里否认自己迷了路，但公孙都还是同意了夏叔音的提议。他慢慢蹲下，让叔音从他背上滑下来，然后扶着他靠着树坐下，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脚踝。幸好没有继续肿胀，但是自己身上也没有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要是庾兰在就好了，什么跌打损伤和清热解毒的常备药他都是有的。
　　“公孙公子你看！”夏叔音忽然叫道，“一只紫光蛾！”
　　公孙都闻言抬头看去，树林中确实有一只闪耀着紫色荧光的小蛾子在翩翩飞舞。
　　“嗯…一只蛾子有什么好看的。”公孙都随口应答者。
　　“不是呀，公孙公子。我之前听雷公子讲过，这种紫光蛾生活在溪流边，它们会把卵产在浅水石间，幼虫都生活在水里，成蛾之后也会一直留在附近。”夏叔音言中透着惊喜。
　　“所以，你是说，这附近有水？”公孙都将信将疑。
　　“是的！”夏叔音点头说，“如果我们能找到着附近的溪流，再跟着走，一定能到山顶的月影湖的。”
　　公孙都听了他的解释也不禁兴奋起来，一边夸夏叔音聪明，一边想着，雷厉风这个书袋有时候还挺有用的嘛。
　　“不过这蛾子也不会给我们领路，我们万一找错了方向，又回不来原来的地方，岂不是连蛾子也看不到了？”公孙都也承认迷路的可能性了，略带疑虑地说着。
　　“也是噢…不过我们可以仔细听水声，如果——”夏叔音话音未完，忽然听见林中传来一声弦响。
　　“这个声音…”公孙都也听见了弦声，但心想也许是自己的幻听。
　　两人都安静了一阵，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又是两声勾剔之音。虽然隔了树林的重重阻碍，但这琴弦的余音仍泠泠可闻。
　　“是庾公子！”夏叔音十分确信，这种音色就是庾公子的琴‘月溪’所独有的。

　　公孙都背起夏叔音，寻着那琴音在树林中穿梭，不到一刻钟前方的葱茏掩映中就隐约可见一处开阔之地。随着琴音越来越近，溪流的涓涓之声也逐渐可闻。
　　“喂，庾兰！”公孙都拨开树枝，向着岩壁前的人影喊道。
　　弦声进复而吟，至于渐消。庾兰站起身来，向公孙都走去。
　　“叔音，你怎么了？”庾兰帮忙着将叔音放下，又扶着他走到岩壁边。
　　“庾公子，你可真有闲情逸致啊，这个时候还不忘抚琴。”公孙都故意作气说。庾兰只是一笑，开始检查叔音的伤势，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小瓶药油给他敷上。
　　原来庾兰和大家分散后，无意中走到一条小溪附近，于是他就循着水声一直走到这处岩壁，而那条小溪就是从山洞中流出来的。通过周遭的地势和水流的缓急，庾兰大致可以判断，穿过这岩洞应该就快到达山顶了。但现在天色已暗，雾气又深，其他人也不知分散何处，于是他就在这里抚弦为音，希望附近的人听到后能与之会合。
　　“是么，那可真巧，就被我们听到了。”公孙都装作满不在乎地说。
　　“其实我们一直在找你，还是公孙公子提议的。”夏叔音悄悄与庾兰耳语。
　　庾兰微笑着，看了公孙都一眼。
　　公孙都心里发虚，只是用眼神怼回去，仿佛在说，“看什么看，根本没这回事儿。”他有点尴尬地岔开话题，指着洞穴里说，“叔音，你说的那些蛾子就住在这里面吗？”
　　“可能是的。”夏叔音回答着。洞穴中溪水流过，岩壁潮湿，对于那些紫光蛾来说应该是很好的孳生环境。
　　“是吗，我看里面黑黢黢的，也没什么紫光。”公孙都无聊地拾起一块石子，往洞穴中的岩壁上掷去。
　　“那大概是合上翅膀休息了吧。公孙公子，还是不要惊扰它们的好。”夏叔音提醒着。
　　“这有什么的。把它们赶出来，我们也好穿过山洞。我可不喜欢那些蛾子翅膀上的鳞粉掉在头上身上的。”公孙都又捡起一块石头。
　　“现在天已经黑了，岩洞里情况比较复杂，我们还是等明天天亮——”夏叔音一句话没有说完，洞口处突然显出一片紫色的亮光，然后随着“哗啦”一声腾响，一大群紫光蛾从洞中猛然涌出，向庾兰他们扑飞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