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月录》念三声

36、献祭

　　第三十六章 献祭

　　丹逐与贺凛互相一使眼色，便轻轻跳下床，贴着墙壁潜伏到窗子两边。丹逐将剑身抽出，持于右手，同时左手拿着剑鞘，向贺凛比了比手势。一刹那，二人同时用剑鞘底端挑开了窗扉，一阵阴风忽地闯进，只见一双小手就趴在窗台上！
　　“是人是鬼都给我出来！”——屋内响彻一声大叫，然而这声音既不是丹逐也不是贺凛喊出来的。几乎就在开窗的同一瞬间，一团身影从窗口外面疾风般闯了进来！然后那身影落至地面，放手一扔，连带着滚出另一团较小的黑影。
　　丹逐和贺凛摆出严密的对战姿态，借着窗外一点微明的天色才看清，原来闯进来这人居然是公孙都。而地上那滚停的小身板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浑身发抖地嗫嚅着：“别抓我…救命，救命…”
　　这明明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丹逐正想向前一步，却被公孙都挥着剑鞘拦住，他说：“别靠近。”接着公孙都又将鞘身指向地上的小孩，厉声问道：“说，你到底要干什么，谁派你来的！”
　　听见这一动静，不止雷厉风，连隔壁左右房间的子弟都过来了。
　　“哎呀，这怎么一摊血！”有人踩到了门口的血污而惊呼。
　　“果然，看来大家的房间都被人动过手脚了。”一人说道。十余人陆续聚集到丹逐他们的房间，向着冲突的地点围了上来。
　　“这怎么还有个小孩儿？还哭哭啼啼的…”
　　“难道他就是刚才在外面——”
　　“没错，这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元凶。”公孙都冷眼说着，“快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我…”那小孩在地上抽抽搭搭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庾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条腿跪在地上，拉起那小孩儿，扶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先别哭，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但是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对呀，我们也不是想以大欺小。但我们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干嘛在房里放这些东西吓唬我们呢。”通过众人的指责，丹逐才知道，原来不止他们房间，其他人的房间里也被放了些蛇啊蝎子啊蜘蛛这些东西，还有的人枕头底下压了纸钱，橱柜里藏了狗头等等。
　　“我没有，不是我干的…”小男孩还在啜泣，但拼命摆手摇头，辩称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
　　“那你深更半夜的在窗外装什么鬼哭，还喊什么‘救命’‘救命’的。”一随侍发问道。
　　男孩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回答：“我真的是来求救的。求各位公子救救我小满哥！不然他会被山神吃掉的！”
　　听到“山神”一词，众人哗然。庾兰温柔的眼光也变得严肃起来，他问：“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六六。”小男孩终于止住了抽泣，胆怯地回答着。
　　“六六，你刚才说‘小满哥会被山神吃掉’，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庾兰继续问道。
　　“具体我也不太懂…但是我亲眼看到小满哥被那些人装到棺材里，然后说要去献给山神！”六六的情绪激动起来，同时身体又在瑟瑟发抖。
　　“你说的‘那些人’，是谁？”庾兰问。
　　“就是这里的村民，有好几个人！他们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们不是上庸村的人吗？”
　　“我不是，小满哥也不是。我们只是流浪讨饭的乞儿，前日才到这里来的。”六六摇摇头说。
　　“你胡说！”一名子弟指着六六斥责道，“你看看自己穿的衣服，怎么会是乞儿！我看你就是伙同那些村民来骗我们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我和小满哥也是被那些人骗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六六又委屈又紧张，几乎又要哭出来。
　　庾兰示意大家先安静，然后放缓了口气对六六说：“你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了解情况以后才能去救你的小满哥呀。好么？”
