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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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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露重,凉风拂面,柳色如烟。
朝阳下,江陵县正阳大街与西交巷之间有一座占地及广的宅院。
大门望去便是正院大门,院内又有小院,一层复一层,院里各有假山鱼池、曲折游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分布着,正是江陵大户李六爷李易的宅子。
寻常没事,他总爱让丫鬟搬着茶具到院子的石桌上去晒晒太阳,品品茶。
今儿个却非比寻常。
他那个名门出身,血脉正统,眼比天高的名流大学士便宜老哥哥上门了,也真是稀奇啊!稀奇!
“什么稀奇不稀奇!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李六爷的夫人江氏轻推了他,“转过去,衣服后面还没系好呢!”
六爷不耐烦嘟囔。
“怎么这么麻烦,我就不爱这种拖地衣服,甩来甩去有甚好看,还不如短衣窄袖来的痛快。”
田氏嗔了一眼:“也不知道刚刚谁叫丫头们找出来的,说这件最衬你挺拔身姿。”
“怎么…难道不衬!那老竹竿穿两件广袖宽衫,敷几斤白粉,就人人称颂玉面郎君,有古贤清雅之风范。
呸!
一大把年纪了,还像妇人一样涂脂抹粉,老不要脸!
我就是要让他看看,现如今这李氏到底是我李六郎气宇非凡,还是他李大郎风姿卓越。”
江氏帮他拉平衣服边角,点头敷衍。
“是!是!是!荆州就数你六郎才最出众!”
两人一来一往说了几句嘴。
便有侍女小跑过来通禀。
大老爷过来了!
李六爷跟江氏互看一眼,满脸震惊。
李家大爷,那就是真大爷啊!
可真真最讲究的人了,他上门可有学问的。
通常先递拜帖,通知一帖,送礼一贴,约时一帖,三贴后才慢悠悠乘车过来,下了车必定是要两人去迎的。
因为长幼有序。
他是兄,六爷是弟!
若是一人不去,那必须要有足够的理由,否则李大爷就会立即折返,下次赴宴时定宣扬给宾客人人都知。
年轻时李六爷跟江氏那是被折腾得杀了他的心都有,偏偏还没理去说,直到闹翻了脸,才卸了枷锁,愉快的做人了。
前日荆州管事直接送约时帖过来说要上门,都觉得不合常理了!
如今不到时间就登门,还没人迎就进来了,这就有点诡异了。
李六爷与江氏揣着七上八下的心,进了前院正厅,打眼就见他老冤家。
瘦骨嶙峋,枯黄着脸,胡子头发没打理修整胡乱搭拉着,衣服皱巴巴的揉成一团坐在椅子上就像腌了的白菜一样。
真是,看着就格外舒心!
李六爷按捺住雀跃,一脸悲痛地迎了上去:“哎呦!大哥这是怎么了!”
李大爷抬起头来眼珠子都发红,干枯的手拉住李六爷就问:“是不是收了信!”
问得李六爷一头雾水。
可李大爷就是说不清楚,红着眼、蓄着泪,巴巴的拉着他,反复问。
看着神智都有点不清醒了。
李六爷心疼了,他大哥再怎么倔犟、棒槌,那也是他大哥。怎么突然成这样了,那必定是受到了不可承受的打击。
他拉着李大爷的手,眼跟着也红了。
“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李大爷开始流泪不止。
“明珠…
我的明珠啊!
不见了!她不见了!”
李大爷也没了往常怎么都要风姿的气度,掉了颜面,像痛失爱物的普通老头子一样不断拍着大腿跺脚!
当下李六爷轰隆,头皮被炸了一样。
李大爷的明珠,可不就是李家的明珠,荆州李氏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嫡女,怎么会不见了呢?
一时间李六爷急的原地打转,转了一两圈又扯起李大爷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一旁看着的江氏也急!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两个人哆嗦半天说不清楚也插不进话,前因后果都说不全。
那叫什么事?
这时如清泉击玉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江夫人安!”
