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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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被揉的毫无美感可言的玫瑰散落在剧院包厢走廊的地上，像是狂欢过后散在地上的纸屑。
不过这些花儿可没经历所谓的狂欢。
停在她们面前的女孩自然也不在乎她们被包装成花束，再被撕碎的意义何在。她只是在烦恼这些凭空出现的垃圾让她不得不重新打扫一次周边。
皱了皱眉头，女孩放下笤帚，俯下身把这摊凌乱却依然芳香的垃圾拢成一团。玫瑰团那浓郁到刺鼻的芳香拼命想要否定自己“垃圾”的身份，可这无济于事。
一张粉红色的卡片伴着散落的玫瑰花瓣掉在地上。
又一个垃圾。女孩没好气地垂下眼眸——当然，也没人在意她那凌乱厚重的乱发后那双眼睛是什么状态。
一手搂着那束苟延残喘的玫瑰，女孩蹲下身捡起那张粉色的纸片。浅金色的乱发随她的动作垂落下来，她苍白的嘴唇颤动着小声念出卡片上的内容。
「华莲卡：
如果您是黑夜中那最明耀的火焰
那么我愿作那扑火的飞蛾
义无反顾」
写字人的字体算不上美观，但也能承载一方的心意。
于是这片垃圾仿佛变得沉甸甸的了。
女孩戴着手套的手不自禁把卡片的边角揉皱，苍白的嘴唇此时因被咬到充血而显出些血色。她把情话卡片塞进那摊玫瑰里，准备去扔掉这些没有意义的花儿。既然会被折腾成这样狼狈的样子，想来它也没有尽到自己被期望的作用。
“等一下。”少女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爱丽丝认出这声音，身子一僵，愣在原地。
“我看见维克多往这边走了。”穿着常服的华莲卡向前一步，鞋跟在木地板上踏出的声音几乎让爱丽丝小跳起来。华莲卡注视着爱丽丝颤抖着的瘦小背影，嘴角微微上扬：“我说，你怎么把他要送我的花儿弄成这鬼样子？”
华莲卡再向前几步，踩过几片玫瑰花瓣，在距离爱丽丝两步的地方停下来。“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我说…”爱丽丝咽了口口水，额头上和手臂上的伤口此时好像在与华莲卡产生共鸣，隐隐作痛。“我说你在…和一位先生聊天。”
“啊…我们的小姑娘没有逃避，真令人欣喜。”华莲卡伸出手，挽起爱丽丝脑后的头发。“可是如果你没跟他说别的话，这束玫瑰怎么会被它深情的主人抛弃呢？”
爱丽丝全身僵硬，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将她紧紧攥住。“我…我没再说…别的。真的…华莲卡姐姐。”
“……说谎的孩子，”华莲卡松开手，让女孩的头发散落下来。“可不是好孩子。”
约十秒钟的沉寂。
华莲卡在女孩背后歪了歪头，嘴角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一抹刘海翩然飘落，她并不给与理会。
——
当事人维克多刚从他的远房亲戚——剧院经理的办公室出来。他的脸泛着红色，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他早就注意到了走廊尽头低着头向自己走来的女孩正是华莲卡，不过刚刚的所见所闻让他赌着气视而不见。
华莲卡低着头，重重撞在他身上，几乎要扑进维克多怀里。“啊…维克多。”随她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她在维克多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我终于找到您了。”
维克多一时间被女孩含泪的眼睛里那种摄人心魄的哀情所惊艳，心脏怦怦乱跳。但还未等他说话，华莲卡就带着哭腔，向他解释来由：“您似乎误会了……那位先生，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张开嘴：“我，我就知道…华莲卡，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那真是太好了。”华莲卡破涕为笑，却有意无意地与维克多拉开了距离，让维克多垂下了眼帘。“不过维克多，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维克多愣了一下，似乎在好奇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他努力回想起来：“…那个扫地的女孩告诉我的。”
——
爱丽丝坐在冰冷且不时发出怪声的地板上，摘下蒙着眼睛的那块破抹布后发现眼前的黑暗跟刚刚没什么两样。
华莲卡的小跟班萝丝塔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消息，自告奋勇地把爱丽丝“安排”到了这里。或许是华莲卡不愿脏了自己的手吧，这些事向来都是萝丝塔来做。
大家都知道萝丝塔与华莲卡的关系——无非是追随者与被追随者。一个是为讨主人欢心不惜代价的仆人，一个是可以对此视而不见的主人。
华莲卡容许萝丝塔在自己身边缠着她，正如玫瑰并不忌惮迎春花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欺凌弱者也可以算是一种示威的做法？一种提高地位的途径？一种博取主人欢心的把戏？
萝丝塔可以肆无忌惮地欺压爱丽丝，正如迎春花也不必忌惮车前草一样。
从她来剧院的第一个礼拜日起。
萝丝塔程度不等的骚扰大概起自华莲卡私下里偶尔找的麻烦。
已经三个月了。
周身是无边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寂静，剧院嘈杂的声音隐隐约约从不知哪里传来，成了一阵令人厌烦的蜂鸣。这里是哪里？她该怎么回去？爱丽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华莲卡，萝丝塔，维克多……一串串人名在她脑海中浮现，如同某种咒语一般，引起一阵晕眩。她从前可没在剧院这样如此嘈杂而纷乱的环境生活过。
