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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结案报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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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都有夕月灯,形如玉盘,色呈浅银。
那是千年前,星阑命人仿照人间圆月,做的照明灯。
月下有一座城楼,叫做雕月楼,站在楼上,便可与月为邻,星阑拿着枯枝,在“夕月”上胡乱涂鸦,画人间的山水花鸟,云雾间穿梭着一条飞龙,四爪游弋,长须微动,双目凝神,一身金鳞闪闪发光。
“师傅若喜欢,将这鳞片尽数割下,做成满天繁星,又有何不可?”
星阑撕了撕他的嘴:“我啊,更喜欢你这张嘴。”
“那就来做点儿,嘴该做的事!”
岂木带着江崇阳上来的时候,星阑正嘟着嘴,往“夕月”上凑。
岂木使劲儿咳了两声,才止住了她要命的回忆。
星阑舔了舔舌头,故作镇定,指着“夕月”问道:“这东西,能吃吗?”
“当然,如果殿下想的话,我明天就找人,涂点儿奶油上去。”
“咳咳。”星阑也忍不住咳了两声,“这么麻烦啊,不用了,呵呵,呵呵呵。”
城楼上有张古朴的茶桌,桌上除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已布好的茶,轻烟袅绕,茶香扑鼻。
星阑朝二人扬了扬下巴:“坐。”
岂木引领着江崇阳,三人围坐,江崇阳左投一眼,右瞅一瞬,很不自在。
星阑端起茶盅,第一口就被呛到,咳得脸红耳赤。
星阑并不喜欢喝茶,要故作慢条斯理,秀雅清心,几番轻酌细品,姿势摆足了,模样装够了,喉咙依然干,身体依然缺水。
但她每次,找魂聊天儿,都要以茶相待。
她以前审魂总是忍不住发火。后来,云渊总会给她备上一壶茶,每次她要爆发的时候,云渊就会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杯来。
可惜,这斯文装了几百年,似乎也没有装出什么名堂,呛到是最小的意外,有时候嚼茶叶会咬到舌头,有时候包一口在嘴里,又忍不住说话,啧啧,那状况,十分犀利以及…白痴!
岂木可能习惯了,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看都不带看她一样。
江崇阳则道:“没想到,和阎王喝茶,这话倒是真的。”
“咳咳….咳….抱歉啊,有点儿烫,好像,还有点儿渴,不好…..咳咳…..意思,见…..咳咳咳….笑了。”
星阑拍了拍胸口,平复一阵,终于正常地开了口:“江医生,这阵子委屈你了,想必我们木判已经给你说过了,你阳寿未尽,明天是个好日子,重生吧!”
江崇阳的茶,从嘴里喷了出来,他看着星阑:“这位,这位总管,我是自杀的,我不想重生。”
“是的,你是自杀的,你死得很不容易,我都了解了。我也替你,上去看了你的妻子,她实在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你这么不告而别,她会很难过的。”
江崇阳慌忙摇起手来:“不不不,我有告,我写了遗书了。您不懂,您不明白,我死了,她才会好过,她才会解脱,我真的不能回去。”
星阑瞟了眼岂木,岂木摊开双手,撇撇嘴,继续喝他的茶。
星阑继续问:“可你妻子明明很伤心,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不能说,不能说,你们不要问我,我不要回去,我死了,再也不会伤害到她,再也不会。”江崇阳突然站起来,神情恍惚的打着转儿。
星阑凑近岂木:“是这个反应吗?”
岂木点点头:“每次说到关键的问题,就是这个反应。”
看来,要激他一下才行啊!
星阑继续对着江崇阳,提高了嗓门儿:“你骗人,你就是个骗子,你抛弃了你的妻子,留她一个人伤心难过,你是不负责任,你就是一个,假情假意的男人。”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我没有骗人,真的不是我,不是我,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江崇阳缩到墙角,手抱着头,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李祥!”星阑轻声喊,她走到江崇阳身边,手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江崇阳定住了,他转过头,满脸惊悚地看着星阑。
“不是你,我都知道了。那一年,你的家乡闹饥荒,你和大家一起逃难,他们冤枉你,说你偷了仅剩的两个馒头,是吗?”
江崇阳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凑近星阑,摇了摇头,眼神极度深郁愤恨:“他们冤枉我,他们一群人,拿着棒子,拿着刀。我求他们,我说不是我,没人相信我。他们打我,捅我,二狗,唐蒙,蛾子,他们也在里面,我的铁哥们儿,发小,一刀一刀的,一棍一棍的…….”
