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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姚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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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符二年,徽宗皇帝当政。彼时姚古还只是个楞头小子,年不足十六,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候。
姚古家住东京城里虹桥脚下,日日都是被汴河边往来熙攘的嘈杂声叫醒的。家中姚母当家,担着老牌粮商的名头,也算是个殷实人家。姚父虽没什么功名在身,却是个自诩清高的读书人。且本朝的徽宗皇帝醉心诗书,上行下效,更使得姚父一心只扎在书中的黄金屋里,成了个万事不管,人事不通的模样。
姚古人虽小,主意却大。他自小见惯了他父亲酸腐有余,胆志不足的样子,面上不显什么,心里却是很不喜读书人的。照姚小子的话说:男子顶天立地,生就比女子多一分气力,就是拿来披荆斩棘,保家卫国用的。真到了要提起刀枪的时候,却两股战战只拿得动书卷,那还算屁个男人呢!
这日清早,姚古在自家后院内打完一套拳脚,出得一身薄汗,便与姚母知会一声,换了身白衫直朝汴河边码头处去了。
到得码头,姚古见着了想见的人,立时欣喜起来,扯着嗓子高喊:“师傅!”码头上,正在卸货下船的壮实汉子应声回头,斜睨了姚古一眼,还是自卸他的货。
姚古口中的这位师傅,姓梁名应,本不是东京人。他自小从军,因性子不好,为上官所不喜,本该在牢里反省上三年五载的。正是此人运道不错,赶上这年徽宗上任大赦天下,是以放了出来。梁应在东京城闲晃许久,瞧这繁华景象,人畜皆安其所,只自己赤条条独一个,又无亲无友,当下大为失意。晃到虹桥底下时,见着姚家仆从正在码头放榜,雇卸货船工,想着自己除却一身气力拳脚已然身无长物,却总也要混口饭吃,就浑浑噩噩地上去自荐了。
梁应手脚勤快,气力又大,一人足顶得四五个长工,自然很得姚家青眼。一日闲聊家常,姚古从姚母口中听得此人来历本事,心中一动,暗自记下。隔天姚古便现身在了码头,肚里揣着几分心思与梁应打起了交道。
姚古心里打着的,正是拜师学艺的算盘。他一心向武,也曾央求姚父替他择个武师傅。奈何姚父愚顽不知变通,只道天下除了读书便都是虚度光阴混吃等死,直把姚古气得要自寻门路。幸而姚母知晓儿子心性,特意为他留心拜师一事。待雇得会武的梁应,细细考察了其人品,便在闲聊时“无意”谈及此人。
起先梁应并不想理睬这位小东家。从过军打过仗的人,性子本就比常人硬一些。双亲早逝,又经历了这些起落,早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于梁应而言,每日里最逍遥自在的时候,就是傍晚收工去城门旁的脚楼,来一碗热乎乎的骨头汤面,除此之外再没有旁的相干。
姚古软磨硬泡了好一阵子也未见起色,心下也是难受的,可第二日仍照旧出现在梁应跟前,笑嘻嘻没半点灰心模样。他日日手里捧着一碗骨头汤面候在码头。船工们打趣他蹲师傅跟追媳妇儿似的,他也不恼,憨憨一笑,仍站得笔直。
梁应吃了姚古一旬的面。梁应不答应收徒,面却照吃不误,大口嗦面喝汤,一点儿没有脸红气喘。时日长了,其他船工们也觉得梁应此举十分不妥,分分劝他要不就收下小东家为徒,要不就索性冷着不理他,没得这样吊人胃口的。梁应性子古怪,并不应他们。
这日姚古照例早起,前脚刚踏进脚店,就见梁应大剌剌坐在门口正中的堂桌边,撸起袖子囫囵吞着面呢。姚古不知缘由,一时怔住,呆立在了门口。
不过片刻,梁应吃完面。他抬袖随意抹去唇上汤水,畅快地轻呼出一口气,便出得门去。
姚古也算不得太傻,紧跟着上前,缀后半步,随梁应快走了好十几里路,直到了城外荒野才停下。
姚古气喘如牛,见梁应没事人似的,心下更为佩服,当即喘匀气息,开口道:“梁师傅……”
梁应挥手打断他:“打住”。
姚古不知哪又惹着这尊菩萨,只能闭口不言。眼睁睁瞧着梁应撸起袖子,又扯下腰带撇到一边。
“看好了!”梁应沉声一喝,激得姚古打了个机灵,瞪大双眼。
梁应打起一套拳脚。初时看只觉拳拳生风,劲道一阵强过一阵,待看到第二遍时才觉出这拳脚大开大合,张驰有度,颇有古风。
姚古不错眼地看着梁应举动,又惊又喜,心想:这可真是值过追媳妇啊。
注:此处一旬指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