就这样一死了之未尝不是件好事。爱丽丝放弃了蜷缩以保存热量的姿势，岔着腿坐着，后背靠在坎坷不平的墙壁上。熟悉的胃疼因饥饿再次找上门来，不过现在爱丽丝可没有剩饭冷菜去缓解它了。她把已经破旧不堪却仍有一定作用的手套摘下来，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双手。
不过也都是黑暗。
愈发冰冷的空气唤起了她体内疾病的共鸣，爱丽丝咳嗽起来，弓起身子的动作又激起了大片灰尘。
“…有人在那里吗？”似乎有人被咳嗽声吸引了过来。一支小小的蜡烛，上面跳跃着微弱的烛光，照出周围黑色物体的轮廓。帷幕般的黑暗突然被一点烛光撕裂，不免让爱丽丝的眼睛有些刺痛。
一个男人的脸在烛光下被照亮。
如果爱丽丝不是刚来剧院一个多月，一定就能认出这个中年男人。
布凯。掌管舞台控制的员工。
负有于女演员中盛传的下流之名。
当然，爱丽丝可不知道这些。她静坐在那里，保持着在淑女们看来极不雅观的姿势。那粗麻布裙的裙边已经有了几处大点的开口，露出她连缀着淤青的小腿和过大的木鞋里冻得通红的脚。
“有事吗？”爱丽丝希望用语气间的冷漠赶走这不速之客。尽管爱丽丝待在这里并不算是一心寻死，她也希望自己能暂时逃离外面的光明。
布凯把蜡烛向前探去，照亮了周遭的环境。原来这是后台某个处于高位的角落，但因剧种换新，道具渐渐成了杂物，于是这方死角变成了灰尘堆砌的城堡。
而要到爱丽丝这边来需要经过一个用绳子悬挂着的木板。
布凯踏上那木板时略有迟疑，但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很快就在木板中间稳住了脚步。“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多危险呀。”布凯缓步前行，用他的节奏一步步靠近爱丽丝，想借着烛光照亮她的脸。但他只能看到了女孩的木鞋。
剧院里哪个姑娘会穷到穿木鞋？…
“没事的话还请您离开吧。”爱丽丝的直觉告诉她这黑暗中的目光会带来危险。她想起身调整自己的坐姿，却因腿麻被定在原地。“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我自己。”
“你是…爱丽丝吧？”布凯似乎想要用温柔的语气循循善诱，可惜他那沙哑的声线并没有什么能魅惑人的能力。
要是有的话也不会干出这些事来。
布凯可观察过，那新来的爱丽丝穷苦且无依无靠，而且身上经常会新添伤口。
而且……她也够格不被划进“丑姑娘”的范畴。
“过来，爱丽丝。你饿吗？我可以给你吃的东西…糖果，甜点，你很久没吃饭了吧？快过来，拉住我的手。”
爱丽丝紫色的眼睛在烛光中反射出微弱的亮光。恍惚间似乎有一道白色的光在布凯身后闪过。
“哎…这剧院可不是你的地盘。你想待在那里就待在那里吗？”布凯见说软话无效，压低声线，做出威吓的意思来。“你还想在剧院好好待的话，爱丽丝…你就乖乖过来，听我的话。”
布凯把蜡烛放在木板上，盯着爱丽丝。
那目光中有一种贪婪。
爱丽丝大约感受出了布凯那种目光中的危险，她的双手抓紧了破烂的裙角，声音略带颤抖。“请您不要过来。”
“爱丽丝…！”布凯猛地伸出手抓住女孩的脚腕，另一只手就要掀开她的破布裙。爱丽丝发出沙哑的尖叫，瞳孔猛然放大。她拼命甩着小腿，想挣脱布凯的手。可她只觉得那抓住她的力道越来越大，好像要把她的脚腕抓断。
“不…不要！”
艾尔莉丝带着哭腔尖叫着，一只手死死压住裙子。
布凯的动作毫不停顿，还位于木板上的后半身带得整个木板剧烈地抖动着。“就一下…不会很痛的！爱丽丝！”
“我说…不！”爱丽丝深吸一大口气，停止尖叫，在布凯看来那是屈服的象征。于是他不自禁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女孩用黯淡无光的双眼与布凯对视一瞬。是恐惧代替了光。
她的右手胡乱中对着半空画出一道斜线。
一道冰凌掠过，吊着木板的绳子被齐刷刷地切断。
接下来是布凯的惨叫。
重物落地的声音。
听时间来看，这个高度应该不致死。
可万一他…死了？
爱丽丝眼神空洞，两手不停地搓来搓去，不自觉地颤抖着。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刚刚抓着的裙角已冻了一层薄霜。烛光随着木板桥一起远离了她，但那些薄霜还闪着不知从哪里反射到的光，正如冬日里那些反射着日光的晨霜。
不过在爱丽丝看这些只是闪光的灰尘。
这是，诅咒的象征！她喘着气，通过深呼吸调整着自己错乱的呼吸。手所触及之处蔓延出层层冰霜。
她在恍惚中摸索着把手套戴好，扶着墙晃晃悠悠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再擦去半干的眼泪。不知是因为寒冷，饥饿或是惊吓，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要离开这里吗？回到那刺眼的阳光里？但就算要走，她还能走吗？
只被绳子挂住了一边的木板停止了摆动，静静地吊在面前的沟壑对面。沟壑下方传来人声，微弱的灯光也在下面摇曳，大概是有人听到了声音。
面前的沟壑好像直通地狱的断崖。
爱丽丝靠着墙壁，任凭脑中杂乱的思绪飘来飘去。就待在这里吧。直到饿死。
死亡。布凯应得到这样的惩罚吗？自己应得到这样的惩罚吗？
哈哈。
寂静在两分钟内就被打破了。
爱丽丝把两手交叉放在胸前，调整到一个端正的坐姿，好像这样能让自己死得体面一点。
“小姐…”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
她这么快就听到了天使的声音吗？如此温柔，如此动听，好像缓缓奏响的低音提琴。
不，那不会是天使。艾尔莉丝对自己说。我是去不了天堂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