江崇阳突然伸出手,掐住了星阑的脖子。
岂木正要上前,星阑的脖子,冒出一圈儿蓝光。接着,江崇阳一声痛呼,向后猛退几步,手再拿起来时,已经黑乎乎一片了。
岂木似乎担心了,他走上前来:“殿下…”
星阑抬手阻断他,又对着江崇阳道:“我相信你,是他们没弄清楚,冤枉了你。”
“哈哈哈哈哈”江崇阳大笑起来,“什么没弄清楚,他们很清楚,他们只不过想找个借口,杀个人而已,他们不过是想,给自己找点儿吃的。我那时候还没死呢,我眼睛还能眯着,他们就用刀割我的肉,你知道我有多痛吗?知道吗?他们就这样吃了我,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是人,他们是野兽,是魔鬼。”
星阑真想骂娘啊,这个该死的半成品花妖,居然连这种记忆都敢‘引还’。
所以,江崇阳才在每次得不到信任的时候,死命地去咬别人。
“李祥,过去了,那一年的灾荒,死了很多人,对你造成伤害的那些人,也没能幸免,他们每一个,都在死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的那一篇儿,翻过去了。现在是21世纪,你叫江崇阳,你是个医生,救了很多人,你是好人。”
“江……崇……阳,江….”江崇阳踟蹰着,念着这个名字。
“回来吧!”
江崇阳的眼睛,迅速地眨了几下,他抬手捂住额头,似乎做了一场梦,又记不得梦里发生了什么。
岂木一脸怪相:“奇怪,我判魂的时候,他光说自己十恶不赦,其余的,什么都不肯说。”
星阑嘴角微扬:“他不是不肯说,他是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自杀。他脑袋有两个人的记忆,在互相抵制。但他有个信念,他要保护周静妍。”
星阑随手,递过将李祥的命格资料递过去:“他的前世叫李祥,生于一八九四七月二十五日,一九四二年,也就是他48岁时,死于饥荒。他算是在这场时代灾难中,死得比较惨的,被人杀害,又被分尸食用了。当时魂督拘魂过来,安判见他怨气冲天,还没有审魂,就直接扔忘川河里洗了。那花妖,就是吞食了这股怨气,才提前修成人形,跟着蛮叶到了人间,找到了他的转世,将这段记忆还了回去。”
“他的转世,就是江崇阳,每次和人起冲突,特别是不被信任时,这段记忆就会侵蚀他原本的人格。等事情一过,他却只记得,自己在和人起冲突时,非常不理智的伤了人。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那么不理智。他可能觉得,自己得了选择性失忆症。所以,这一年多,他一直在做一项实验,其实,是想修复一段自己的记忆。找到自己情绪失控的原因。”
一旁的江崇阳冲了过来,捏住星阑的肩膀直晃荡:“你说什么前世,什么花妖,周静妍怎么样了?她是不是有危险?是不是?”
星阑被他晃得头晕,道:“你先别摇了,先坐下来,我慢慢说给你听,好不好?”
江崇阳慌忙坐回到茶桌前,一脸急切地看着星阑。
星阑也坐下来:“刚才和木判说的,你也听见了,我就不重复了。这篇论文,记得吧?”
星阑将电脑移过去。
江崇阳皱起眉头,看了看,道:“记得,就是因为它,我差点儿,杀了一个同事。”
星阑点点头:“你情绪失控,是从一年前开始的,对吗?”
“好像是。”江崇阳回答道。
“所以,你看,你一直在寻找解决的方法,《脑神经干细胞移植与记忆修复》,你总觉得自己,遗失了某段记忆,所以,想要通过医学方式,寻找到这段记忆。可惜,那段记忆,并不是你遗失的。而是,有坏家伙,强塞给你的,那本来就不是你的记忆。”
江崇阳的嘴唇颤了颤。
星阑知道,这种解释,对他来说,还是太匪夷所思了。毕竟跟一个学医的,谈论灵魂鬼怪,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幸好,他本是魂,也接受了自己是魂的事实,这样,事情便容易了很多。
星阑继续道:“后来,你认识了周静妍,夫妻之间,总会有些小摩擦。你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对她施暴。当她带着一手的牙印,来找你治疗的时候,你心痛不已,那段记忆又复苏了,你赶走她,将自己锁在办公室。后来,你在原有实验的基础上,又写了一篇论文,你想消除那段可怕的回忆,你日以继夜地做实验。”
“庆幸的是,你用了倒写的生日做密码。那天,周静妍过来找你看病,你前世记忆复苏,输入的,是李祥的生日倒码。所以,一直打不开原有的文档。后来,你只好重新起草了另一篇实验论文,你怕自己又忘记了,所以还在论文开头,写了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实验。我就是看到这个密码,和你的论文,才找到害你的家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