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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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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样的眼神,我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好像是喜悦与痛苦的劣质混合品,总之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继续跟进这个案子,想尽快查出嫌疑人来,却没想到,事实的真相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
“死者的确是自杀,她患有精神疾病多年,而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变成了她这么多年来精神失常的发泄品……当小周将那孩子胳膊上的蕾丝边掀开时,狰狞的青紫色一片接着一片,我猜不出来那是云秋月用什么狠狠拍打留下的痕迹……”
“……可怜的小男孩在推开浴室的门之后惊呆了,浴缸里满是血红色的液体,而他疯狂的母亲终于安安稳稳地躺下了池底,永远失去了呼吸。”
“可他什么都不懂,傻乎乎地帮平日里十分讲究的母亲将浴池一点一点的用花洒冲走。”
“他乖巧地坐在浴缸旁边,等了一个又一个小时,沉睡的母亲还是没有醒过来……”
“他天真地抓起了电话筒,终于急慌了神,打通了警局的电话……”
……
谭予两眼一翻,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老头儿这是写小说呢?把女装大佬小男孩都写进去了,咋还懒得给人家编个名字呢?
文章通篇没有涉及到一点儿跟破案有关的东西,老头仅仅绘声绘色地描写了死者陈尸的浴缸有多么多么怪异,小男孩有多么多么可怜。
更让人惊叹的是——这篇日记堪称短片小说,竟然没有涉及到任何一个真实姓名。阿笙也顶多算半个。
“‘什么玩意儿?他是个男孩子?’小周惊讶地叫出声来。”他反复地读着童话故事结局的一句话,差点笑得失去了他队长的威严。
谭予今年刚荣升为刑侦队队长,凭着真才实干坐到了他家老头儿曾跻身过的位置。
谭峰就是他老爹,一年前突然心肌梗塞,没抢救回来。
谭峰给他留了不少东西。
谭峰从就业起就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如今,本子已经写满了一箱子。
“这要真是个案子,那还真挺跌宕起伏的。我老爹文笔可真好,真事儿都能给你写得成假的一样。”
真想再听听那老头儿咆哮着嫌弃他儿子的声音。
“哎呦,这儿还写着年份。哎真巧啊,这是2008年四月六日的事儿,昨天刚好满十三年吼。”零八年四月份,老头四十五。四十多岁才当上个队长,可想而知,那个老头是何其的懒兮兮。
这么一盘算,当年那个小男孩现在也该二十多了吧。
就在此时,办公室电话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惊地谭予手中的日记本都“啪叽”一下摔在地板上。
他认命地接起电话筒,按下免提键,弯腰捡起了破旧的日记本,随后又舒坦地跌坐回他自费买的躺椅之中。
杨远的喘息声从话筒中清晰地传来,“谭队,刚接到个案子,西郊康信大道湿地公园旁的那幢别墅里死了个人,王局让你带队过去。快下楼,我已经在跑去开车的路上了。”
“别的人通知到了吗?”谭予“腾”地一下从躺椅上端坐起来。
回应他的只有电话“嘟嘟嘟”的忙音。
操。
谭予抓起靠背上的制服外套,甩在肩上,迈开长腿,以不亚于大学马拉松长跑最后冲刺的劲头蹿了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
“云琛。”
“死者是你什么人?”
“继父。”
“你什么时候发现死者尸体的。”
“报案前一分钟。”
“是否有破坏现场的行为?”
“无。”
谭予借杨远问话的工夫,细细打量着这个报案人。
金黄色的头发很卷,盖住了一只耳朵与一只眼睛,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孔,但是从谭予这个角度依稀能从侧面看到他乌黑的瞳孔与高挺的鼻梁,一张极富异域风情的脸庞,不管怎么看都文弱得很。
他此时正端坐在餐桌的木质椅子上,搭在一双长腿上的双手白皙且十指修长,指尖微微能看到一星半点类似于颜料的东西。
尤其是那种气质,忧郁而恬静。
他穿着雪白的衬衫,与一条很普通的牛仔裤,单薄的能够使人一眼望到他隐匿在服装下的肩胛骨与脊梁。
但他又是挺拔的,尤其那双长腿,粗略一眼就能估计他绝对不矮。
那男子感受到了他不加掩饰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杨远用余光扫到了他那宇宙第一帅的队长大人,一口喉头血差点使他光荣变成人形喷泉。
老大,您能别当甩手掌柜吗?每月领工资的时候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谭予用眼神告诉他: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虽说老不正经,谭予却还是完完全全get到了小杨同志的哀怨。他大跨步来,在餐桌旁抽了张椅子,坐在杨远身旁。
“讲讲你发现尸体的情形吧。”
云琛点了点头。
“我是早上八点从学校往家赶的。下礼拜有学业测试,我顺手的画笔正巧坏掉了,所以我想回家取一趟。我到家的时候是十点钟。一般来说,我回家之后,叔叔会跟我打声招呼,但是今天我却并没有看到他,所以我顺理成章地认为他不在家。”
“你认为他不在家,会去哪里?”
