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在想什么》十年如一日的丧

4、讲个故事

　　小镇的夜晚十分寂静，秋日的露水凝聚在窗上又滑落，流出了一道道显眼的痕迹。

　　我懒塌塌地倚在桌边发着呆，转头看到师傅掌了灯在床边，半卧着翻起了一卷书，照样是那个娴静的样子，又惯是一身白衣，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的感觉。

　　我虽喜欢这谪仙气质，但更想看师傅沾着些世俗人气的样子，于是凑过去瘫在床边把师傅挤了进去，也打断了她夜读，师傅并不恼，把书妥帖收好了就看着我等我开口。

　　我转转眼珠，决定聊聊今日刚发生的八卦。“师傅你怎么看颜小贼和黎央的事啊。”

　　“感情深厚，纠缠已久。”师傅思索了一会又道：“不过颜禾骗了我们，那出被卖的戏法也就是个苦肉计，暮儿可不要学她伤害自己。”

　　我最喜欢听师傅这样轻轻柔柔地叫我暮儿，这时自然开心缠着她多说话。

　　“那依师傅看这俩人又怎么认识到各自感情的？黎央就用了一句话概括过去了，实在有些搞不明白。”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这些情爱之事很正常，你长大了就懂了。”师傅说完还摸了摸我的头。

　　我恍惚着又想起下午的事，颜小贼刚控诉完，那花魁一脸尴尬的样子，没像颜小贼一样沉迷于自己的世界，而是向我们行个礼又把颜小贼连拖带拽地拽去了隔壁房间，期间偶尔有几声大的争吵声传过来，还有令人心惊肉跳的摔茶杯的声音。最后通通归于沉寂，当然，对客栈的赔偿事宜都是后话了。

　　我和师傅不知又等了多久，只觉得天色都昏沉了下来，房门终于又被敲响，我忙不迭地去开了门，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那花魁率先走进来，神色自若大方自然，如果忽视衣领间的褶皱的话，后面跟着的颜小贼确实眼眶通红，扁着嘴，委委屈屈的样子。

　　之后也正如我所料，花魁给我们讲了个故事，关于颜小贼和花魁如何相识的故事。花魁的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还带点痞气，大约是因为回忆美好往事吧，声线更加柔和起来。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我也还不是现在这样闲散，也不怕告诉你们，我那时还在煞门手下工作，那次照例是去完成灭口的任务，跟往常一样黑的没什么星星的夜晚，我也跟往常一样蹲在墙头等着组织的人灭口完就回去交任务。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我鬼使神差地往下边看了一眼，草丛里躺着个小孩子，奄奄一息的，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具尸体了，她瘦瘦小小的，身上衣衫华贵却破烂，时不时瑟缩两下，我没管她，见了太多死人，也见了太多这种半死不活的，自然没什么同情心理。

　　没到一盏茶的时间，诺大的府邸已经哭嚎声四起，有混乱的尖叫，有兵刃击打声，再一盏茶时间过去，又重新平静，声音湮灭了，灯光也消失了，组织的人拎着人头回来跟我报告，点查过人头数，我就带着一群黑衣人和一麻袋人头回了据点。

　　别那副表情嘛，我略掉这些血 腥的情节好了。

　　那一晚休息的很不安稳，也不知她是哪来的魔力，我满脑子都是草丛里那个瘦小身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再清醒过来时，我已经重新站在那已灭了门的府邸前了，里面一样静悄悄的。

　　我再去看那草丛，里面已经没了那个瘦小的身影，可能是真的中了邪，我去了后院那个堆尸体的地方遛弯，就看到她了，小小的人蹲在尸山面前衬得更小了，可能是靠着衣服辨认的，她拖出来一具成年女人的尸体，又用手在树下生生刨出了个坑，勉强用土掩好了，对，那是她母亲，唯一对她好的母亲。

　　盯着那小人做完这些事，天边都泛白了，再拖下去衙门就要发现这尸山了，于是我打算带她走，但是这小孩儿，呵，又从尸山里拖出来一个成年男人的尸体，约莫着是她父亲吧，想把那尸体分的再碎一点，自己扯不动，就去角落拎了个铁锹回来砸。

　　欸，别瞪我嘛，这是颜颜做的。

　　我自然是看不下去这样残忍的事，把这小孩儿拎走了，还好没搞什么一蹶不振的戏码，找了医生把她身体调养好了以后这小孩儿就活蹦乱跳的，还活泼的像没有这些事一样了。

　　当时问她她还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已经了结了，当真洒脱。

　　总的来讲就是养着养着养出了感情呗，这小孩子大胆的很，把我按在那好顿亲然后就要我做她的人了，我一想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事也没那么不靠谱，就想着吊一吊小孩子胃口之后再答应吧。