江氏才注意厅上站了一人,那真是满目盛光、如见耀阳,第一次感叹这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那人眉峰不尖,唇色也淡,只是那双眼睛却深邃幽不见底,他抿起唇行了一礼。
轻声道:“可否屏退左右!”
那声音当真是如清风扫叶,动人心弦。
江氏脸一红,不由自主的点头示意仆人退避。
待仆人一走,元述怀开口简述。
“六天前李娘子被人掳走,沿荆州北城门绕过江陵,似要前往江浙,却在江陵与眉山交界处出了事故,被林家商队所救。如今林家商队正在江陵县,前日还送信到府上。所以我与李伯父才连夜赶来。”
李六爷捂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还是该怒。
想起前天管家提过。
有个南宁孺商自称姓林,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丢了多年的次子与侄子李明月在他府上,要他过府一叙。
且不说他这次子丢了这么些年,每年冒充的过来骗钱,打出去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就说他李家子侄,除了便宜大哥家,都是单字名。造个假连打听都没打听过,一看就知是个没诚心的,所以就没有搭理。
没想到还真有问题,连忙叫管家把帖子拿来。
江氏这时候也懵了,怎么还扯上她那苦命的孩儿了。
一时不信,一时又期待。
眼巴巴把那片纸都看穿了。
李大爷念着,明月,明月…明珠如皓月,不就是李明珠!
顿时如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清醒了。两眼放光拉着李六爷开始招呼下人套车了。
被完全忽略的大美人元述怀,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滑铁卢。
满场居然无一人在意他。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奇异。
江陵西郊紫竹别院内。
月兔研墨,李明珠执笔。
李沿在想自己该怎样立字据比较显得有学问,绞尽脑汁扒出说书人嘴里的大道理。
“读书明理,弃恶扬善、取义成仁、德建名立,形端表正!宁可清贫,不可浊富!见义勇为,世留美明………”
那真是喊得抑扬顿挫,气势恢宏!
听得月兔两眼发亮,一脸崇拜。
六哥儿,真是志气的哥儿,这都是圣人语呢!大老爷都做不到,有些的话,家里哥儿都没敢说!
沿哥儿真有志气!
月兔丝毫没怀疑过可信度。
在她看来,立字为据便是信义,即便是达不到,那也有心身体力行才是,这是世家最基本的教养。
六哥儿八岁失踪,在外流落了十年,还有这等心气,那就不愧为世家血脉。
李明珠却按住额头,边写边感受穴位鼓动,李沿想作死,是拦不住的。
立了字据,自己不当一回事,六叔会重新教他做人,就是六叔疏于管教,也有族老出头。
在世家的面子里,牛可以吹,但证据不可以留这是规则。
不过他年轻,没经过俗世的搓磨,情有可原的,待他日后感受一下什么叫人情世故,就会清醒了。
李明珠面无表情的写着,思绪却飘了起来,从被绑又被困一共七天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不过以前那样苦都熬过来了,现在不着急,李沿虽然满身的市井坏毛病却心不坏,好生调教,荆州李氏必定又多一名好儿郎。
待他归家,六叔与自家能冰释前嫌。
淮南李氏只有一家嫡派同堂,同心同德才能应对更大的风浪。
另一边,别院的主院中。
林彦博在点礼单!
昨日他没有拿到李明珠证明身份的物件,也丝毫没有影响心情。
他困住李明珠目的,只是确认他们是否真是荆州李氏子弟,还是有意诓骗他的。
按理李家没有搭理送过去的信件,李明月又不给证明身份的物件,一般人肯定认定李明月是在冒充淮南李氏身份招摇撞骗。但林彦博反而能确认李明月说得都是真话,因为一个少年的谎言要做到处之泰然、有恃无恐那就不是凡人了。
所以既然李六爷不来,他便带人登门拜访也显诚意。
却没想到礼单还没有点好,下人便急匆匆来报,李六爷带着人马已经气势汹汹到了别院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