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月录》念三声

10、钟绝

　　第十章 钟绝

　　“云梦丹氏…丹逐？”那人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不信地问，“你就是涟国宗主，丹澈之子丹逐？”
　　丹逐颔首。
　　“怎么会…你不是六年前就已经…”
　　“说来话长。但我不是借尸也不是还魂，我没死。”丹逐为了快速止住他的话，干脆双手抚住他的脸颊，说，“你看，我的手是不是热乎乎的。”
　　那人一瞬间愣住了，只明显感觉到他手上传来的温度，呆呆点头。
　　“好了，你现在有没有地方可以去？你们平常不会没有藏身之处吧？”丹逐问道。
　　那人回过神来，答道：“有。在夷则闾，堆花酒坊。”
　　“嗯。我们先去那里再说。你带路。”丹逐让那人领在前头，同时唤回沉香降香，让其二人在暗中帮忙清路。
　　用时二刻，至夷则闾。那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酒坊后门。他先以门环相扣三下，略作停顿，又以指节扣两声。不过一会儿，门缝稍启，里头微现一老叟身影，用苍哑的声音问：“何事。”
　　那人从容回应：“老鼠咬坏了米笸箩，前来治鼠。”
　　木扉半开，二人潜身进入院内。
　　老叟将二人带入一处地下酒窖，那屋里已经坐着三四个人。那些人本围着案桌坐着，见领者多带了一个陌生人前来，纷纷立身按剑，用警觉的目光盯着丹逐。
　　“陈兄、黄兄、万兄。”那人对着众人解释道，“各位请放心，这位公子并不是胡兵。”
　　“徐迟。”一人质问，“那他又是谁？你应该知道这里是不能随便带人来的。”
　　丹逐上前一步，作拱手礼，正色曰：“在下姓丹名逐，云梦人氏。”
　　众人闻言哗然，窃语不止。好一会儿才让徐迟压制下来，并让大家相信，他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丹氏公子。
　　众人重新围桌就坐，桌上一盏油灯照得脸上昏昏黄黄，气氛也显得紧张沉抑。几团被拉长的黑影映在四周堆放的酒坛和墙壁上。
　　在丹逐的询问下，几人开始向他讲述‘赋玄’的秘密和这场骚乱的始末。
　　原来丹氏被灭门之后，景国军队就沿江大举入侵平枳，琵琶埠当然首当其冲。胡兵凶残，无论世家平民皆不惜屠戮，而夏家与十二闾巷紧密相连，若是正面相抗，必累及众多。因此夏氏采取归降之计，并遣散门客，不论政治，缴费纳税，六年来一直顺从服帖。而实际上却是为了保存平枳府各玄门修氏的实力，养精蓄锐，以待日后一举反攻。为了同分散各地的门派修士保持联系，夏伯律会不定期会召开‘赋玄’会议，明面上是饮茶论道、奏乐谈玄，暗地里则是互通消息，共商计划。
　　同时，为了避人耳目和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他们在这十二闾巷中设置了数个藏身之所，有些为幌子，有些则是实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轮换一次。每个不同的秘所都有各自的出入暗号与暗语，譬如这处酒坊，门环响三下，表示安全，扣指两下，表示来者两人；若是以门环连叩三次，一次两下，则表示附近有巡兵，勿出。徐迟说，这所有的轮次安排和暗号暗语都是由夏小公子制定的。
　　“既然如此隐秘，为何此次‘赋玄’会引来胡兵呢？”丹逐心有揣测，便说，“非我有意冒犯，但请诸位回想，这十余成员之中，是否有人走漏了风声？”
