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也逢

1、喜欢的男孩

　　很早便知道，姑姑是个很好看的姑娘。是了，是个姑娘。姑姑也只不过是虚长我七八岁，之所以是姑姑，也不过是长辈的原因。当初爷爷奶奶一直想要个乖闺女，却连生了两个小伙，看着皮上天的两个儿子，更坚定了想要个“小棉袄”的决心。

　　爸爸说姑姑出生那天，爷爷就坐在医院走廊上，挨着个给亲戚打电话，说自个儿有囡囡了，那开心的样子看着可真是不爽啊。那是我鲜少在父亲脸上看到的醋意，可是那醋意里却藏着几点疼惜，对姑姑的疼惜。

　　可想而知，姑姑自小便是在两个哥哥和父母关爱中长大的。

　　如今我也已十八，姑姑也已二十六。

　　早上打开房间门，瞧见姑姑在穿鞋，正准备出去。今日的姑姑似乎比往常都要好看点，大致是化了妆的缘故。口红，粉底，眼线等是一个都没有少。狭长的狐狸眼微挑，带着一丝风情，眼线显得更是有点勾人，高高的鼻梁上架着银色眼镜框，嘴唇微抿，口红衬的她更是有些白皙，笔直的黑发顺着贴在脸上，有几缕落了嘴角。身上新做的蓝色旗袍顺着光让她整个人显得像是画里出来的。

　　“姑姑，去哪？”姑姑今日心情倒还算是不错。

　　“相亲呀。怎么，囡囡也去？”姑姑将头发撩到耳后，笑着穿了鞋，也笑着看着我。那笑里几分真情又有几分假意，几分真心几分玩笑，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我记得上次看姑姑真心的笑还是什么时候？好像那年我十岁，姑姑十八吧。

　　随着姑姑关门的声音，记忆也回到了那个姑姑笑得还是入了眼底进了心的时候。

　　*
　　“说，错了没有！”爷爷拿着鸡毛掸子，指着跪在地上的姑姑，连一向护着姑姑的奶奶也是满脸怒意

　　“没错！”姑姑咬了下下唇，眼里泪光涌现，却是倔强“女儿不知道错在哪？”

　　我躲在父亲身后，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也不知道姑姑犯了何错，爷爷奶奶向来疼爱姑姑，这次倒不像开玩笑。

　　“你，你，你知道不知道，现在你作为一个学生该做什么？”爷爷将鸡毛掸子挥向姑姑，可到底是心头肉，到了姑姑身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手劲小了不少。

　　“爸，我干什么了，杀人了？放火了？你怎么不分好赖人！”姑姑瞪着爷爷。

　　“你好意思问，你们先生都说了，于念同学上课时在课本上写着‘斯人若彩虹，遇上方只有’着几个字，这也就罢了，可以当你写着玩，那这话后面是不是明明正正的写着余笙。我也问过你们先生，这个余笙可不是个女孩子，那可是个男生，是个混混，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社会败类！”爷爷着实动了怒，又是一下子挥下来。

　　“爸，你说我就罢了，你别说他，我是喜欢他，怎么了，我喜欢余笙怎么了！喜欢一个人也有错了？我没错！”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姑姑身上露着绝望，连声音里都带着些撕心裂肺。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姑姑那么反抗爷爷奶奶。

　　后来爷爷奶奶气急了，便让姑姑自己去后院待着，等什么时候她想通了，再放她出来。

　　也是了，就是现在的姑娘喜欢混混，那也是天理不容，更何况那个封建的时代呢，怕是大逆不道吧。

　　后来姑姑一声不吭去了后院，爷爷奶奶也还是说着什么“小小年纪便想着这些弯弯道道的，不给她个教训，以后还怎么得了。”

　　后来有一日，我想姑姑了，便去了后院。因为那事之前的姑姑还总爱笑，笑着喊我囡囡，笑着说囡囡长大了姑姑可是顶顶舍不得的。那时候我和姑姑的关系也是极好的。哪怕是到了后来，姑姑也是对我很好，只是总少了些亲近。

　　那日我避开爷爷奶奶到了后院，悄悄的站在窗户边上的石头上，刚刚好可以看见里面的样子，姑姑坐在桌前，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只是姑姑的眉宇间有着我看不懂的愁绪。我皱眉想着看看姑姑在写什么，便踮起脚想往里看，却用力过猛，往旁边一到，摔在了地上，姑姑听见动静，朝窗外看，我也不想躲了，便去了前门，敲了敲门：“姑姑，是我。”

　　没出几秒，门开了，门口的姑姑比想象的还要苍白无力，我看了有些难受，一下子扑进姑姑怀里：“笨蛋姑姑给爷爷奶奶道个歉不就好了。”

　　姑姑将我领了进去，弯下腰，帮我掸了掸身上的灰：“囡囡，不是说所有的东西你说对不起就可以了的，更何况你没错的事呢，你知道的，姑姑向来不爱勉强自己。”

　　“姑姑，喜欢，是什么？”我将姑姑的发丝捋到后面。

　　“呵呵，喜欢于我，是山川河山，槲叶尽落，皆不可得。是你于千千万万人中寻得一人，却有千千万万人说‘瞧，她说她欢喜。’”姑姑笑了，不达眼底。

　　我不懂，皱了皱眉：“姑姑，余笙便是你的‘皆不可得’和千千万万人中的那一人吗？那余笙也是喜欢你的吧，所以爷爷奶奶才那么生气吧。”

　　我以为姑姑会笑着和我说“是啊！”可是姑姑眼里最后的星星也暗淡了：“囡囡，他于我，是欢喜，可是，我于他，怕是惹人眼的烦虫吧！囡囡，我这一辈子的耐心和自尊都用在他身上了，可是他从不曾回头看我一眼。如今，我连与他道一声‘余同学，早上好’的勇气都没有了呢！”

　　“姑姑不难过，囡囡永远爱姑姑。”我抱住了姑姑，告诉她，她还有我。

　　“囡囡，他是我的于念的念，可是我终究不是他余笙的余生，囡囡，大概，姑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别人了。”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姑姑那么难过的说一句话，好像连说出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后来，我怕爷爷奶奶发现，便走了。可是我依旧很好奇那个余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