“可能是公司吧,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不常回家。”
谭予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我从箱子里找到画笔之后,就想去洗洗手——时常没人打扫,箱子上落了点灰。我一打开卫生间的门,就发觉不对劲了。那个卫生间在我的房间里,根本不会有人使用,但是排气扇确是开着的。我走进一看,就发现我继父死在了浴缸的旁边。”
“换气扇那么大的声音,难道你走进房间的时候就听不见么?”
“吴明盛把这个房子里所有的门都换成了隔音门,除非里面搞爆炸实验,不然很难听到里面的声音。”
杨远在谭予耳边小声补充道:“这一点我们也证实了。”
谭予一张俊脸滑过几道黑线。
你丫不早说。
你也没早问啊。小杨同志委屈得要死。奔三老大的脾气跟电视剧里心狠手辣辣手摧花的大反派有什么区别!
“你那浴室才多大点地方,竟然在开门的第一时间都没发现死者。”
云琛深吸一口气。
“我有个习惯——每次出门前,都会把房间里所有的帘子都拉上,包括浴缸与洗手池之间的那扇帘子。”
“冒昧的问一句,您这奇怪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呢?”
他轻笑一声,“这我怎么可能记得呢?人如果无时无刻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就不会有错误产生了。”
谭予也跟着笑起来,“说的也是。”
“谭队,你过来一下。”
谭予眉毛一扬,示意杨远好好看着报案人,他去去就来。
杨远一副:你快滚吧别再回来啦的解脱表情。
哦,这死没良心的。
“谭队。”
“李扬,有什么发现吗?”小李法医是当年那个李法医的儿子。
李扬微叹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我检查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血指纹之类的东西。这里干净地不像话,简直不像是一个案发现场。见鬼了……”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掘地三尺,一定能把证据找出来。”他眉目中坚定的神情,一如当年那个硬朗的中年人。
“是,谭队,我们的队伍立刻马上去工作,验尸结果将第一时间上交给您!”初出茅庐的青年人,总是对工作充满了积极性。
“你和吴明盛的关系怎么样?”
云琛眼神微微偏移。
“不怎么样吧,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出来。”
“你妈跟他的关系怎么样?”
云琛“咯咯咯”笑出声来,惹得杨远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我妈很早以前就死了,我早忘了。”
杨远曾修犯罪心理学,此刻正在仔细观察着这个报案人的神色。
“令慈……”
“好像是个意外来着,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毕竟当时我还小,这种事情也不归我管。”
“您也真是冷漠。”
“杨警官——”他冷冷道,“倘若您生在这么一个薄凉的家庭里面,恐怕会亲手杀掉那两个恶魔。”
杨远惊出一身冷汗。
“看您们现在总围着我打转,想来也不是办法。我给伟大的人民公仆们提个醒吧——吴明盛有填写日程本的习惯,你不妨去找找看。”
“杨远同志,跟我们的报案人聊的怎么样了?没有被美色迷惑吧。”
杨远是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情。
“怎么了?”谭予一脸见鬼的样子。
“谭队,我觉得这件事儿不是云琛做的。”
“怎么的?杨英雄也难过美人关了?这么快就投怀送抱进敌方阵营了?”
“不。根据我的观察,云琛是个十分冷漠的人。他对继父甚至是生母都抱有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其次,我能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挺愉快,不然他大概不会这么配合地接受问话;再者,他心里有很大的问题,他给我一种很抑郁的感觉,但他又不是很沉默,这一点从言谈中不能体会得到的,却能从他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眼神中隐晦地察觉到的。”
“吴明盛是昨天晚上被割喉死的,而据我所知,云琛所在的京溪美术学院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学院,校风极其严格,那个时间点根本不可能让学生离校。刚才我和云琛的导师联系过了,云琛昨晚,不,但凡是晚上,就没离开过学校。”
说这话的时候,谭予的余光一直锁定在不远处坐在餐桌椅子上低着头发呆的云琛身上。
“人不是他杀的,但是不可能和他毫无瓜葛。谭队,我还是建议您亲自到京溪走一趟。”
“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