　　“丹公子，你此言何意！”那位陈姓修士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们这十几个人，都是夏家主最信赖的玄家派出的亲信，虽不及夏氏这样的规模名气，但无论篁岭陈氏、永水万氏、瑞州黄氏，还是武春徐氏或者别家别派，都是有侠义有骨气的人！既受青衿君依托，我们绝对不会背信于他！”
　　“是啊，丹公子。若是我们其中有人背叛，这些藏匿之处早就被胡兵搜查了。”徐迟补充说。
　　虽暗疑赋玄一事，但不知细节实情，那么走漏风声之人若不是赋玄会的成员，那走漏风声之人可能是夏家某个家仆。
　　“是丹某失言了。既然如此，那请问各位，这次参加赋玄，可有与以往不同之处？”丹逐继续追问。
　　“不同之处…”瑞州的回想了一番，说，“伏月会。”
　　“对，伏月会。”其他几人同声附议。
　　“所以我们才会同时到这里来。”徐迟解释，“以往赋玄，为了不引人注目，夏家主会提前两月至一周，亲笔信传至各家家主，家主才会派我们陆续启程至琵琶埠。我们有时会在这闾巷里停留数日，才会分批轮流进入夏家。因此每次赋玄，时间不定，人员也不定。”
　　“但这次，我们似乎都同时收到了紧急传信。”永水的人说，“因为伏月会的召开。”
　　大家面面相觑，似乎都想到了什么。
　　“难道…”徐迟没有说出口。
　　“陷阱。”丹逐说出了大家的怀疑。想来青衿君在雷氏之前便收到了伏月会再开的消息，于是统一召集赋玄会成员来共论此事。这样一来便正中敌人下怀，若是宅内另有奸细，只要盯着这几日来往宾客出入，及时传递消息，里应外合，便可一网打尽。
　　放出伏月会消息的人，到底是谁？若只是想以诱饵镇压夏氏，为何消息会传到雷氏，而且想必其他世家也有所耳闻了。还有一点，为何要将地点选在乌南府？樗国即使失去三洛一府而东退，实力仍然强大，乌南更是国主卓氏所直辖，景国就是想有所动作也难以触手。这个放消息的人究竟意欲何为？
　　丹逐心中太多疑问没有解开，若想得知真相就必须乌南一行了。但眼下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处理。他问向众人：“昨夜情况到底如何？你们怎么逃出来的，还有青衿君和夏小公子呢？”
　　“青衿君他…”徐迟再一次握紧了拳头，眼角泛着泪光，使劲不让眼泪掉出来，颤抖着嘴唇说，“他为了保护我们逃出来，直到最后都留在那里，奏钟音作阵御敌…我们从暗道出来的时候，只见夏氏宅内一片火光，唯有钟音还在回响，直到消绝…”
　　其他几人扭过头去，便似纷纷不忍视这烛光。烛芯噼啪了一下火星，众人的影子随着火光恍恍惚惚地摇曳着。
　　青衿君…丹逐强忍内心波动，继续问道：“那夏小公子呢，他是否顺利逃出？”
　　“小公子也留在最后护送我们从不同的暗道逃离。我们也不知道他最终是从哪里出去的，现在又在何处。”回答的是篁岭陈氏的人。
　　叔音…他肯定想陪青衿君到最后一刻吧，哪怕多一秒也好。丹逐下定决心，问：“你们除了这里，还有几处地方可供藏身？暗号暗语又分别是什么？另外还有几人？”
　　“丹公子，你是要——”
　　“我去找夏小公子，还有分散的其他人。有了消息我会再传回来。”丹逐表明自己的打算，并说道，“现在外面很危险，到处都是追兵，请大家切记自我保全，夏家还需要你们。寻人的事情就由我来做。”
　　“丹公子。”徐迟站起身来，拱手说，“徐某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若日后有用得到徐迟的地方，还请一定吩咐。”
　　众人纷纷站起同揖，丹逐还礼回谢。之后便将各隐秘处所在地点及暗号暗语都一一告知丹逐。临走前又是一番小心嘱咐，互道保重，这才相离。
　　无射闾涂宅、大吕巷鹿鸣堂药铺、姑洗闾苏六染坊。从夷则闾堆花酒坊出发，由西南向东北环绕是最快连接三处的。丹逐穿行于小道中，便去往无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