　　结果后来就出事了，煞门门主被底下人推翻了，连着我们这些部下也要赶尽杀绝，这下好了，拎着小孩儿逃生吧。

　　说起来那煞门门主，还是赐了我姓的人呢，我就见过她一次，那人生的真是仙人之姿，被青鸟那个混蛋害了之后下落不明了，我回去找了好几次却连个尸体都没翻着。

　　嘶，疼，颜颜别掐我，不提她不提她了。

　　过了一阵子心惊胆战的逃命生涯，自然也没什么谈情说爱的心情，直到后来青鸟带着煞门的人换了阵地，我才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又回来了这家最初的妓院，啊，以前鼎鼎有名的煞门的大本营是个妓院哦，讲起来也挺好笑的。

　　虽然最近挺消停的了，但是最大的威胁还在，我也不敢掉以轻心，干脆扮好这个花魁的职业是吧，期间我就一直觉得颜颜已经自由了不说，我也没了以前的地位和能力，以后自己能不能活命还是两说，更何况护住这小孩儿了。

　　就想着干脆当孩子养吧，养大了就让她自己去成家立业，也做了很多蠢事，就比如上午那件，接了客，虽然是假的，只是摆个样子给颜颜看而已。其实前两天她第一次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在意她爱护她，想对她好，一辈子。

　　但是心里那个坎不好过，总也不觉得自己是合适的人，这第二次跑，是真的慌了，第一次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已经是万幸了，再来一次我这小心肝可受不了，没看这形象都不要了。

　　好了，天色也晚了，我简略的说一下这个故事的结局吧，管它什么劳什子的，我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一辈子都是。

　　说了这么多，一方面是为了骗你们的事赔罪，另一方面是跟人分享一下，毕竟这份感情，还不是能让世俗接受的，诉说一下好过憋在心里。

　　人这一生短的很，时间都浪费在钻牛角尖上太不值当了。

　　黎央这就先告辞了，毕竟，春宵苦短是吧，两位也早些休息吧。”

　　本来听着故事还挺感动的，结果一下被气的完全没了感动的心情，这颜小贼看着花魁说完了话再拖拉不下去，还眼眶红红的撩拨师傅，红的跟兔子似的眼睛看起来真挺楚楚可怜的，冲师傅问：”我还能叫您九离姐姐嘛“

　　我差点要动手打她，这厮好没脸没皮，我就在旁边看着还敢说这样的话！

　　愤怒之余没听到师傅有任何回应，不禁有点疑惑，转头去看师傅，却见她眼中无神，像是沉浸在什么回忆中。

　　没等我说什么，花魁就拎着因为没得到回应而委屈的看起来要死了一样的颜小贼走了，边走还边对颜小贼絮絮叨叨什么，这一打岔，我也就忘了师傅那一时的怔愣了。

　　思及此，我赶忙去问师傅。

　　”下午黎央讲完故事师傅你在想什么呢，她们走的风风火火的我忘了问，刚回忆起来还是很好奇。“

　　师傅又愣了一下，随即嘴角衔起柔和的笑意，道：”我那时在想一些往事。“

　　见师傅没有细说的意思，我打算熄了心思就直接睡觉，反正现在不知道，迟早师傅也会告诉我的，我对此信心十足。

　　第二日一早，师傅就收拾妥当，等到我终于睡足了爬起来师傅已经看了很久的书了，见我起了就放下书和我一起用早餐，原本计划着午时就出发继续往江南行的，但是架不住早餐时就来了两个极为热情的人，盛情邀请我和师傅去花魁的宅邸住。

　　她的原话呢，是这样的。

　　“九离仙子，暮少侠，您两位看，我们这也是很有缘了，而且一见如故，就想和二位多住些时日，联络联络感情，小女子不才，还有个不小的府邸，绝不会委屈了二位，且后院有亭台假山植株，最适宜居住啦。”花魁脸上的笑容跟开了朵花似的。

　　“那你先前怎么叫我们去住妓院！”我嘴里还塞着早点，含糊却愤怒道。

　　花魁干笑了两声，还装的很正经的继续说：“那不是和二位开个玩笑嘛，怎么能让客人去住妓院这么不正经的地方呢。”

　　“九离姐姐，您就赏个光嘛，我特别想跟您学武功呢。”颜小贼十分谄媚讨好地去扯了扯师傅衣袖，在察觉到我十分不善的目光后又很敷衍的开口：“还有暮姑娘，也想向暮姑娘讨教呢。”

　　岂有此理，这胆大包天的颜小贼，连少侠都不叫了，虽然不屑这个称呼，但是这是和师傅一起的并称，我还是很看中的！

　　把嘴里的早点当成颜小贼后，我继续咬牙切齿地吃早点。

　　师傅没回应什么，继续悠哉游哉地喝自己的茶，她早用好了早点在等我，而眼前笑得一脸狐媚样的花魁和臭不要脸的颜小贼自然跟本不在意我们作何反应。

　　花魁拍拍手，门口就窜进来两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不由分说地扛起桌上的大包小包又拐去后院顺带着养在客栈的马一起拎走了，我和师傅对视了一眼，都看得到彼此深深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