　　六六望着庾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讲述他的经历。原来，这六六和小满都是孤儿，两年前从各自的村子里逃荒出来。六六在途中认识了小满，因他年长五岁，便认作了哥哥，两人结伴而行，一直在外过着流浪乞讨的生活。上个月他们偶然在路上碰到一位行脚商人，得知上庸村的情况，于是便一路流浪一路往这边过来，想着这村子里的人富裕有余说不定能多捞到些施舍。前日傍晚时分，两人终于进了上庸村里，刚好遇到村民们纷纷完工从山上下来。于是几位好心的村民便邀请二人回家吃饭，安歇几日再走。那些村民不仅不嫌弃他们的乞儿身份，还回家给二人换了干净的衣裳，更是要操办晚饭招待他们。
　　六六自然是喜不自胜，觉得遇到了好心人，欢欢喜喜地换好衣服就等着人家招呼他们上桌。可小满却不这么认为，虽然他也不知道两个小乞丐还能被人家骗了什么去，但这些村民态度太过殷勤，必定有诈。于是他表面上嘻嘻哈哈地应付着村民，暗地里却跟六六打算着趁他们不备，偷几块绿松石就跑路。然而事情败露，两人没跑多远就被抓了起来。这回村民们就凶相毕露，一顿五花大绑就把他们关柴房去了。
　　“那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有人问道。
　　“因为，因为…小满哥为了救我，自己去当诱饵…”六六的声音有些呜咽，他继续讲述着。原来小满在被绑起来时手上偷藏了一块绿松石，那原石的边缘锋利，于是他就悄悄地用石块割破了绳子，然后等了一碗上，在村民开门的那一刻冲了出去！在那些村民被他引过去时，六六就趁着混乱偷偷逃走了。
　　“还是个讲情义的好小子。”有人评价道。
　　“不过你怎么知道小满是被村民拿去祭山神的呢？”庾兰继续追问。
　　“因为我不放心小满哥，不知道他有没有顺利逃走，所以我过了几个时辰又偷偷从后院的狗洞爬了回来，躲在草丛里偷看，然后就看见，看见…”六六低下眼睫，声音颤抖着说，“一群人押着小满哥给他灌了一杯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就把他推进了棺材！”
　　“棺材？你是说，他们把活人塞到棺材里？”一名子弟不信地问道。
　　“嗯…呜呜…”六六哽咽着，“我听那些人讲，要把棺材抬到镜影山，送给山神…”
　　“原来如此。我们昨天经过路口时看到的那具童棺，恐怕里面装的就是…”一人回想道。
　　“哎，那你怎么会找我们帮忙呢，你就不怕我们也是和那些村民一伙的？”另一人突然想起这茬，于是发出疑问。
　　“因为，你们…都是修士…”六六一边抽抽搭搭一边指着一身红装半戎打扮的公孙都说，“有剑，还有衣服上的图案…我见过，是临宣府公孙氏的…”原来这六六跟着小满这两年走南闯北，别的没有倒长了不少见识，知道玄门修士的大致打扮，也见过几户大家的家纹，尤其是公孙家这么华丽招展的颜色和熊罴战鼓的图案。于是他白天躲藏起来，到了夜里才敢从后山过来，但由于身长不够，结果扒在窗台上不能上下，后背还是荒坟，也不敢大声叫喊，所以便哭了起来。
　　“哈哈哈，公孙公子，看来你家这么招摇还是有点作用的嘛。”丹逐不禁笑言。
　　公孙都瞪了他一眼，没有搭话，只是语气缓和了一点，向地上说道：“算你还有眼力劲儿。不过小孩儿，你要是敢骗我们的话，你就知道好歹了。”
　　“我没有骗人，请相信我！小满哥真的被抓走了，再不去的话，再不去的话…他会被山神吃掉的！”六六站起来，走到公孙都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哭着说，“请公孙公子救救我小满哥，救救他…”
　　公孙都看他这突然一跪，也顿时慌了神，赶紧拉六六起来：“你别，别跪呀！哎，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先起来…”
　　丹逐也过去拉扯六六起身，他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六六，你别担心，公孙公子都答应你了，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的。毕竟临宣府公孙氏，是最讲究信义的嘛~”
　　“真的么…太好了…谢谢公孙公子，还有各位公子…”六六眼框里打着泪花，破涕为笑，然后不知怎的，似乎是终于找到依靠一般，放声大哭起来。

　　卯正，天色完全转亮。众人整顿好行装，准备去向六六所说的那户村民讨个说法。不过当
　　他们走出客栈门口时，看到眼前的情景，就知道似乎不用费这个功夫了。两边房子里的村民陆陆续续都从门中走出，手中拖着着锄镐、铁锹、铲子等物什，眼神凶狠地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六六一见他们便吓得躲到了庾兰身后，扯着他的衣裳才敢探出脸来。庾兰摸了摸他的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静静地说了一句：“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丹逐吹了声口哨，啧啧说道：“来者不善呀。”
　　“哼。”公孙都冷笑一声，握住了鞘身，拨开两边的随从走到众人最前面，带着蔑视的眼神说，“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